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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缘灭 ...

  •   钟琴无奈道:“好吧,是我不对!你有伤在身,就别说太多话。”
      “不!我要说!”
      “……你说,我在听。”

      “我受伤了,流血了!……我、我头晕!要吃些好的才能补回来!”钟无忌的声音犹带哭声。
      “好。”
      “你去做。”
      “好,少主想吃什么?”
      “我喜欢吃什么,你还不知道?”钟无忌扭头不理他了。

      钟琴飞快帮他处理好伤口,笑道:“少主你看这样可好,你流出来的血少了点,再加些鸭血进去,正好够做一锅的血豆腐,如何?”
      钟无忌有气无力地哼哼:“记得别放香菜。……我身上,收拾干净了没?”
      “都干净了!”钟琴一把将血衣和沾了血渍的被子踢到床下,俯身解下钟无忌眼上的白布。

      大而秀气的眼睛带着一点水汽,定定看着他,有一点小小的呆气,长长的睫毛如羽扇般眨了眨。
      钟无忌揉揉眼睛,冲他露出一个讨好的笑容:“钟琴。”

      这喜怒不定的小家伙!

      钟琴看得蓦然心弦一动,往昔一直视而不见的情绪全部一起涌上心头,甜蜜的,酸涩的……
      这些情绪反照出的心境第一次无比清晰地摆在他面前。
      他猛地站起身来,低垂着眼,狠狠攥紧了拳头。

      ……他不能的!他决不能!

      他的心情钟无忌毫无所觉,他拉拉身上新换的衣服,准备起身,只动了一半却又跌了下去。
      “少主!”钟琴急忙醒转,扶着钟无忌让他靠在软枕上。
      钟无忌扭过头,捂着眼睛呜呜埋怨:“你骗我!衣服、衣服上还有血迹。我头好晕,脚也发软……呜呜……”

      钟琴低头一看,他给钟无忌换上的分明是一件素白的袍子,并无半点杂色,伤口也包扎得很好,哪来的血迹?
      仔细一看,才发现衣服的袍角上绣着一枝梅花。
      ……嗯?是红色的吗?
      他生来就有眼疾,并不能分辨五色,眼前只有黑白灰而已。
      至于眼前这个,怎么看都只是梅花而已。
      他只是分辨不出颜色,并不是瞎。

      钟琴拉下钟无忌捂着眼睛的手,道:“少主,你看清楚,这不是你今天穿的那身,是我刚刚帮你换的。这也不是什么血迹,只是刺绣罢了!”
      钟无忌小心翼翼地从指间偷看一眼,马上又呜咽起来:“……我不管!我还是头晕!”
      “那再换一件?”钟琴试探着问。
      “不要!”
      “那要怎么办?”
      “要、要抱抱!”
      “……”

      钟无忌靠在软枕上,两手抱着脸颊,冲钟琴眨了眨眼。
      “少主,别闹了!”钟琴无奈一笑,俯身替他拉好被子,心中却是百味杂陈。

      他来到钟家已是十年有余,这十年来,他和钟无忌相依为命,是主仆,也是兄弟。
      他答应过秦潭照顾钟无忌长大,就会一直照顾下去,直到他成家立业,有妻有子。
      至于别的,他不能想。
      当年秦潭夫妇死后,他不就是这样对自己说的吗?

      “少主,你先休息吧,我去给你做饭。”钟琴站起身来,对躺在床上的人说。
      “钟琴!”钟无忌抓住他的手,明显不想让他走。
      钟琴一愣,反过来握住他的手:“你的手怎么这么凉?”说着就要给他把脉,他学过一点医术,平常小伤小病还是能对付的。
      钟无忌却把手抽了回去,怒道:“我不止手凉,我还饿得胃都要凉了呢!”

      “是我大意了,我这就去厨房,你乖乖躺着别乱动。”
      他正要走,又看到床脚边掉了一块手帕,以为是刚刚帮钟无忌换衣服时掉下来的,便弯腰捡了起来。
      然而手帕并不是钟无忌的,他一拿到手里就知道。
      手帕有些旧了,料子也很普通,上头的绣工很好,是一幅鱼戏莲间图,还有一行娟秀小字:“双鱼何时成比目”,底下的落款是许念。

      许念是钟家新来的帮厨伙计。
      一个月前他和钟无忌外出踏青,途径一间小店,吃了店家的一道双鱼羹,下厨的便是这个许念。
      回家后钟无忌一直念念不忘,于是钟琴便把许念请了回来,专给钟无忌做鱼吃。

      许念今年不过十五六岁,生得眉清目秀,灵气逼人,厨艺也很好,鱼羹鱼酢,红烧清蒸,花样百出。
      看得钟琴也觉得许念这样的厨艺留在他们钟家是屈才了。
      只是他没有想到,许念小小年纪,心志却这么高,才来没多久惦记上他家少主了吗?

