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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血芙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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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面前放着一碗甜汤,是环儿刚刚才端进来的。
她煮的是银耳燕窝,汤色透明,半透明的银耳与燕窝静静得躺在碗底,碗里冒起的丝丝白气说明汤的温度刚好,即不冷也不热。我拿起调羹搅了搅,空气瞬间里有了甜甜的味道。我放下了调羹并没有吃。
环儿看上去有些失望,“公主,怎么不吃,凉了味道就不对了。”
我看着环儿,示意她走到我的身边,“我会喝的,不用担心。”环儿腰上的帕子引起了我的兴趣,我把它抽了下来,展开一看,上面绣着一朵芙蓉花,鲜红的芙蓉。“好漂亮的花,有名字吗?”我赞道。
“公主见笑了,乡下人的玩意。哪有什么名字。”环儿着急得想把帕子抢回去,却被我闪开了。
“那我就给它取个名字,叫血芙蓉怎么样?”我好似开玩笑一样,但环儿的脸色瞬时变了。她隔着桌子站在我的对面,眼睛紧紧得盯着我。
“你怎么知道这个名字的?”环儿的声音一下子低沉了许多。
“我说对了吗?”我挥了挥手中的手帕,上面分明绣了一个“血”字。游戏就到此为止吧,迷藏已经捉了太久了,老是演戏人是很容易疲劳的。“南宫谨还好吗?七皇子的死讯对他打击挺大的吧。”
“你都知道了。”环儿的神色戒备了起来。“荆阳对你说的?这个叛徒!”
“荆阳什么也没有跟我说过,你也不用责怪他。”荆阳虽然是南宫谨那边的人,但我认识的荆阳是一个顶天立地的男人。“你用不着紧张,我不会反抗。如果我想反抗又何必等到今天。我现在只想和你谈一笔生意。”
“生意?我们之间有什么生意好谈?”环儿不解道。
“我知道这碗汤不是一碗简单的甜汤,”我指了指面前的甜汤,环儿的眉头顿时皱了起来,“我也知道里面的东西不会至我于死地,最多是把我迷昏,然后把我运出皇宫,最后的目的地我想应该是南宫府吧。”环儿的眉头皱得更深了,计划被人识破的确是一件很没面子的事。“我会配合你的计划把这碗汤喝下去,让你去邀功领赏。但我也有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环儿很惊讶于我的“配合”,同样她也很好奇我的条件。
“我这个人有个毛病,很想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我对你们的计划很好奇,我的条件就是你要回答我的疑问。我想你也同样很好奇为什么我会知道这一切吧。”
环儿沉思了一会儿,点头答应了。
我也为了表示诚意,拿起碗来喝了一口甜汤,“好了,不要浪费时间,要是待会儿发作了,我可就听不见你的答案了。”
“环儿不是你的本名吧?”这是我第一个问题。“能告诉我你的真名吗?”
“我的确是南宫谨派来的,环儿也不是我的本名。至于我的真名你不是已经知道了吗。”
“血芙蓉,挺好听的名字。但这些天叫惯了一下子还改不过来,我还是叫你环儿吧。”我征求同意似的看了环儿一眼,“我一直很奇怪,南宫谨为何会派你来。你懂药,而且是非常精通。如果任务只是用药把我迷昏,根本不需要像你这样的高手来。而且你也没有必要潜伏那么长的时间。”
“南宫大人的命令是叫我来这里偷学药的炼制方法,可惜我来以后你就没有开炉炼过药,而我连个药方都找不到。”她颇为遗憾的说,“不过你要庆幸我的任务没有成功,如果我成功了……”
“那此刻我就不需要再存在下去了,而我的面前就不会是一碗迷药而是一碗剧毒。”我望着面前碗中晶莹的汤汁。
“但事情发生了变化,南宫大人不得不调整计划,今天我得到的新命令是把你带出宫,越快越好,所以你今天必须要跟我走。”环儿脸上的渐渐得没有了任何的表情,她的回答变成了她完成任务的一部分。
