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曦 九天舞》艾薇兰琦

10、筝鸣

　　“箜薇阁下，这是您的礼袍，还有，这是您呆会儿要用的琴。”依然是清缘皇子温和的微笑。
　　也许是没有休息好，箜薇的脸有些苍白，看上去愈发孱弱。
　　她低头看了一眼侍女送上的古琴。
　　镶金嵌玉，华贵非凡，箜薇随手试了几个音，琴声曼妙悠长，诚然是不可多得的好琴。
　　“皇子殿下，这琴还请收回去。”箜薇淡淡的说。
　　清缘微微皱起眉：“箜薇阁下，相信你一定认得出来，这是昔年天朝琴师沧海生的潮泓，是天朝的珍藏。陛下特意赐下的。”
　　“皇子殿下，您误会我的意思了。沧海大师是我辈的荣耀，但箜薇献曲，非雪燃不用。”箜薇将那名琴推开，“何况，斯人已去，当事再无知己，名琴如潮泓也不过是一截朽木而已。用这被镶上金玉的皇家之琴来演奏，又怎能重现当日沧海大师的清贵之音？”
　　清缘微微苦笑，这个女人的厉害他早已领教了。
　　他为难道：“箜薇大人，您的雪燃可不仅仅是一把奏乐的名琴，更是足以惊世的利器啊！”
　　“不错，雪燃不单是一把琴，清缘皇子，不知您可听说过筑离一族。我是筑离族后裔，雪燃是我灵体的一部分，没有雪燃琴，我无法用灵力御音，也就无法完成陛下的要求。殿下您看着办吧。”
　　箜薇话音未落，人已悄然飘过。
　　清缘的秀气的眼睛顿时睁大了——筑离族？那不是与阿修罗族同列黄金圣族的古老神族吗？比帝尊的天人一脉显赫多了。传说筑离族是神选中的御琴一族，指间天籁可感动星辰日月。只是遥远的白银圣战中，早已被灭族。箜薇居然是筑离族后裔？
　　清缘在暗香浮动的庭院中呆立良久。
　　微微抬头，雪轻轻飘落，寂寞而温柔。

　　筝鸣浦，已近天域边境，与幻界冰之域，仅有三天的路程。
　　然而，与天地肃杀的冰之域却大不相同。筝鸣浦东临落合之滨，温润的水雾弥漫在空气中，清风徐徐，婉如处子，天帝的行宫便设在此处。
　　虽然与幻界正在开战中，天帝却毫不担心——烟弦失踪后，迦凌王冰秀已被迫将防线缩至帕罗特尔冰原一带，幻界形势岌岌可危，天朝七万大军已进入冰之域待命，他计划在寿筵结束的那一刻，发起总攻，一举突破冰之域防线，震慑诸王。

　　镀金铜鼎中百合香一缕缕飘散，虽是冬季，虽是天域边境的临时行宫，在法术的力量下，却温暖如春。
　　彩衣翩然的美女，托金盘，持玉杯，蝴蝶般轻盈的穿梭在重重小径中。
　　天帝微笑着，负手悠闲的踱过。
　　这是他的天朝，他的霸业，他的天下。
　　“陛下，诸王都已到齐，正在潮涯台等候接见。宴会就要开始了，陛下可要准备一下。”内侍恭敬的提醒着。
　　“嗯，沧雪王到了吗？”天帝漫不经心的问。
　　内侍迟疑了一下，回到：“启禀陛下，沧雪王称病，这次是柘冰世子替他出席，礼单已经呈递上来了。”
　　“是吗？”天帝微微冷笑，“看来，那个傲慢的家伙还是不服气朕。也罢，烟弦死讯一旦公布天下，大势所归，我倒要看看，北方的柘冰族还敢不敢逆朕的旨意。”
　　柘冰族久居神界北方雪域，骁勇善战，自称是当年黄金圣族中纯力一族北宸的后裔，具有极高的威望，俨然是北方神域之王。沧雪王心高气傲，对天域帝尊不甚遵从，此前天帝号令诸神族出兵协同攻打幻界，更是被沧雪王以有违祖训为由拒绝，丝毫不给天帝面子。
　　只是，柘冰族虽桀骜不驯，但秉承北宸不参与神域争霸的古训，千百年来，势力始终未出北方雪域，天帝对其也就一直忍让几分。
　　现在，已不同了。
　　天帝负手睥睨。
　　阿修罗王朝的灵魂人物烟弦已死，四大圣使虽地位超然，却无足够威望统领整个王朝。幻界，那歌谣中如天国般美丽的广袤疆域，即将臣服于他的权势之下。
　　征服了青铜时代最后的也是最强大的一支黄金圣族，他必将成为历史上最显赫的神族之王。
　　愚蠢的诸王啊！你们还在做着夺取这宝座的美梦吧。你们没有看见，天，已经要变了！
　　即使是神也不能阻挡。
　　这将是朕的天下！

