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蚀月·神魔之宴》红桃K

13、Act 13

　　“抱、抱歉，让你久等了！”亚希一口气跑进桉树的阴影，还来不及站稳就在原地轻巧地转了一圈，双手别在背后，有些羞赧地说道：“我一直很喜欢这样简单的衣服，可是父王说它配不上我，所以今天是第一次穿。呐，赛玖觉得怎么样？”

　　“穿着一点儿也不适合你的裙子还一脸开心的样子，真像个笨蛋。”从树影里传来的带刺回应让亚希惊异地瞪大了双眼——她简直不敢相信说那句话的是赛玖；是笑得很温柔，向来对女孩子十分体贴的赛玖；是刚刚还吻了她，说她很可爱的赛玖！

　　“难道你以为我会称赞你的打扮？自恋也该有个限度吧。”赛玖攻击性的语气让亚希抿紧了双唇，也让她以为刚才自己听错了的借口化为泡影。少年就像换了个灵魂一般毫不留情地开始冷笑，那是一种让公主殿下觉得被一整桶冰水从头泼到脚，甚至还从耳朵里灌了进去的阴森音色。“该不会是之前亲了你一下，你就误以为我喜欢你了吧？”

　　“对、对不起……”亚希本能地开始道歉，却实在想不明白自己到底错在哪里，心脏空洞地跳动着，在胸腔里发出干涩的声响；女孩知道自己很难过，却意外地无法流出一滴眼泪，只是难过到喉头发疼难以言语——因为她看到了赛玖那双与这情景格格不入，闪动着憎恨之色的眼眸——憎恨当中还浸润着浓浓的哀伤，那样的伤痛似乎并不比自己心里感受到的来得浅薄。

　　“打扰了。如果——那个有什么我可以帮忙的事……”
　　“快走吧，我不想再看到你的脸。”无情的话语粉碎了女孩心中最后一丝侥幸；她顺从地迅速背转身去，却在迈出第一步的时候听到后面传来一声与方才截然不同的呼唤，好似鸟儿从空中坠落时的悲鸣。
　　“等一下！！”

　　转过身的那一瞬间，亚希被紧紧拥抱至无法呼吸，唇上突然袭来的火热如同初次般毫无预兆。“放开我！”强烈的自尊心让她无法接受这样的对待，但是少年那饱含绝望的嗓音却再次瓦解了她兴起的抵抗感。

　　“不行……我不放……”
　　赛玖的舌尖强硬地探入牙关，之后的动作却极尽温柔，像是在轻轻地舔舐对方的伤口，“你……讨厌……我了吗？”他小心翼翼地发问，不停地吻着怀中的女孩；当他搔弄舌尖时，原本用力按着头的手便转变成温柔地抚摸她的头发，让她总是硬不下心肠把他推开。

　　“我……不知道。”亚希断断续续地回答着他的问题，心里一片迷惘；也许她是该讨厌他的：明明吻了自己，转眼却又说出那么残酷的话。可是，可是他为什么又要露出那般悲哀的神情，好像自己如果离开就是无情地遗弃了他一样……

　　“不要讨厌我……可是……也不要喜欢我。”双唇分开之后，翡翠绿的眼眸定定地望着亚希的眼——那是他说自己是冒牌月亮时的眼神——女孩认出了同样的无奈和仇恨，却一点儿也理解不了他的真实情绪。
　　“什么不能喜欢上你？”

　　“因为你总有一天会讨厌我。”
　　“因为不可能永远维持喜欢的想法，所以终有一天一定会结束。”
　　“所以最好从一开始就不要喜欢，也不要被喜欢。”

　　赛玖的三句话让亚希潸然泪下，明明心里并没有十分钟前听到他辱骂自己的时候那样疼痛，眼泪却自顾自滑下了脸颊。她很清楚这泪水并非为了被伤害的自尊而流，而是为了伤害了她同时也在伤害他自己的赛玖。

