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难却——药卷》安霏

12、柔姬

　　随着冬日的第一场雪的降下，天气寒冷了起来。虽然我以前就不喜欢和人接触，但如今少了嫫嫫的吟香宫，却让我感到了一种异常的寂寞。

　　我觉得我是真的病了。我开始整夜整夜的做梦，而且清醒的时间一天比一天短。我越来越分不清现实和梦境的区别，我的梦里全是现实的不断重复。白天黑夜对我来说，似乎已经没有了意义，我每天好象总是生活在梦中一样。

　　在梦里，我回到了小的时候。我好象穿过了时间隧道，以一个旁观者的身份观看着幼小的自己。我也看到了母亲、嫫嫫，当然还有柔姬和她的孩子。

　　其实，我一直不知道该怎么称呼她才对，丽姬或柔姬都曾是她的名字，但这也曾是母亲的名字。也许，在这个宫里现在能记得这两个名字的人已经很少了，知道她们的故事的人就更少了，但起码我还记的，记得包含在这两个名字里的情、爱、怨、愁。

　　在梦中，我能很清楚的看见他们每一个人的脸，而我却像一阵风般飘忽在他们的中间。尽管我用尽全力呼叫着他们的名字，但他们依然无动于衷。精疲力尽的我只能看着他们，一点办法也没有。

　　每每我从梦中惊醒，总觉得好像遗漏了什么，而且是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我却怎么也想不起来。是关于谁的呢，又是什么呢？嫫嫫去世后，我对于往日的记忆越来越执着起来。

　　我不得不承认对于南宫易，我依然抱有着一线希望。虽然南宫易是南宫谨义子的事让我心寒，但我依然希望他是真正的龙易天。我希望这五年来他并没有骗我，最起码我希望我的爱了这五年来并不是给了一个虚幻的假象。

　　柔姬来吟香宫的时候，正好也是黄叶满树梢的时候。母亲进宫已经十年了，而我只有八岁。那时八岁的我已经对周围的事情足够敏感了，但生活在皇宫这样的地方也让我早早学会应该对好奇心有所控制。

　　但我毕竟是一个小孩，所以当我看到一身异族装束的柔姬和龙易天，好奇心还是抑制不住得跑了出来，让我不由自主得想接近他们。

　　那时的龙易天是一个倔强的孩子，刚刚经历了丧父和灭族之痛让他非常沉默寡言。无论对于嫫嫫还是我的好意，他一概不领情。他整天只是坐在吟香宫里唯一的一棵大树上，而我因为不会爬树只能待在树下看着他。就这样，一天又一天，我们一个坐在树上，一个坐在树下，一起看着金黄的树叶伴着风儿一起跳舞，也看着鲜红的夕阳把整个的天空染成红色。直到有一天，我凭着自己的努力爬上了大树，坐到了他的身边。但他还是不喜欢和我说话，但他也没有拒绝我的靠近。就这样我们一起坐在大树上看着树叶慢慢的落光，冬天慢慢到来。

　　这样的日子也没有持续多久，柔姬进寝宫的日子还是来了。我看得出柔姬眼中对儿子的不舍和哀伤，但这件事是无法回避的，也是我们无力更改的现实。

　　柔姬脱下了鲜艳的衣裙和闪亮的银饰，换上了早已准备好的华丽的宫装衣裙，虽然精致的妆容因为不断流下的眼泪而补了好几次，但她还是像一朵圣洁的睡莲绽放这个冷冷的黑夜中。龙易天面对母亲的即将离去，却显得很冷静。

　　“娘，不要哭。不管发生什么都没关系。你要记住你还有我啊。”龙易天的话语不像是从一个十岁小孩口中说出来的。

　　柔姬的泪水再一次把妆容弄湿了，她蹲下身抱住了龙易天，“孩子，对不起。你本来不该承受这样的事,都怪娘不好。你要答应娘要好好得活下去，一定要听姨妈的话，无论如何要离开这里，一定要记住……，”接下去的话柔姬只在龙易天的耳边轻轻得说着，我们谁也没有听到，“记住，一定要记住娘说的话。”柔姬说完后，就坐上了寝宫那里派来的轿子，这也是我最后一次见到她。

　　在龙易天不断的叫喊中，抬着柔姬的红色软轿渐渐消失在宫内混暗的夜色里。直到声音沙哑，龙易天还在不断得呼唤着他娘，但柔姬却再也没有回来。

　　母亲走了过去，抬起了他的头，看着他的眼睛说：“人类所不能改变的，我们就把它叫做命。我的命是这样，你爹娘的命也是这样。哭泣和叫喊如果能够改变什么，人生哪里还会有那么多的无奈。我不知道你娘刚才对你说了什么，但一定是很重要的事，你千万不能让你爹娘失望。”

　　之后不久，龙易天也必须离开吟香宫了。当时的我只是为马上要失去一个可以陪我玩的人而失望哭泣，根本不曾理解他的身上有怎样的压力和即将面对的残酷未来，他也只不过是一个十岁的孩子。

　　站在吟香宫的门口，我只是哭根本想不起来要和他说什么。而龙易天还是不愿多说话的样子，可能是嫌我太烦了，龙易天走了过来，拉开我已经把眼睛揉得通红的小手，用袖子擦干了我脸上的泪痕，用只有我一个人听得见的声音说：“记住，我一定会回来的，你哪里也不要去，就在这里等我，一定要等我回来。”龙易天这个名字和这句话就这样一直埋藏在我的心里，直到他十年后又一次出现在我的生命里。

　　还是一个满是黄叶的季节，母亲离开了这个令她不知流了多少眼泪的人世。而在我的生命里刚刚失去了一个重要的人，另一个却又那么突然得出现在我的面前。

　　那天，我刚从药院试完药回到吟香宫，就看见一个二十左右的英俊男子站在院子里那棵满是黄叶的树下，他正用手接着缓缓飘落到他面前的落叶。有些落叶飘到了他的肩上，顽皮得停了下来。落日的余辉照在他的额头、眼睛、鼻子，还有身体上，给他平添了几分神秘。简直象“神”一般的人啊，这是我当时的想法。而这个像“神”一样的人，竟向我微笑，他对我说：“你果然什么地方也没去，我说过我会回来的。”可能是金色的夕阳，也可能是他的微笑,我感到了一阵眩晕，也许就是在那时我遗失了我的心。

　　又一次从梦中惊醒的我，终于知道自己要找什么了。答案好象离我很近，又像离我很远。我的心虽然还是偏向南宫易那一边，但我想要确确实实的证据。虽然我不清楚为何荆阳会突然说出身份，而不是一见面就对我坦白，但我也想要确确实实的证据。

　　无论是爱情或是友情，我都想证明它们的真实。也许他们都有着什么不得已的理由，但最起码我所看到的、我所体会到的那部分都是真的。

　　我跳下了床，开始翻找起母亲留下的东西，希望能找到有关柔姬或龙易天的线索。柔姬当时换下来的服饰应该还在，在哪里呢？

　　当我打开了那个积满灰尘的首饰盒时，看着里面那根凤凰造型的银簪子，我知道我找到了。这根簪子是柔姬的，而且柔姬走后，这根簪子就被放了起来，连我也没有再见过。我想只有真正的龙易天才会认识他母亲的遗物吧。

　　簪子在灯火的照射下散发出了冷冷白光，我把它插到了头上，感觉到柔姬好象默默得配在我身边，我不再是一个人了。凭借这把钥匙，也许真相很快就会揭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