南宫谨现在最重要的“筹码”已经没有了,所以他只能牢牢的抓住我这根稻草。“那荆阳呢?你们是一伙的,但好像并不团结。”我指的是荆阳对环儿的呵斥和环儿给荆阳的那记耳光。
“荆阳,他无视任务,那天按计划他要带你去南宫府,但晚上他却带着你回来了。还要找借口说是看到了七皇子和南宫易。给他一个耳光只是对他的告戒。”
“你认识他很长时间了吗?”我好奇于荆阳的过去以及他为何要为南宫谨做事。
“他?他是一个执行者。正确的说我们是一样的人,我们都是为了任务而存在的。我们被教育得要无情,只有这样才能准确有效的完成任务。我们这些幸存下来的人都做的很好,但他是一个例外,他爱笑、爱闹,谁也拿他没有办法,但他却是我们中最强的。”说这些时,环儿的眼里流露出了对往事的回忆,是一种温暖的颜色。
“你很喜欢他。”我大胆的下了判断。
“我不知到什么是喜欢,我们要做的是永远不要接触这种感情,因为这是最可怕的冒险。对他,应该是对强者的崇拜,或是羡慕才对。能成为他那样的人是我的梦想。”环儿并没有承认我的猜测。
“好了,你没有想问的吗?难道好奇也是一种禁止的行为吗?”好奇永远都是双方的,我也想解答她的疑问,“你不想知道我是怎么发现你的身份的吗?”
环儿迟疑了一下,但还是忍不住问了我:“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怀疑我的,我哪里做错了吗?”
“不,你没有。相反你做的很好,你像一个普通的宫女一样急切得希望讨好主子,但当你说我身上有香味时,就说明了你的诚实和大意。当时我只是奇怪,但后来我想了起来,好多年前也有人跟我说过相同的话。他是一个曾在药院供职的药师,他的特长是配置各种解药。你也应该知道,毒的解法多是以毒攻毒,所以也可以说他是一个擅长用毒的高手,但只有他闻的出我身上的异香,试问如果你只是一个普通的小宫女,你怎么会闻得出来呢?”我继续不补充道,“接下去,你去药房的次数实在是太多了。打扫根本用不了去那么多次,而且药房里不仅是房间里没有灰尘,连放药的抽屉里也丝毫没有灰尘,明显是被人翻动过了。”
“你的药到底有没有配方,为何我待了那么久却连一点线索也摸不到。”环儿疑惑的说。
“因为根本就没有配方。这些药是我的母亲根据苗疆的毒术变化而来的。中原和苗疆本来就在文化地域上相差甚远。你不能理解其中的某些程序也很正常。”勉强称的上配方的就是母亲留下来的那本笔记而已,但连我也看不太明白,就算她拿到也没什么用处吧。
“原来如此。不过,我好像问得太多了。我们的原则一向是只要结果,不问理由的。”我听着她成熟老练的语气,突然对她的年龄产生了好奇。
“你真的只有十六岁吗?”她的年龄与她的内在实在是很不相称。
“我已经二十六岁,我比荆阳早加入组织。只是多年的用药毁了我的真实容貌,这张脸是我买来的,虽巧夺天工但永远是十五、六岁的样子。”永葆青春是她的幸运还是无奈,在这张年轻的脸上我看不出,“还有什么疑问吗?”
“没有了,”终于,以前的猜测与疑问都得到了解答。“你走吧,我们的交易完成了。”我向她微笑得说出这句让她惊讶不已的话。
“让我走?什么意思?”环儿的眼睛睁得好大,好象要用眼神把我绑起来一样。
“难道你还没有发现吗?汤我早就喝了,而且我们都谈了那么久,说了那么多话,为什么我的意识还是那么清醒?”我停了下来,端起了那碗早已冷掉的甜汤一饮而尽,“还不明白吗?你的药对我没用。”
看着说不出话来的环儿,我又说:“你不要说我不讲信用,至始至终我只是答应把这碗汤喝下去,并没有答应和你一起回去。不过,你回答了我的疑问,我也回答了你的,你也算不吃亏。”
环儿的脸都白了,欲言又止。我见了,轻笑出声,“要是再问,你可就赚了。不过,我还是想告诉你答案。刚才我提到的那个药师曾对我特殊的体质产生了好奇,他用尽了他所能解的天下奇毒,但基本上都对我无用。他试了好久都没有找到原因,后来……”我的话被环儿突然的靠近所打断,她捏住了我的手腕,对我说:“今天就算打昏你也要把你带走!”