　　“为什么要哭？难道你本来喜欢我吗？”
　　听到赛玖那嘲弄的话语，亚希摇摇头，而后又点了点头；无法抑制的眼泪在胸前的衣料上留下淡淡水迹，而后滚落在地——虽然悄无声息，她却仿佛能听见什么东西碎裂的声响。

　　“笨蛋，喜欢上我只会伤心而已。你好笨……真的是个笨蛋。”尽管用的仍旧是挖苦的语气，赛玖捧起女孩脸庞的动作却格外轻柔；花瓣般的轻吻落在她的眼睑上、脸颊上，最后辗转在双唇之间，带来淡淡的咸味儿。亚希没有反抗，也没有拒绝，只是静静站着并不回应，在唇与唇的空隙间问道：
　　“既然不喜欢，为什么还要吻我？”

　　“因为我……想吻你啊，有什么意见么？”
　　赛玖带着微喘的回答令亚希陡然睁开眼睛，透过对方低垂的睫毛，她能够看见那微阖的眼眸和不远处的绿叶几乎是一个颜色，只是格外湿润，好像沾了深夜的露水一般。“可是，我不要被不喜欢我的赛玖这样……”

　　这次赛玖没有说话，却也不打算停止；尽管这甜蜜而又苦涩的亲吻令亚希开始飘飘然，她最终还是在他打算结束之前用尽全身力气将其推开。对上赛玖那有些讶异、更多却是其他说不明情绪的双眸，亚希仔细抹了抹脸上的泪痕，认真地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既然叫我不要喜欢你，那就请你不要给我错觉。”

　　呵——又是那种让她心口隐隐作痛的忧郁神情——这是作弊！
　　亚希很想大声呐喊，很想扭头离开；但这般哀伤得有些脆弱的赛玖让她无法狠下心来。她和他在凉亭般的树荫下两两相望，直到后者慢吞吞地靠过来，轻轻拥著她，在每一寸没有被衣料包裹的肌肤上印下深深浅浅的吻。

　　“嗯……还是昨天跟那个女孩的吻比较舒服呢。不过，殿下没有逃嘛。”赛玖坏心眼地在亚希耳畔低喃，温热的鼻息拂过敏感的耳廓，纤长手指一缕一缕不停地拨弄着她的发丝，“哎，无论是谁的吻，你都会接受吗？比方说……雷尼？”

　　“也许……”亚希有些木然地回应，顿时感觉到他收紧了抚摸她长发的手指，带来一阵微微的扯痛。“我不是赛玖，我不想跟不喜欢的对象亲吻；所以，如果万一我以后喜欢上雷尼的话……”

　　“我不会把你交给雷尼！”
　　虽然少年拥抱的可怕力度让她好像听到自己的骨骼在咯咯作响，亚希仍是忍住疼痛，十分镇定地说道：
　　“既然赛玖不喜欢我，那我喜不喜欢雷尼根本不关赛玖的事。”

　　“不！不行！只有……不行！”赛玖越发用力地抱着怀中的女孩，好像只要一松手她就会马上消失不见，再也找不回来；明明是耳语的音量，用的却几乎是能够声嘶力竭的气力。原本清亮柔润的声线此刻听起来十分单薄无助，“不要喜欢雷尼……不要……”

　　“只要赛玖不去吻其他女孩子，那我也不会喜欢上其他的男孩。”亚希抬起双手环绕上少年的腰部，主动将身子贴近他宽松的训练服底下紧绷的肌肉；赛玖略微放松双臂，在怀中女孩看不见的地方露出充满喜悦和矛盾的笑容。他们静静相拥，彼此享受对方的温暖；赛玖偶尔会亲吻亚希的脸颊，那个时候她就会稍稍侧一下脸，让他的唇能够更方便地轻轻落下。

　　许久，赛玖俯首靠在亚希肩上，一边嗅着她颈侧的芳香一边逸出一丝叹息：“殿下……好狡猾。”