　　天际空濛，一片淡淡的水青。
　　落合之滨，寂寥如空海。
　　在这平铺向远方的水光中，却陡然矗立着一仞险崖，那便是——潮涯台。

　　潮涯台自古为天下琴师圣地，关于它的传说众多，但年代久远，多被染上神话色彩。
　　惟有七百年前，一代琴师沧海生倦游天下归来，偶经此处，在潮涯台上临海操琴七日，其乐如高山流水，清远悠长，引来百鸟群翔，飞鱼腾跃。而据说，沧海大师也在第七日，由琴音感悟天地之道，羽化登仙。
　　潮涯台之名，一时响彻天下。

　　潮涯台，潮涯台！
　　箜薇默默地注视着那崛起于秀丽水光中的陡崖，峭如刀劈斧削，直冲苍穹。
　　众人只知道沧海生在此处得窥天道，登临仙境，却不知，潮涯台源于她先祖筑离族三千琴师的殉难。

　　紫武初年，同样惨烈，甚至更甚于今的白银圣战在神域正进行的如火如荼。
　　神族霸主藏月王朝的鹰旗被熊熊烈火吞噬，破墀族灭，辉翳族灭，墨歙族灭……延绵了上万年的黄金圣族一个接一个倒下，神域上，一轮如血残阳缓缓沉入苍茫大地……
　　与那些以战力著称的强大族落相比，筑离一族掌管音律，虽声名显赫，却毫无抵御力。
　　筑离族圣地清觞城，丝路花境相继被攻破。
　　阿修罗王朝的援军被阻截在如今的落合之滨，当时，没有筝鸣浦，没有潮涯台，这里还是一片平地。
　　就在这里，筑离族为数不多的战士齐聚，三千琴师用灵力生生幻化出一座高耸险峻的琴台，族中的最强的十七位琴师合力，用琴音破开大地，掀起海潮，引来远处的海水，冲破了此地拦截的驻军。
　　阿修罗军才得以进入丝路花境，抢救出其中的老友妇孺。
　　三天后，阿修罗军带着救出的筑离族平民经过此处。
　　数天前的平原，如今海鸟飞翔，涛声悠远……
　　血染红了这新出现的筝鸣浦，潮涯台上，十七名顶尖琴师力竭而死，化为灰烬。
　　琴音依然渺渺，弥散向海天的尽头。

　　此役，筑离族菁华丧尽，避入幻界的筑离族残余在漫长的青铜时代渐渐与幻族同化，并且失去了操纵琴乐的能力，作为一个曾经辉煌的族落，筑离已然被遗忘。
　　在惨烈的白银圣战中，被灭的黄金圣族多达十一个，其中不乏神族霸主破墀族这样的强者，筑离族的悲剧不过是一个小小的浪花，迅速被历史湮没，自己也是成为大祭司后，才从阿修罗王那儿得知这一切。
　　然而，真正来到潮涯台，箜薇止不住的心潮澎湃。
　　潮涯台！
　　打破了筝鸣浦的和谐，打破了落合之滨的柔美旋律，那是最强音，是从生命中迸发出的力量！

　　“时辰已到，祭司阁下请登台。”掌礼官沉声道。
　　“还请阁下莫要忘了千百名幻族俘虏的性命！”箜薇耳边传来低低的威胁。
　　箜薇脸色有些苍白，她收回目光，看着手上锁住灵力的金链，回首冷冷道：“那是自然，也请转告天帝莫要忘了当初的约定。”

　　繁复华丽的礼袍庄重优雅的曳过。
　　那陡峭如剑的琴台！
　　那是她先祖的呼唤。
　　全身激荡，那来自血脉的共鸣！
　　命运啊！
　　千万年前，筑离族在这里毁灭。
　　千万年后，筑离族最后的传人又在这里面临空海苍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