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蚀月·神魔之宴》红桃K

14、Act 14

　　亚希这几天过得相当充实：一方面赛玖经常会在训练的空隙来找她聊天，另一方面每天下课之后固定要去玫瑰园“喂养”瑟纳。终于有这么一个清闲的傍晚，她吩咐侍女送来一大盘新鲜草莓，然后为自己泡了一壶红茶，开始研习图书馆里最艰深的一本《上古咒文大全》，希望能给预定要在一个多月之后回来的父王一个惊喜。

　　认真读完事先规划好的页数，亚希端起绘有玫瑰图样的细瓷茶杯倚上围栏向远方眺望，希望能找到出去散步迟迟未归的凯尔。女孩轻轻搅动红茶，不时低头观赏印在琥珀色茶面上不停摇晃的月亮，突然觉得有那么点儿郁卒，于是仰头望天，对着已经开始转变为浅蓝色的圆月发出轻轻叹息……

　　身为魔王必须像这轮月亮一样，以永不缺蚀的魔力支配着国家——这是父王常说的话——虽然他一直坚信女儿拥有凌驾于所有魔界居民之上的潜力，在命运降临之时毫无疑问能够坐上第七魔王的宝座，可主人公亚希还是对此没有一丝一毫的真实感。

　　公主殿下低头轻啜一口红茶，清澈透亮的茶水里没有添加任何糖或者牛奶，可以衬托出鲜草莓酸酸甜甜的润泽滋味；而单独喝的话则另有一种微微苦涩，类似于瑟纳每隔一天会给她一颗的黑巧克力，虽然一开始并不太能让品尝者有愉悦之感，此后却能带来醇厚的回味。

　　“幸福”和“自由”……
　　就在女孩再次思考瑟纳给的巧克力在她心中引发的种种情绪时，南边突然吹来一阵狂风，令她的身子不自主地在风里晃了晃。

　　“给我小心点，别被吹跑了！”肩上传来温暖和支撑感的同时，女孩听到了既陌生又熟悉的声音；她扭过头去，视线向上移了好大一个角度才看清楚那扶住自己的家伙：高大挺拔得能够完全将她罩在阴影里的身形；稍显凌乱的黑发里夹杂着几绺火色；赤红的眼眸像是有红糖融化在其中，明明是具有攻击性的色彩，却散发出沉稳的味道。

　　“瑞里克·冯·欧苏西斯？”亚希以诧异的调子轻轻叫出了他的名字；胸口深处升起些许痒痒的触感——这是……“怀念”？女孩觉得对一名仅仅第二次见面的妖族产生熟悉感的自己有些莫名其妙，这种无法掌控的感觉让她不无苦恼地拧了拧眉头。

　　“您记住了我的名字，真是荣幸。”黑发青年松手退开两步；当他深深躬下身子行礼时，亚希发现他颈上戴着一个十分精致的红宝石项圈，当中那颗最大的宝石尤其眼熟——中心浮雕着一枚稍微破损的蔷薇花型，那是她自己某日心血来潮给父王做礼物的失败品。

　　是了，那是我用来交换翼魔战利品的宝石——亚希这般想着，没有把这件事说出来，只是用稍微不满的语调提起他之前的“冒犯”：“那个，我还没有轻到会被风吹跑的程度吧？”

　　瑞里克莞尔一笑，春风般的笑容柔化了深刻五官的线条，完全不再是亚希初次见到他时那种高傲模样。“是吗？在我看来，你确实瘦小到了即使被吹跑也不足为奇的程度。”

　　“……吃草莓吗？”因为从一开始就怀有莫名的熟悉感，公主殿下很自然地邀请他坐在自己的茶桌旁，将还剩下三分之一内容的草莓碗推到他面前，又从恒温的茶壶中倒出一小杯红茶递过去；而后在对方伸手来接茶碟的时候调皮地往后收了一收，笑嘻嘻地问道：“阁下，请问您是通过正常程序进入王宫的吗？”

　　“呃……我的家族确实拥有觐见魔王的资格。”瑞里克不那么自如地轻咳两声，目光有些躲闪，“不过，我这次只是想来见您……”

