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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父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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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被人送回了九公主那里,没有人问我为什么会是宫女的打扮,也没有人问我为什么会出现在流云台。也许他们是问过,但我已经记不清楚了,每个人的面孔和声音都变的模糊不清。我只觉得在回去的路上,雪下的很大。当我抬头看着雪花在天空中旋转飘下时,我想起了七皇子总是洁白如雪的身影。冰冷的雪花飘落在我的面颊上,化成了冰冷的水沿着脸庞向下滑,一直滑到了我的心中。
九公主显然早就听说了这个消息,她叫人帮我把湿衣服换下,泡了杯热茶送到了我的手里。从掌心缓缓传入的热量渐渐唤醒了我的神智,但我依然不想说话,巨大的情绪波动消耗了我大量的精力。抬眼看去,摇动的烛火边是九公主关心的眼神。
“没事了吧,你已经恍惚了好久了。”九公主的语气中除了担心也有遗憾,“七哥也太冲动了。作为皇子他竟然想用死来逃避责任。”
“他走的很平静。”我的力气只允许我发出微弱的声音,“他的确是在逃避,只是这个责任对他太残酷了,他只是一个性情中人。”
“生为皇室中人,继承大统、保护社稷,这是作为一个皇子生下来就应该有的觉悟。”九公主显然是为我对七皇子的袒护而生气。我怎么忘了九公主也是一个喜欢权利的人,如果她是男子也许太子之位早就是她的,也许七皇子也就不会死。
“现在任何一个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这个皇室保不了多久了。就算他当上了太子,继承了大统,只不过也只是一个末代的皇帝而已。”人生充满了太多的也许,我只是想说出事实。
“啪”,九公主狠狠的打了我一个耳光,“几百年来我们都是光荣而辉煌的活着,就算要灭亡也要光荣而辉煌的灭亡!”
腮边的疼痛让我说不出话来,但让我的头脑清醒了不少。我本来以为九公主会继续说教下去,但她随即就黯然道:“我知道你说的事实,但身为皇族的骄傲决对不允许我承认。打疼了吧,对不起。”她叹了一口气,“今天,我们的心情都太糟了。早些睡吧,皇室是不会让这种事传出去的,明天的婚礼还是会举行的,你要养好精神啊。”
走,我原以为这是最好的解决办法。我以为告别了这里所有的人与所有的事,心灵就会得到平静。但七皇子竟然比我早走了一步,让我知道了被留下来的人的痛苦。我的离去原本是为了让南宫谨失去控制权臣的力量,希望七皇子不再被南宫谨胁迫。如今,突如其来的改变让我第一次为我原本的决定产生了疑问。
“我……”,我刚想跟九公主诉说我现在的想法。突然,门外传来了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正在我们感到诧异时,一位公公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公主,皇上那儿情况不好,请公主过去瞧瞧。”
九公主的脸色马上就变了,“这么快……”她喃喃的声音并不高但我听的一清二楚。她立即站了起来,也把我从椅子上拉了起来,“快跟我走!”
九公主一进寝宫就问守在门口的一位老太监,“喜公公,皇上知道了吗?”
那位喜公公摇了摇头,“没有,不过皇上的情况很不好。太医们已经来了,是他们让把公主们和皇子都请来的。”说完,他向里面看了看。随即,九公主和我走进了昏暗的内室。
我以前因为献药曾来过寝宫,在我的记忆里这里充满一种气味,是熏香和欲望混合的气味。皇上,应该说是父皇,这个给了我一半生命的人,总是远远的坐在皇座上,身边围绕着众多美丽的女人。在我的眼中,他更像一个在高处的虚无影象,没有关心的话语,也没有体贴的行为,只有一次又一次献药后的封赏。我的存在对他来说,只是一个继母亲之后能为他继续制药的人罢了。
现在躺在这个昏暗房间里的垂死老人真的是我的父皇吗?就是那个造成了我的母亲,柔姬还有南宫易悲剧的人吗?他看上去为什么那么无力,虚弱得好象连一个小孩都能制他于死地。还是元凶是他手中曾掌握过的无上权利,而且这个凶手还在不断继续它的罪恶。
我们并不是来的最早的人,六皇子和一位我并不认识的姑娘已经守在了床边,父皇正在和他们说着什么。六皇子见我们进来,微微的向我们点了一下头。不久后,已经出嫁的两位公主也到了,接下去是痴呆的大皇子,以及几位一看就是被奶娘从睡梦中叫醒的小公主。
我们都跪在了父皇的床前,仅剩的两位皇子和九公主最靠近弥留的父皇,而我出于对父皇的不满离他们稍远,但依然能听见他们的对话。
他们的对话持续了一会儿,但主要父皇是对九公主说的。其中的许多内容我都听不懂也不想去懂。突然,父皇的一句话引起了我的注意:“泽,怎么还没来?”
