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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意料之外 ...

  •   正午刚过,日头略略偏了几分,西海北边的一条巷子里,出现两个少年。十年前,这条巷子原本是极热闹的,车马舆轿络绎不绝,高低错落的寒暄终日不断。巷子里只有一户人家,便是前朝被圈禁家中的镇国公府。如今镇国公已被圈禁十年,最初还有几个平日一道吟诗作画的雅友时时来转一圈,慢慢的就真的没有人来了,谁也不知道,这座没有匾额的宅邸里,住了什么人,发生过什么事。

      张碧谦打探的结果,便是镇国公虽被圈禁,府邸周围却并无看守,他和文珺都会些功夫,趁人不备跳墙进去,总能有些收获。文珺清楚一旦被父亲知道,必定痛责,却实在忍不住好奇,被发现左不过一顿打,说不上爹爹打过了会告诉自己些什么,更何况这里很是僻静,自己动作快些,父亲未必就能知晓。

      两人绕到院子侧边,纵身攀上围墙,仰仗高度四下看过,确信无人,才翻身落在院内,掸了身上的灰,猫着腰向里摸去。两人将偌大的前院翻了个遍,不见人影,遂一前一后向后宅推进。
      文珺不得不承认,这座宅邸确实很宏大,虽然经年没有修缮,油漆彩绘已经有些斑驳,依稀仍可辨出当年的富丽。他正想着,不妨前面的碧谦突然住了脚,便撞在他身上,两人俱是一惊,发出低呼,文珺抬头,只见后院一方天井里摆着石桌石凳,一人正背对着他们饮茶,石青色的袍子绣着华美的暗纹,腰里一条玄色的缎带镶着金线,听见声音,那人悠悠然地站起转身,两人尴尬不已,再要躲闪却已来不及。那人完全转过来,白皙的脸上配了乌黑的眼睛,深得看不见底,嘴角噙了一丝微笑,微微扬起两撇精致的胡须,正是登基不到一年的当今皇帝,文珺和碧谦一时吓得说不出来,怔了一刻才跪下叩头拜道,“吾皇万岁!”

      皇帝也不叫他们起来,只是扬声道,“子峰,想不到你这里人气儿还挺旺的嘛!”话未说完,已经笑了起来,西厢房半开的门里传出一个醇厚的声音,“陛下取笑臣了”,说着走出一人,一袭宽松的白衫罩在身上,因为没有束带子,原本魁梧高大的体格竟显出几分清癯,手里托着一副棋秤,见院里真的跪了两个人,温和的笑容僵在了脸上,半晌才探寻地问,“陛下,这……”

      “你们两个起来吧,”皇帝随口吩咐一句,文珺和碧谦听命方站起身,恭敬地侍立在一边,低着头不敢言语,皇帝也不理他们,转向那人道,“子峰想必认不出他们了吧?”

      “陛下圣明,臣避世十年,确实不知这几年朝廷出了怎样的少年英雄。”那人声音淡淡的,不卑不亢。

      皇帝爽声一笑,“他们两个,在同侪之中若说是俊杰,倒也使得,可是比起子峰当年,却是不值一提了。”

      听皇帝如此说,文珺和碧谦都抬起头,他二人出身高第,家教极严,自小锤炼,虽未加冠,在勋戚子弟中已是不多见的允文允武,由是也不免自视甚高,便是当今圣上,平日里少不了称赞的,如今却说与眼前这人相比不值一提,二人不甘之余,又多了几分好奇,却见那人站在门口的石阶上,衣饰虽然随意,却掩盖不住挺拔的身姿,俊俏的脸庞因为岁月沧桑多了几分沉着的味道,一双深如潭水的眸子闪着温润的光芒,方才皇帝如此盛赞,也不见他谦辞,只是微笑地看着二人。

      “这便是前朝的镇国公,还不行礼?”皇帝出声打断二人的出神。

      镇国公武岳公已被圈禁十年,按理说是朝廷钦犯,岂有受人大礼的道理?圣上在此,金口玉言,二人也不敢造次,跪下叩首,恭声道,“晚辈见过镇国公。”

      那人一手托着棋秤,另一只手虚扶一下,“不必客气。”

      “子峰过来坐吧。”皇帝随意地招手,那人也不推辞,走过来将棋秤摆在石桌中央,待皇帝又坐在方才的石凳上,便也在他对面坐下。

      “这个是之鸿的独子文珺,这个是张天翔的小儿子碧谦。”皇帝指着文珺和碧谦,对那人说,又转向二人,陡然严厉了几分“你们两个倒是说说,擅闯朝廷禁地,所为何事?”