　　“狡猾的是赛玖啊……”亚希揪住了他背后的衣物，少年那近在咫尺得几乎跟自己融为一体的心跳声给她带来一种奇特的满足感，还有越发浓重的迷茫。“说什么因为不能确定会永远喜欢，所以从一开始就不要喜欢……这种事情我做不到……”

　　“我……”赛玖只说出一个字便紧紧咬住了自己的嘴唇，重新加重了拥抱女孩的力度。在接下来直至晚餐的这段时间，他们俩就这样躲在大桉树撒下的凉荫里，几乎没有说一句话。
　　“如果这个世界上只有我和你两个，那该有多好。”分别的时候，赛玖在心里默默说出这句话，最后在女孩额头上近似虔诚地留下一吻。

　　……“那、那个，殿下和赛玖大人……啊啊啊，我没有偷看！只是下午的时候殿下的表现太、太奇怪了，所以就跟过去……啊啊，我、我没、什、什么都没看到，什么都没听到！！”共进晚餐之时，凯尔好不容易才鼓起勇气询问，结果马上被自己的大胆妄为吓得口齿不清，手舞足蹈地打翻了旁边的草莓汁。

　　“凯尔你呀……”亚希将黑猫抱在自己膝上，用餐巾抹去它身上的果汁，长长叹了口气，沉默了好一会儿才揉着它头顶慢慢问道：“呐，凯尔不是有爱慕的对象吗？你确定会永远喜欢他吗？”

　　“哎？啊？！当、当然确定！！”黑猫倏然绷紧了身子，四个爪子死死勾住了底下的绣花餐巾，“虽、虽然很痛苦，可是我一直、一直都喜欢……无论过去、现在还是将来，我永远都……”

　　“可是凯尔凭什么保证自己的心意会永远不变呢？”亚希将使魔小小的身子整个抱在胸前，稍微向后仰倒在靠背椅里，双眼直直望向斜上方的三层五色水晶吊灯。“不是有这么一句话么，比天气更善变的是思想和心。”

　　“我、我不知道怎么才能让您相信，可、可是我能保证！我能保证，这份心意永远不会改变！！”因为过于斩钉截铁，凯尔的话语里缺少了惯常使用的喵喵声，这让亚希稍微有些不习惯。“而、而且，殿下不是说过，我永远是您最好的朋友吗？难道殿下要收回那句话吗！？”

　　凯尔惶急的质问令公主殿下露出了自下午起第一个真正轻松的微笑。“是啊，凯尔当然永远都是我最好的朋友嘛！”亚希提起黑猫在它脑袋上连连亲了好几下，又用脸颊蹭了蹭那总是带着甜点味道的滑顺皮毛，瞬间觉得心底格外柔软。“啊呀，对了，凯尔曾经说自己配不上爱慕的那个对象。我说，你喜欢的不会是我父王吧？”

　　“魔、魔王陛下？！！啊啊啊啊……怎、怎么可能！！！我怎么可能喜欢上魔王陛下！！！！！！”凯尔拼命地扑腾起背上两片墨蓝色的小小羽翼，发出几声悲惨的大叫；然而这样的叫声却因为它本身的嗓音过于甜美而幼-齿，听起来实在是像撒娇多于抗议。

　　“凯尔真是太可爱啦！”因为使魔的表情太有意思，亚希马上丢开没有吃完的晚餐，开始她最喜欢的游戏——“与凯尔玩耍”。她们俩像三四岁的孩子一样在房间里追逐打闹，没有任何打扰；因为公主殿下仍旧保持着生活在塔上时的习惯，不允许任何侍女进入她的房间；在这个小天地里除了她自己就只有凯尔，一直都只有凯尔……

　　“我会对明月祈祷，希望凯尔爱慕的对象也会爱上你。”入睡之前，亚希严肃地在面前划了一个六芒星符号，而后握住黑猫的一只前爪，满足地合上了双眼。

　　“已经够了……这样……就足够了……”凯尔将另一只前爪轻轻搭在公主殿下的手指上，如同正午圆月般温柔的眼眸牢牢盯着面前甜睡的女孩，久久舍不得闭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