我抬起了手臂,想拨开她的手指,但没有成功。“你为什么不听我说完呢?我不跟你走是为了你好,让你走也是为了你好。”
在她琢磨不透的眼光里我又说道:“你说你闻到了我身上的香味,而那个药师也闻到了。但后来有一天那个药师无故失踪了,你知道是为什么吗?他中毒了,一个看尽天下奇毒的人中毒了,而且是不知不觉的中了毒。”环儿的眼中闪出了惊异,我接着说:“没错,那毒就是我身上的香,只有你闻的出来的香。你也是擅毒之人,你应该知道任何一种制毒之物都有它的性质,有些相克,有些相辅,有些合在一起是药,有些合在一起就是毒,而像你我这样长期接触这些东西的,难免体内多多少少有些遗留,但都无害于身体。可是我们相遇了,而且不巧的是你体内的东西碰到了我身上的香,于是就产生了一种毒。不幸的是,这种毒只产生在你的体内,而我或着其他人却丝毫没有影响。”
我感觉到紧紧握住我手腕的手指慢慢松开了,“还记得我曾问你闻到花香的事吗?”环儿点了点头,眼神也更加认真了起来。“那个药师就是在闻到的香味变成花香的时候离开这里的,但那也是我们认识半年后的事了。他走时跟我说过,要是再也闻不到香味就危险了。可是你却在短短的几天里就达到了闻不出香味的地步,所以我劝你快走离开我身边是对你最好的选择。”
“那个药师后来呢?你不能解着毒吗?”紧张爬上了环儿的脸。
“这本来就是偶然而得的毒,我能知道已是很不容易了。但他曾说要解这样的毒,一定要去苗疆。我也只知道这些了。”拉住我的手已经松软无力了,我轻轻的把它拨了下去。
“你还要完成你的任务吗?你的任务里不包括也要献出生命吧?”我继续问道。
“如果我还是要带你走呢?”我看着环儿长叹了一声,她怎么还是执迷不悟。
“你忘记你昏迷在药房的事了吗?你以为那是一场意外吗?我可以随时把你迷昏,然后杀了你。”我无奈得看着环儿,难道要我把底牌都翻出来吗?
“但你不会武功,我是不会让你有那个时间的。而且这些都是你的一面之词,我无法相信你。”环儿好象并不想总处于劣势,这也让我紧张了一下,“不过,南宫谨那儿我也不想回去了,但我还是不相信中原的奇毒对你一点用也没有,我想再和你做笔生意。”她从怀中掏出了一颗红色的小药丸,放到了我的面前,“这颗药也叫血芙蓉,是我的得意之作,我也相信世间除我之外无人能解。只要一服下,你的手心就会浮现出一条血痕,中毒越深血痕也越鲜艳。我的条件是如果你服下,手心中没有浮现血痕就证明你说的都是真的,我马上离开,决不再为难你。如果不是,我当然会为你解毒,但你今天一定要去南宫府。”
我拿起桌上的药,一下子扔进了口中,然后把手摊在了环儿的面前。过了好久,环儿终于长叹了一声,“看来,你说的一切都是真的。”转身就向门外走去。
“等一等,”被我叫住的环儿奇怪的看着我,“你到了苗疆去找一个叫余翁的人,他如果还活着就一定知道怎么救你。”余翁就是那个药师的名字。我还没等环儿口中的“多谢”出口,又接着说:“我最后还想告诉你,我不喜欢甜食,尤其是加了迷药的甜食。”
“哈哈哈……”环儿大笑了起来,“你是第二个能逗我笑的人。好,如果他日再见我一定为你做一碗不甜的银耳燕窝。”
她的笑声渐渐消失在夜色中。不大的吟香宫又只剩下我一个人了。血芙蓉放下了任务后倒也是一个有趣的人。我是第二个?那第一个是谁呢?
血芙蓉的失败,很快就会传到南宫谨那儿。那么,下一个想来带我走的又会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