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槿浅夏》魏子夜

5、木槿花的梦

　　在我的不懈坚持下，我们一路东扯西拉地回到了宿舍门口，杜向然很有默契地没有再提刚才的惊魂一瞥。
　　在宿舍门口的大树下站定，我准备对他说再见，他却先开了口，“你会斗地主，会吹笛子，还会打鼓，不知道还有什么是你不会的？”
　　“这个呀，嗯，我不会的多着呢，但我喜欢的我都会，啊哈哈。”我回答得唧唧哼哼，感觉超自恋。
　　“我倒是觉得你身上充满了争议，无法无天、胡作非为的小丫头，就不怕别人会不喜欢你？”杜向然说这话的时候眼底都含着笑，下巴因为嘴角上扬的弧度显得尖尖的，还有些微微的上翘。记得有书上说，这样面相的人，通常内心里都有着一股傲气。
　　我收回打量他的目光，也认真的回应他的问题，“我不能保证所有人都喜欢我，我只能做自己喜欢做的事，成为自己想要成为的那个人，并且为了变成自己喜欢的样子而努力着。”
　　他深深地看着我，半晌开口道：“上去吧，明天军训最后一天了，明天见。”
　　我点了点头，想说点什么却又放弃了，道了声“晚安”就进了宿舍。因为今天晚上最后遇到的冲击太过强大，我完全忽略了本来准备想要搞清楚的问题，闭上眼睛就会想起自己总是在他面前出状况，这是一个什么样的恶性循环啊？
　　军训最后一天通常都是阅兵验收成果，照样也是一通惨不忍睹、兵荒马乱，可是在人群中我会下意识的去寻找那个身影。杜向然带的也是一个男生连，我觉得作为临时队长，他没有以权谋私像别的争着抢着带女生连的教官一样，这一点太值得表扬了。
　　阅兵还没完毕，我因为有课就没有看了。程灵担心小圆脸拿不到名次，逃了课趴在操场边上观看战况，雷都打不动。
　　上完两节课出来，看到操场上的某人身上堆满了包装精美的礼物盒，还有源源不断的女生过去把送别礼物往他身上挂，我想了想还是装作没看到他，赶去食堂吃午饭。
　　在食堂的快餐桌旁把饭刚吃到一半，就感觉对面坐过来了一个人，抬起头一看，是杜向然。
　　他丝毫不嫌脏地把双手交叠铺在餐桌上，下巴抵在手背上，正一瞬不眨地望着我。
　　我吞了口米饭，清了清喉咙道：“被你这样看真的会消化不良的。收礼物收得蛮爽的吧，有没有收到情书啊？就没带女生连，也还能祸害那么多纯情少女，你行啊你。”说完我就继续大口吃我的大米饭。
　　“你的电话号码。”他把自己的手机递给了我。
　　我非常爽快的把自己的号码输了进去，他打了一下见我手机响了就挂断了，“这我的号码，有事记得找我。我们一会就要集合回学校了，有空的话希望你可以去我们学校玩。”
　　“嗯。”我一直埋头啃饭。
　　见他半天不动，也不说话，我有点不好意思了起来，“你看着我干嘛啊？”
　　他笑了一下，抬腕看了看表，起身说了句“时间到了，嗯，再见。”然后就离开了。
　　看着他的背影从食堂门口消失，我赶紧摸了摸脸，看有没有粘上饭粒什么的，他姐姐的，对着他，我。。。刚才居然紧张了。
　　军训以后，学校里经常能看到晒得跟黑炭一样的大一新生，我想起杜向然，他好像还挺白的呀，果然是晒不黑的神奇体质啊，让我觉得非常羡慕。他们回校一个星期了，可他并没有再联系我，起先我觉得大概是军校管理太严格，不能随便打手机吧。可看着程灵每天晚上都抱着手机煲一两个小时的电话粥，没一天落下，又觉得大概是他根本就没有想过要联系我吧。再想想，觉得自己想太多了，他为什么要找我啊？其实我跟他就是半毛钱的关系都没有，遇着他就只会净出状况，还是不再联系的好。