　　“见我？”亚希眨了两下眼睛，将茶杯递了过去，“对了，是关于那些‘战利品’的近况吗？”

　　“那个，他们没有什么问题。”青年双手捧着茶具，显出少许和他块头以及气质完全不符的窘迫模样，“其实……我是不被允许在那之前与您见面的，这次原本也只是想远远地看一眼，如果不是……呃，总之您可以把这一切当做没有发生，就、就当做一个梦好了！对，就是梦！”

　　大概是为了掩饰自己的不安，他速度极快地开始消灭桌上剩余的草莓，不一会儿就吃了个底儿朝天；不过由于他吃东西的时候十分沉默，姿态又相当优雅而具有贵族的派头，所以亚希没有将其同另外两只吃相狼藉的宠物联系起来，只是感叹了一句：“看到你吃东西的样子，我突然觉得如果我也吃得很多的话，应该很快就能长得更高一点。”

　　“啊，呵呵，您这样就很好。当然……”恭敬答话时，瑞里克注意到亚希随手搁在一旁的《上古咒文大全》，眼中突然绽放出兴奋和激动的光彩。“我知道这本书！”他充满热情地盯着亚希，眼神中尽是期冀与自豪。“这是魔界最高深的魔法，果然……是的，您一定会成为最伟大的魔王！”

　　“那、那种事情还不确定吧……”从他口中听到父王只在父女独处时才会做出的保证，亚希吓了一大跳，正在调弄红茶的银匙在杯壁上铛了一声。

　　“不，您一定会成为第七位也是最后一位魔王！成为拥有无比强大的力量，既美丽又慈爱，深受全魔界居民爱戴的魔王……”瑞里克激情澎湃地抒发着自己的信念，神采飞扬；直到他终于看清女孩的面色，语调才马上变得小心翼翼起来，甚至有些惊慌失措，连面色也不免有点儿青白：“难道、难道您……不想成为魔王吗？”

　　“……我会怕。”亚希紧紧捏着茶杯把手，以防自己的手出现第二次颤抖；坦率说出自己想法的下一秒钟她就开始后悔，于是只好默默垂头盯着红茶里那枚圆月，仿佛正在笑话她懦弱一般在水波里静静荡漾着。

　　“呵呵。并没有谁叫你现在马上成为魔王吧？”伴随着轻快的笑声，亚希的头顶被轻轻敲了几下——明明是被当孩子看待的动作，早就觉得自己已经长大的她却没有任何讨厌的感觉。“而且，你绝对不是孤单单一个，在你身边会有着永远支持你的伙伴们……绝对。”

　　瑞里克说出的每一个词都如同圆滚滚的珍珠，流畅地滚进女孩心中，在里面轻柔地转动，抚平她的担心和不安。这是一种奇妙的感觉，亚希觉得自己果然不再渺小、不再孤单，好似背后永远有着他那高大的身影，随时会为她挡住强风。

　　“谢谢……”女孩诚挚地道出了自己的谢意；就在她想要多问一些他自己的事，问他怎么会跟父王一样对自己抱有这么大的信心时，又是一阵强风刮过，那令她油然而起些许依赖感的身形顿时像烟雾一样消逝在空中，只留下记忆中那暖融融的毫无压力的笑容。

　　不，这不是梦。
　　想到瑞里克曾经想让自己把这次相遇当成一场梦境，亚希无声轻笑着摇了摇头，俄而骤然目光一凛：他能越过宫室周围的屏障，这说明父王用于维持结界的那部分魔力已经减弱，相对的原因必然是在远方大幅度使用魔法——看来，前线的形势十分吃紧。

　　不，并不是最近的事。瑟纳能够通过空间裂隙来到这里早已说明了相同的事实，这是一场艰难的战争——公主殿下忧心忡忡地转动着手里的茶杯，暗恨自己至今仍无法成为父王有力的臂助。

　　好吧，至少有一件事是值得庆幸的——那就是自己能够赶在父王发现之前把瑟纳送走。亚希翻开《上古咒文大全》手抄版，认真核对了其中一页上的咒文、法阵，以及相应的注意事项，直到确定没有任何差错才轻轻吁了一口气，重新开始喝杯底已经冷却的茶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