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的边缘》施亦言

2、爱的边缘【二】

　　【六】

　　“很高兴您能接受我的邀请，托马斯先生。”

　　达利先生头发花白，眼睛却炯炯有神，嘴角的微笑带着一丝威严。这样的人往往不好对付，托马斯暗想。

　　“达利先生，您太客气了！被您邀请是我的荣幸！”托马斯向达利先生伸出右手，试图用握手转移他的注意力。从进入这个房间开始，达利先生犀利的目光就从未离开过托马斯。他不断地打量着托马斯，似乎是在对托马斯进行某种透视，这让托马斯觉得浑身不自在。而从达利先生厚实的掌心传来的力量让托马斯感到了一丝谨慎。这可不像他，托马斯暗想。

　　“虽然毫无预兆的邀请有些冒失，不过，你难道不想问问我邀请你来的原因么？”一阵短暂的沉默过后，达利先生首先打破了这僵硬的气氛。

　　“唔……让我想想……”托马斯故意做出努力思考的样子，眼角的余光却在偷偷打量着达利先生：这老家伙究竟要干什么？然而达利先生却依然用犀利的目光和不变的微笑紧紧地盯着托马斯。Shit！托马斯在心里暗骂，难道达利家的人脸上的表情都是不会变的吗？！

　　不过托马斯很快让自己冷静下来，达利先生性情豪爽人尽皆知，但今天无论从语言还是行为上都有着非同寻常的喻义，这可不像他的风格，一定是有什么事让他变得如此瞻前顾后。可是他向来连自己的事都直言不讳，还有谁的事情会让他比对待自己的事情还谨慎？答案一定是瑞塔无疑！看来之前托马斯的猜测一点没错，这次会面一定和瑞塔有关！

　　“达利先生，你我向来都没有什么过多的接触，如果说有什么事值得您一定要亲自出马和我面对面的交流的话，那就只有一个可能了。”对付这种人就是要保持微笑，托马斯提醒自己。

　　“愿闻其详。”他并不像他表现出来的那样轻松！托马斯在心中暗想，他一定紧张得要死！不过托马斯不得不佩服达利先生良好的心理素质，达利先生不愧是商场老手，明明很紧张却一点不露声色，不知道的人还真要被他给骗了！

　　“是关于瑞塔小姐，对吧？”达利先生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光芒，但还是没有逃过托马斯的眼睛。托马斯暗自窃喜，果然被我猜对了！

　　“何以见得？”达利先生送了耸肩膀，完全没有留露出他的不安。

　　“达利先生，我有百分之九十九的把握认为，您今天找我来是和瑞塔小姐有关，也就不必再遮遮掩掩了吧！我唯一想不通的是，昨天晚上的酒会是我第一次和瑞塔小姐碰面，而且我们也只说了几句聊天的话，不知您为何要大动干戈把我请到这里来？”自信的微笑。

　　或许是托马斯的坦诚取得了达利先生的好感，抑或许是达利先生欣赏托马斯的自信，总之，托马斯终于看到达利先生眼中的戒备在逐渐消失，从进入房间以来一直存在的压迫感得到了缓解。

　　“好吧，我承认你是对的，今天找你来的确是为了瑞塔。昨晚我惊奇的发现，居然有人会发现躲在角落里的瑞塔！当时我就意识到，这个人一定是心思细腻，善于观察，并且富有同情心的绅士，所以我就在私下里打听了你，结果发现我的猜测果然没错，你居然是皇家医院的首席心理医生，这对我来说简直是天大的好消息！

　　“亲爱的托马斯先生，你知道，瑞塔她遇到了麻烦，或许昨晚你也看到了，她现在精神有些不正常，她不会哭，不会笑，不会生气，也不会开心，每天总是一副呆呆的表情，让人感觉不到一点生气。作为一个父亲，我对此非常非常的担忧，而我的直觉告诉我，您一定可以帮我解决这种忧虑，帮助我可怜的女儿恢复正常。”达利先生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气，语气中充满了一个作为父亲的担忧和哀求，他的样子仿佛一瞬间老了三十岁，让托马斯感到动容。

　　“所以从我进门开始您就不停的打量我，是想证明自己的直觉？”

　　“正是。”

　　“嗯……达利先生，你知道，干我们这一行，在接待病人之前最好可以清楚地了解他的过去以及发病的原因，如果这些你可以提供给我的话，或许我可以为瑞塔小姐提供更好的治疗方案。”托马斯暗暗地松了一口气，停顿了一下说道。

　　“当然，当然……我会毫无保留的向你提供我所知道的一切，希望你可以将瑞塔恢复正常。”

　　“我以一位医生的名誉向您保证，我一定会尽我所能去帮助瑞塔小姐，请您相信。”

　　“谢谢……谢谢你托马斯先生，那么，就让我从最开始讲起吧。”达利先生长舒了一口气，开始讲述那些早已被时间冲淡在记忆深处的往事。

　　“其实，瑞塔是我的私生女。她的母亲是一个酒吧女郎，但即使是这样，我依然很爱她，但是她却怕自己卑贱的身份耽误了我的前途，所以说什么都不肯嫁给我。当她有了我们的孩子之后，她就不停地哀求我给孩子找一个爱她的母亲，代替她尽到母亲的责任，我拗不过她，只好答应。孩子生下来之后，我给这个孩子起了和她母亲一样的名字，瑞塔。”托马斯看到达利先生的眼神好似飘回了遥远的时间，眼神里有深情，有痛苦，还有一丝泪光。