      二人慌忙又跪倒,互相看了一眼,文珺便开口,将自己如何在西海看到了极品的白菊,如何打听出处,如何对镇国公生了仰慕之心,又如何趁重九放假跑到这里来一探究竟,不意冲撞了圣驾,略去了父亲的交代和碧谦的提议,只说此事无关旁人,碧谦是给他硬拉来的,求皇上治他一人之罪。

      皇帝见他神色坦然,语气沉着,不似说谎,便摆手叫他们起来,斟酌道,“朕相信你的话,也不追究你冲撞圣驾的罪过,不过你这擅闯禁地的事……”他说到这里,看了一眼镇国公,眼底划过一抹狡黠的笑意,“你既仰慕镇国公,不如今日便与他讨教一二——”说着指了指桌上的棋秤,“他让你三子,你若是侥幸赢得一半子,朕便当今日不曾遇见你;若是输了,朕还是不发落你,只遣人送你回家,和你爹爹交代今天的事,如何?”说罢也不待文珺回答,便站起来让出镇国公对面的位置,坐到旁边的另一张石凳上。

      文珺的父亲宿之鸿棋艺精湛,堪称国手,他自幼随父亲学棋,于同侪之中鲜有敌手,便是和父亲手谈,两年前便也不再需要让子,由是他也素来以此自矜,如今虽不知对手实力,料想有三子相让,自己未必没有没有胜算;况且自己一时好奇惹出如此的事端,先前父亲的告诫言犹在耳,虽则自己回去也并不敢欺瞒,可若是被皇上遣人送回,又是另一番错处,只怕要被打死了。为今之计,也只有放手一搏,于是对镇国公深深一揖,道一声“晚辈请教了”,从容地坐下,在三个角的星位上落了黑子,又抬手做了个“请”的手势。

      武岳微微一笑,修长的手指拈起一粒棋子落在文珺剩出的一个角里,淡然道,“不必客气。”

      文珺押上了性命,自然不敢掉以轻心,使出浑身解数,攻势猛烈,又借了先发的优势,气势汹汹,落子极快,武岳微蹙了眉与他周旋,不一时棋盘已经半满。文珺额上渗出一层细密的汗珠,心下暗惊,眼前这人究竟是何方神圣,这半天下来,他虽然以守为主,却步步为营,几乎滴水未漏,自己先手三子的优势竟已被消弭于无形。武岳还是微蹙着眉,不急不躁地落子,温和的棋路里渐渐透出凌厉。文珺被迫得手忙脚乱,回击无力,未及收官,已然看出败局,他自棋艺初成以来,未有如此惨败,末了竟连数字的心思也没有,苦笑道,“镇国公高明,晚辈不是对手。”

      他不数子,武岳自然也不去数,坦然道,“今日之胜,虽胜不武,只因文珺棋路里暗藏的这套阵法,乃我昔年所创,如此年纪便有这等棋力,实属不易了。”文珺听他如此说,更是汗颜,那套阵法是他在父亲早年的笔记中所见,他便阅兵书,不见所载,想来是本朝人所创,鲜为人知,谁知今日竟遇见了正主。

      “哈哈~”一旁观战的皇帝朗声一笑,“子峰看他还算可教之才?”

      武岳略一忖,道,“他日当不在臣下。”

      “如此,你便收了他做徒弟,如何?”此言一出,武岳和文珺俱是一惊。

      武岳连忙推辞,“陛下说笑了,臣是戴罪之身,岂可误人子弟。”

      “子峰说哪里话?”皇帝不以为意地摆摆手,“朕不能赦你出来,又不舍得你那一身的本事,你享了十年的清福,自己不能为朝廷效力,难道还不愿替朕栽培栋梁么?”

      见武岳不再反驳,便转向文珺,“你方才说仰慕镇国公,可愿意拜入他门下?”

      方才文珺初闻此言,尚有所疑虑,这会儿又听了两人的话,便不再迟疑,当即跪下向皇帝一叩,“臣谢皇上隆恩!”也不起身,转向镇国公,拜倒,恭声道“弟子见过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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