　　天气终于凉爽了下来，正是睡懒觉的好时光。正好是周末，我一觉睡到中午十二点才爬起来，寝室里只有老大在上网，很奇怪她今天没有出去约会。听说程灵是早上六点就起床了，她得抓紧时间去赶车，我们学校离陆军学院还有点远，要先坐地铁再倒趟车才能到，她一到周末就起早去看小圆脸。小圆脸倒不是不愿意出来，周末也还是休息的，只是就算休息他们还是要一天两次的集合点名，时间怕赶不上，只好程灵去就他了。
　　我打了个哈欠，洗漱完，摸着去食堂吃完午饭走到宿舍门口就被赵越逮着了。
　　“下午有空没？和我一起去我们院听讲座吧。”
　　“你觉得我像是喜欢听讲座的人吗？我下午要睡觉，没空。”我一口拒绝。
　　“这次可不是一般人的讲座哦，你们女生绝对有兴趣。”赵越一脸得意的表情。
　　“哪位大师的讲座啊？”我兴致缺缺。
　　“著名油画家陈卓慕，你听说过没？”
　　“等等，你说谁？！”我一下子凛了起来。
　　赵越被我的反应吓了一跳，但还是答道：“陈卓慕啊，Q大美术学院最年轻的特聘教授，今年才二十八岁啊，听说是我们美院大部分女生的梦中情人，他在我们美术圈的名气大着呢。不仅是才子还是帅哥呢，怎么样，有没有兴趣去看一下？机会难得啊，请他可不容易，这次一过，下次就没有了。”边说还边凑着我的耳朵，一副爆料八卦的表情。
　　我却在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完全懵住了，陈卓慕，油画家，特聘教授。。。是他吗？五年了，一个像是从我的世界里消失掉的人。
　　十五岁那年盛夏，铺天盖地的阳光将我彻底席卷。
　　“你好，我是从B城过来写生的学生，附近客栈旅馆都没有房间了。我看你们家的院子真是太漂亮了，能不能过来借住一阵子？我可以附和客栈一样价格的房费。”背着画夹，落拓漂亮的男人站在门口打量过绿意盎然的老庭院，然后对着坐在自来水管边洗衣服的我道。
　　我抬头看了看他，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起来，回身大声喊：“妈，快出来一下，有人想在我们家借宿！”
　　我妈当然十分乐意，父亲缠绵病榻，家里景况并不十分好，如今只不过是收拾出一个房间供人住一个多月而已。
　　那年夏天，正是我初三毕业升高中的暑假，我遇见了生命中第一个入梦的男子，我喊他“慕哥哥”。他很多时候都是安静的作画，微笑的时候都是静静的。
　　南方的夏天都是潮湿的，空气里满是露水和花香的味道，阳光明媚得如同初绽的花瓣。我们家这边是个美丽而又古老的小镇，每年都会有很多慕名而来的画家和学生前来写生。
　　我带着他走遍每一个我认为能够入画的景点，大多是比较冷门的，只有我才发现的地方。他作画的时候，我就窝在画架旁边的草地上睡觉，有时会在阳光和微风中做一些光怪陆离的梦。可是有一次，我是被额头上的微微清凉惊醒的，睁开眼睛就看到一对深深的眼眸和一瓣薄薄的颜色浅淡的嘴唇。我惊慌失措地坐起身，却又发现画架上画的正是一个睡容恬淡的少女。
　　他没有对我说什么，仿佛那个清凉的吻也只是我的午后一梦。可是那个梦却在心底一不小心生根发芽，长成了一棵永不开花的树。
　　离别的时候，伤感却也似乎只是我一个人的。可是又因他的一句话心里又开出了大片的烟火，他说，茉茉，我在B城等你。
　　茉茉，我在B城等你。可是，你一去，却是再无音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