      想到这些,他的脸色渐渐阴沉下来。
      突然,手里的帕子被人一把夺过,钟无忌把手帕按在口鼻处,狠狠醒了一通鼻子,随手抛在地上。见钟琴朝他看来,他又软软倒了回去,斜眼看他:“看什么?还不去做饭?”
      钟琴踟蹰片刻,还是问了出来:“少主,你身上怎么会有这样的手帕?”
      “我捡的。”
      “这种东西能乱捡吗?”钟琴突然有些生气,“你没看到上面绣着什么?”

      钟无忌缓缓坐了起来,拉着钟琴的衣袖,难得不再是嬉皮笑脸的模样。他看着钟琴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这上面的字……我、我只想听你对我说。”
      他的手纤细冰凉,有些发抖,像是紧张到了极致。

      “……少主?”钟琴看看他,又看看那只拉着自己衣袖的手。
      幸福就这样从天而降。

      他并不觉得意外,钟无忌并不是内敛的人,他的想法一直流露在外,时不时还要宣之于口。
      钟琴是一直控制着自己,不让自己往那方面去想。
      直到压抑不住,他仍然如故。
      就如此刻,他死死捏着拳头,指甲深深陷入皮肉之中,硬生生让自己忍下千万种突然汹涌而至的思绪。

      他怎么会不知道钟无忌的心意?
      相处十年,他怎么会不知道?
      可是他不能,决不能!

      “钟琴……”钟无忌仰面看着他,眼中满满都是期待。
      钟琴勉强挤出一丝笑意:“那我就说了。”
      钟无忌按着胸口,急得险些背过气去:“……咳咳!快说!”
      钟琴背过身去,不再去看身后之人,语气一如往常:“少主,你累了,你该好好休息,别的不要多想。”

      钟无忌登时愣住,手里的袖子也被抽走,他似乎还没回过神来,愣愣地看着钟琴的背影,良久才倒回床上,背过身,轻咬着被角,极小声地说:“我知道了。”
      钟琴替他掖好被子,下意识想摸摸他的头,手伸到半空却又缩了回去。
      他的少主已经长大成人,不再是小孩子了,从现在起拉开距离不是应该的吗?

      “我去厨房给你做饭。”钟琴走到门边,忍不住回头又看了一眼。
      钟无忌依然保持着背对着他的姿态,仿佛还在跟他赌气。
      钟琴叹了口气,举步朝外走去。

      “……钟琴。”
      被窝里的人又叫住了他。
      钟琴脚步一顿,回头便听到钟无忌轻声问他:“钟琴究竟喜欢什么样的人?”
      “为何突然问起这个?”

      钟无忌没有回答,只顾着自己小声往下说:“钟琴喜欢女孩子吗?……许念那样的、女孩子?”
      钟琴一愣:“许念是女孩子?”
      钟无忌又一次无视了他的话,蜷缩在被窝里喃喃自语:“钟琴,如果我……我做错了什么,你会不会原谅我?……如果是我,我会。”
      钟琴沉默着,他看到蜷缩在被子下面的身体微微有些发抖,他很想走过去抱着他轻声安抚。
      可他没有,仍站在原地。

      钟无忌还小,他并不知道他们之间究竟横隔着什么。
      他也不需要知道。
      少主和管家,这样的身份就很好。如今他所求的,不过是能一直守在钟无忌身边,如此便已足够。

      钟琴长长吸了一口气,道:“少主,你永远都是我的少主,这一点永远也不会变。”
      钟无忌没有出声。
      钟琴只当他是一番心意被他拒绝,正暗自伤心,也没有多想。
      “少主,我走了。”他走出房外,反手掩上了门,一瞬间转过许多念头,最终还是管家的理智占据了上峰。
      他是钟府的管家,从前是,现在是,永远都是。
      少主受了伤,需要他的照顾,他所要做的是安排饮食请医问药,而不是为了他的私情黯然伤神。
      他步履匆匆走出了院子,想是要逃避什么。

      钟琴住在钟府的东边,而厨房在西南角。
      还没走到厨房,远远就听到人声嘈杂,像是从下人房那边传过来的。
      这是怎么了?
      他的脚步不由变了个方向,很快看到几个惊慌失措的下人迎面而来,一见到他,立刻跑上前来。

      “琴管家,许念上吊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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