“泽”是七皇子的名字,在场的人都一阵默然。只有一位小公主奶声奶气的应道,“那就快叫泽哥哥过来吧。”但她马上就被身边的奶娘捂住了嘴。
小公主的话是不会有人去照办的,因为在场的我们都知道七皇子是永远也回不来了,只有躺在床上的父皇不知道真相。突然,形容枯槁的他看向了一扇未关的窗边,用一种慰然的语气说:“泽,你来了吗?”
我们随着父皇的视线看向了那边,那扇窗边什么也没有,只有被风吹起而微微飘动的轻纱。父皇浑浊的眼神中看到的是七皇子吗?但为何我们看到的却只有从窗外吹来的冷风所夹杂的片片雪花。
“泽,你怎么不过来。”父皇的声音突然提高了,“你过来啊,父皇还有话对你说。快过来,过来……”父皇的声音渐渐得轻了下去。生命正从他衰老的身体中抽离,他的意识也逐渐模糊。
我跪在那儿,看着他的生命渐渐得消失。生命是如此脆弱,躺在我面前的这个人曾经拥有过轻易决定别人命运的力量,但现在却只能在这儿无助的死去,留在他身边能为他送终的儿子们却一个是傻子,而另一个来历不明。
寝宫里寂静无声,室内飘散的是死亡的气息。许久,“皇上驾崩”喜公公的一声不算洪亮的喊声中,宣告着这个生命的最终完结。我们被公公们指挥着继续跪拜叩头,算是按皇室的规矩尽子女的最后孝道。疲劳让我失去了反抗的力量,这些礼数就算是我对死亡的尊敬吧。
回去的路上,厚厚的积雪上留下了我和九公主的一个个脚印,刚才在寝宫里我们谁也没有流泪。至少我对于父皇的死一点悲伤都感觉不到,留在心里的只有这个雪夜的淡淡凄凉。红色的灯笼还没来得及取下,应和着不断落下的雪花似乎在讽刺着此处的凄凉。
“唉,”九公主长叹一声,“看来明天是不可能办婚礼了,你还是到我那儿去睡吧。以后的事以后再商量。”
“好。”走或不走对于现在的我都不重要了,就让我暂时留在这儿亲眼看着将会发生的一切吧。
当我醒来时已经是第二天的上午了,昨夜我刚躺下就睡着了而且睡得特别的沉,没想到一觉睡了那么久。刚醒来时,懵懂的我觉得做了一场很长的梦,但随着逐渐的清醒梦境变成了现实,心刺痛得让我想尖叫出声。
梳妆完我推门而出,发现宫里的人并没有都像我一样而是忙碌了一整夜。本来满院的鲜艳红色变成了素丽的白色,配合着昨夜未融的残雪,倒也是一副银装素裹。我没有在凤鸣轩多作停留,辞别了九公主之后我还是回到了吟香宫。
站在吟香宫的门口,我感觉到了命运的戏弄。昨天当我踏出这个门槛时以为是今生的永别,但今天我又回到了这个地方。唤了几声发现环儿并不在,空荡荡的吟香宫只有我一个人。空荡荡的空气里还是飘荡着淡淡的药味,但这份淡淡的药味竟让我有了一丝怀念。
环儿回来的时候,我已经在屋里待了好久了,“这么冷的天,去哪儿了?”我随意得翻着一本书,口气也是随意的。
“宫里发生了大事,环儿被叫去帮忙了。”环儿的借口找得很不错,非常符合情理。“公主很早就回来了吗?”
“回来了一会儿了,只是不见了你有些担心罢了。”我抬起了头仔细观察起环儿来。今天的环儿好像和以往的她不太一样,尽管语气还是谦卑有礼,但经常在她脸上发现的讨喜的表情没有了,原本应该天真活泼的脸上多了一分深沉。
环儿从刚才开始就一直站在门口候着,她好象察觉到了我观察的目光,“公主的心情一定不好,还要为环儿费心,环儿不该乱跑的。环儿给公主去煮碗甜汤赔罪吧。”还没等我答应,她一转身就离开了房间。
今天的环儿很奇怪,我从来不喝什么甜汤,她这么着急得去做是为了什么。南宫谨那边理应收到了七皇子的死讯。环儿的突然失踪很可能是去南宫谨那里领命去了。皇上正好也在此时驾崩,宫内一片混乱,连我也不得不承认现在正是进行计划的好时机。
那么就要开始了吗?我的身体里突然产生了一股热量,从心口蔓延到了四肢。是面对危险的兴奋吗?我一向冰冷的血液中也会有这样的危险因子吗?啊,我怎么忘了,在我的身上也有一半热烈好战的苗疆人的血统啊。
现在的我正等待着危险,静静的等待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