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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军国大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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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多年前,武岳初战告捷,敉平东海倭寇之祸,得胜还朝。而西南战事吃紧,先帝欲正式给他加武衔,往西南前线效力,却被太傅劝止了,说他年少识浅,侥幸获胜,是圣上庇佑之功,西南战火初起,一招棋错满盘皆输,断不能放一个没有经验的人去统兵,不如先派去军中历练一番,待得三五载后,方可效力。当时先帝虽已亲政,对太傅依然很是敬重的,听他如此说,便同意了。
如此,武岳就以文书的身份到了西南前线,在早些年教导先帝和他兵法骑射的李耀李将军帐下做事,一面熟悉军中大小事务,一面学习兵法。李将军和武太傅年纪相仿,彼此相重,对武岳的聪明好学也甚是喜爱,由是传授兵法自是不吝倾囊,耳提面命严格督导也从不手软。
武岳到了军中,早晚同士兵一起操练,白天在李耀帐中处理文书,李耀专为他备下一块板子,稍有错处便是一顿棰楚,虽然严厉,却是教导的意味多于责罚。直到有一次,李耀率部调整布防区,行军布阵用了大半天的时间,直到下午的太阳偏下去了,营帐才算安置完毕,将士的操练自然是免去了,武岳的文书却不能不处理,眼看时限将至,武岳加快速度,便带出些草体,紧赶慢赶总算及时送出了文书,才算松了口气,不然被李耀抓住,必是不会听他的解释,白挨一顿教训罢了。
谁知像武岳这样的文书不是每个将军身边都有的,第二日传回的文书里便有人抱怨昨日的文书字迹潦草,不易辨认云云,武岳看到,并没有当回事,昨日的文书写得急了,不若平日工整是有的,可要说潦草,却是绝对谈不上,更何况他少从名师,对书法何等自负,岂有“不易辨认”的道理?因此并不遮掩,像平时一样将要紧的文书拣给李耀,侍立一旁等候吩咐。却见李耀翻着文书,脸色越来越沉,武岳心里暗自纳罕,刚刚经过几场恶战,现在双方都在休养,前线有了片刻难得的平静,文书里并没有什么严重的事,李耀何至于面沉如水?
他正揣摩着,就听得“啪”的一声,文书被摔在桌上,李耀抬起头对他怒目而视。武岳虽不明就里,慑于李耀平日是威严,还是不待他质问便恭敬回话,“师父生气,定是小岳做错了什么,师父只管教训便是,千万莫气坏了身子。”虽在军中,没有旁人的时候,武岳还是习惯叫李耀师父,而不是将军。
“哼——”李耀泄愤般的哼一声,“你既知道,就自己说说,做错了什么?”
武岳傻了,他做错了什么?他那样说实在只是例行的套话,若是知道什么是错的,他又怎么有胆量做出来,又恰巧给李耀抓到呢?
原本听到他认错的话,李耀的火气消下去几分,想来昨天是太紧张了,也是自己思虑不周,没找个他帮他一下,也没告诉他情况特殊,文书可以稍缓,那孩子又给自己管教得怕了,才会一时情急写草了字,训斥几句也就算了,可是如今看他的样子,竟是全然不知自己错在哪里,先前那句认错的话,也不过是说来糊弄自己罢了,消下去的火气便有腾的窜了起来,扬手将一份文书甩到武岳面前,“你自己瞧瞧!”
武岳连忙低头迅速扫了一遍手里的文书,不过是回报昨天布防调整的事,并无甚要紧,唯一可能引起李耀火气的地方——就是自己昨天发出的文书“字迹潦草”了。想到这里,武岳悄悄松了口气,瞬间的放松却被李耀一点不落地看在眼里。
“怎么?你觉得这事儿不要紧?”李耀平静的声音,却令武岳不由得颤了一下,师父这样,就是怒极了,可是他真的不明白,这件事到底有什么重要的,咬咬牙,硬着头皮回道,“师父说要紧,小岳也不敢反驳。”
“放肆!你是说师父以势压人,故意找茬了?”
“小岳不敢!”武岳赶紧否认,“只是,只是,小岳想知道,小岳到底犯了什么错,怎么错法……”武岳断断续续的声音,后面就近乎嗫嚅了。
李耀眯着眼睛看了他一会儿,觉得不像是故意逃避错误,火气也小了些,耐着性子道,“你知道军里的文书,除了你,都是什么人?”
“小岳不知道。”
“哎,这事也怪我没有事先同你讲清。军里的文书,除了你,顶多是个投笔从戎的白衣秀才,多数只怕不过是在村塾里念了几年书,识得几个字罢了。便是将军,除了你这样的勋戚子弟和武举的进士,那些以军功累迁的将领,作战勇猛,或许也有一二谋略,却是不曾读过多少书,你写工工整整的台阁体,他们勉强认得,勾勾连连的草字,风雅文士看了,或许觉得优美,传递公文,尤其在军中,一丝一毫的误读误判,都会造成严重的后果,你能明白?”
他说到一半,武岳便已经跪在了地上,头低得快要埋进怀里去,待他说完,也不肯抬头,只是低低道,“小岳知道错了,是小岳没有留心,没有注意到军里的情形,妄自以己度人了,枉在师父身边这么久,连最基本的事都没有注意到,险些酿成大过,小岳……师父罚小岳吧。”
“你既知道了,便去军法处领二十军棍,长长记性吧。”李耀随口吩咐完,又低头看他的文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