　　“在瑞塔怀孕的第四个月，我遇到了温柔娴淑的凯瑟琳，虽然我并不爱她，但是我想她一定会是一个好母亲，于是我和她说明了情况，希望她能接受我和瑞塔的孩子，她当时就欣然的接受了我的要求。不过现在想想，一个女人能那么轻易地就接受自己的丈夫和另一个女人的孩子，这几乎是不可能的。但当时我却没想到那么多，只是觉得很高兴，自己果然没有看错人。

　　“婚后凯瑟琳在我面前一直表现得对瑞塔很好，但是我一直不明白为什么小瑞塔看凯瑟琳的眼神总是有些惶恐，粗心的我单纯的以为这是因为没有血缘关系而产生的先天的陌生感，直到有一天我无意中听到女仆们在清扫的时候的对话才明白，原来在我不在家的时间里凯瑟琳经常对瑞塔大呼小叫，指使她干又脏又累的活，还用恶毒的语言侮辱她。听到这些我简直失去了理智，冲进卧室给了凯瑟琳几巴掌，然后我们就离婚了。

　　“可是我万万没有想到这却给瑞塔造成了更大的伤害，原来凯瑟琳早就把瑞塔的身世告诉了她，而善良的瑞塔在我和凯瑟琳离婚之后十分自责，早熟的她单纯的认为是她毁了我的婚姻，而我因为应酬常常不回家也被她看作了是我对她的惩罚，所以她常常一个人躲在房间里哭泣。直到她七岁生日的那天，我因为一些重要的事情而晚回家两个小时，当我打开门却看到她满脸泪痕的扑到我身上，请求我不要丢弃她，我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从那以后，我就一直把她带在身边，出席大大小小的酒会。

　　“上学后的她懂得越来越多，自卑感也越来越严重，当别的孩子和爸爸妈妈一起玩耍的时候，她总是在一旁偷偷地看着，心中充满了痛苦。但是当我知道这些的时候，她已经二十岁了。”托马斯感觉到了达利先生深深地自责，但是却不知道应该用什么来安慰他。

　　“瑞塔大二的时候，也就是她二十岁那年，在大学里认识了一个叫杰西·布莱克的男生。布莱克是爱尔兰的留学生，比瑞塔大两届，父亲是□□的打手，家庭背景不好不说，还欠下一屁股的债。为了瑞塔的幸福，我极力反对他们在一起，但是却没想到瑞塔在布莱克毕业的时候放弃了学业，和布莱克一起跑到了爱尔兰。瑞塔二十岁生日那天我为她准备了庆生酒会，但是酒会马上就要开始时我却收到了瑞塔发给我的信息。信息上说她想要一个自己的家，和她爱的人一起生活，所以她离开了我，也放弃了我所有的财产。当我拨通她的电话的时候，已经关机了。从那以后我害怕别人向我问起瑞塔的下落，因为我不知道该如何解释这一切，该如何告诉别人，我深爱着的女儿是怎样抛弃了我和我的财富，跟着一个仅仅认识了几个月的穷光蛋小子逃离了我。

　　“就这样，此后的一年里我都没有任何瑞塔的消息，但是在瑞塔二十一岁生日的那天，我终于承认无论我怎样努力克制自己不要想起瑞塔，都做不到。我迫不及待想知道瑞塔的下落，想知道她过得好不好，想知道自己能为她做点什么，于是我派人打探瑞塔的下落，才知道原来她在都伯林市内的一家公司当打字员。我和那个公司的老板取得联系，协商后他答应，会暗暗地帮助瑞塔和她的丈夫，并且不断地传递瑞塔的消息给我，而我则给了他一笔不小的好处费作为回报。瑞塔和杰西升职速度很快，我原以为他们从此可以过上衣食无忧的生活，那么即使瑞塔不回到我身边，只要她过得好我也就很欣慰了。但是谁知两年前，就在杰西·布莱克马上要升职为市场部总监的时候，却在机场出了车祸而死亡。我知道以后非常震惊，这对瑞塔来说一定是晴天霹雳，我很担心瑞塔的状况，于是亲自跑去爱尔兰接她回家。那时我们已经八年没见面了。当我见到她的时候，她比二十岁的时候更成熟，更美丽了，但是情绪非常不稳定，经常在睡梦中大声尖叫，哭号，最后就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达利先生似乎是用尽了所有的力量才说完了这些话，但是当着托马斯的面，他还是努力让自己看起来更坚强一点，托马斯感到，达利先生的内心已经崩溃了。

　　【七】

　　“该死的，瑞塔怎么还没来！”是蒂娜的声音。

　　“别急，亲爱的，她应该马上就到了。”这难道是汤姆？

　　“闭嘴，你这个蠢货！我叫你撞死瑞塔，你却撞死了杰……”

　　“嘘……别那么大声，小心被瑞塔听见！”

　　“哼，你还好意思说，你的开车技术就那么烂吗！原本我和杰西可以拿着瑞塔的保险赔偿一起远走高飞的，现在倒好，你居然撞死了杰西！”什么？难道被撞死的居然应该是我吗？可是汤姆明明是为了我才撞死了杰西……等等，杰西和蒂娜……他们……难道是真的……

　　“好吧，我承认这事我有责任，但是更重要的是杰西没有按照计划行事，居然在我冲过去的时候护在了那个蠢女人的身边！”

　　“你还敢狡辩……”

　　杰西……杰西他居然要杀死我吗！为什么……为什么……我为了他远走他乡，丢弃了一切，他居然要为了蒂娜杀死我！

　　还有汤姆这个混蛋！原来一切都是他们计划好的阴谋，原来汤姆接近我并不是因为爱上我，而是为了成全蒂娜和杰西，杀死我……

　　呵，原来我从始至终都不曾有过一个完整的家，原来世界上真的没有一个人是真正爱我的。

　　这是宿命吗？

　　这，就是宿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