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轮回·咫尺》鬼焰沉香

3、第三节

　　（三）
　　坐在地板上仰着头凝视屋顶，手臂斜斜搭在一边，从清晨便保持着这姿势，即使是恶魔也变得烦躁：“完了没有？我是恶魔不是雕塑。”
　　“快了快了，不要动。”彦一从画板后面探出脑袋，露出一个灿烂笑容：“你不也希望我能快点完成么？”
　　男人不再说话，没想到这孩子最后愿望竟然是画一张完美图画，还异想天开地要恶魔来做模特——恶魔本身就是不完美的存在，又怎么可能画出完美。
　　“我说，你没有名字么？我总不能一直喊你，喂，恶魔。”彦一认真地调着色彩。
　　“没有。”恶魔都是独来独往，名字毫无意义。
　　“嗯？那多不方便。”彦一停下手上动作，偏着脑袋想了一会儿：“有夜晚一样的黑色，阴冷如同冬天大海，又孤单又自由……离风！叫你离风行吗？感觉很美。”
　　“啊。”男人简短地回应：“那种事情不重要。”
　　彦一却高兴起来，丢下画笔走到他身边，半躺下去将头枕在他腿上：“很久没有人这样一直一直陪着我了。离风，为什么我忽然觉得有一点点不那么寂寞了呢。”闭上眼睛蜷缩起来，身体弯成一只小虾米：“那张画画不下去了，不是我想要的。”
　　阳光透过落地窗洒在室内，空气里漂浮着淡淡花香和干燥的阳光味道。少年单薄的身体随着呼吸起伏，短发凌乱地散在脸颊上，闪着明亮金色。
　　离风抬起手指，将几缕遮住了彦一眼睛的碎发轻轻拂到他耳后。前一夜划出的伤口还凝着鲜艳血珠，在彦一脸上变成一道鲜亮刺目的痕迹。
　　指尖拂过伤口，少年皱皱眉头，睫毛轻轻抖动着：“离风，如果没有灵魂，我会怎样？”
　　“消失。很彻底。”回答干脆利落，没有丝毫犹豫。
　　彦一忽地睁开眼睛：“怎么这样？！难道不是在地狱或者什么地方受苦么？”
　　“要说多少次你才明白，我是恶魔，不是死神。”离风弯起手指敲他的脑袋：“后悔了？”
　　彦一摇头：“没有。消失比起在炼狱里煎熬总是好很多。”
　　“可是人类却总是宁愿痛苦也不愿放弃希望。”
　　“希望那种事情，对我来说并不重要，”彦一翻身，将脸埋进离风衣服里：“就像姓名于你，不被需要的东西都没有价值。对了，你怎么知道我的过去？”
　　“恶魔在贯穿人类大脑的时候可以勘察思想，”离风点着他额头的红点：“你的记忆我已经全都看过。”
　　“还真是恶魔该有的作风。”彦一并不生气，表情混着无奈和苦笑：“无所谓，反而节约了解释很多事情的时间。那我现在想什么你也知道？”
　　“不。那方法只能看到探测前发生的事。”离风将手掌放在他肩膀：“你在想什么？”
　　彦一摸着额头笑起来：“在想万一真是这样就糟糕了——如果你为了知道我在想什么就随时探测，那我多可怜啊——真的，很痛。”
　　阳光落在少年微笑的眼睛里，落寞而忧伤。
　　离风不再说话，安静地看着少年沉沉睡去。

　　再醒来已是傍晚，夕阳斜斜地挂在山头，火烧云堆积在天边灿烂地燃烧，彦一睁开眼睛就看见离风偏着头看天边的样子，晚霞在他黑色眸子里映着鲜艳的色彩。
　　看到离风转回来低头看自己，彦一轻轻地笑：“不要动，很美。”
　　“嗯？”离风站起来，横抱起彦一从窗口跳出去，背后瞬间展开巨大的黑色翅膀：“害怕就闭上眼睛。”
　　彦一顺从地合上眼睑，空气从耳边呼啸而过，气流透过衣服扎进皮肤，刺骨般地冷。他又开始瑟瑟发抖，失重的感觉像极了那一年夏天，身体从车厢里被抛出去的刹那——如同卷在激流里的树叶，瞬间迷失方向。
　　记忆如同一把雪亮匕首，尖锐地抵在喉咙。他开始觉得呼吸困难。
　　风声渐弱，双脚踩在坚硬水泥地面。彦一从口袋里掏出一把药片吞咽下去，才发现自己已经站在市中心最高的建筑物顶上，头顶是广袤天空，被夕阳渲染成整幅斑斓画卷。
　　离风背对着太阳，面孔隐没在阴影里一片模糊，身形轮廓反而被夕照涂上流火光芒。彦一攀着栏杆，沉默地看着巨大的发光体一点一点沉到地平线后，直到建筑群慢慢融化在夜幕里，渐渐看不清楚。
　　“恶魔讨厌太阳么？”彦一淡淡地开口。
　　“算是吧。”
　　“可你还是带我来眺望如此美丽的景色。”彦一撑着栏杆跳坐上去：“对于画者来说，没有什么比美丽更重要。”
　　“不必多想，”长发在风里舞动，离风亦坐下去：“我只是加快你完成愿望的速度而已。”
　　然后，你会死去……
　　连同灵魂一起……
　　幻灭。

　　To be continu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