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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 8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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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他垂着头,竟然没看见我眼中尽是调笑之色,口中喃喃的说不出话。
我恶作剧地扳过他脸,在那脸上轻轻一吻。那张漂亮的脸立刻红的象个番茄。我心下更乐,故意愧声道:“不行,我不能误了你……你是天神一般的人物,我却容貌猥琐,怎配得上……那画中人,才是你的心上人。”
他果然焦急地抬起头来,握着我的手断然道:“见你第一眼时确实觉得丑陋不堪,可是再看第二眼便教人再也舍不得移开目光。满眼所见只有这双眼睛…….我,我委实曾经对那画中人着迷。但是那天你为了救我受了重伤,久久不醒时,我心中竟然有说不出的害怕,这般心情以前从未有过。再说,你的武功、谋略、才情只怕也不输于他。再说,那毕竟是大哥心爱之人…….”
我初时只想戏弄戏弄他,谁知他竟然贸然吐露心声,眼中真情流露,不象是做假,心里不觉有愧。一时之间,却想不出什么话来说。
只好干咳一声,勉强笑道:“你若还要‘再说再说’的,我都快要以为回到春风楼后可以挂头牌了……”
他低下头,幽幽叹道:“难道你还想走吗?你想要听我说出来,我……方才就说出来了。反正喜欢了一个人,也不是什么丢人的事情。难道你就对我半点也……”
抬头见我只是出神,怔怔的不说话,突然着恼道:“你即便是想走,也是走不成的了!”
我闻言大惊,疾步走到窗前,振臂一推,长窗洞开,一幅厉兵秣马、排兵布阵的画面展露眼前。心如雷击:宇文泰故意安排我住在这里,让我看到这些,分明是不想让我脱身!
自古来,君子无罪,怀璧其罪。没曾想那向来在我心中如太阳般耀目光明的宇文泰也会怀着这种心思……心下不禁黯然。权势真是那么可怕的东西,能将人如此改变。高欢、宇文泰也不能幸免。或许,很久以前曾经有过一个不肯改变的人,只是那个傻瓜现在早已死了……
宇文护似乎也觉得难堪,吃吃道:“大哥这也是一番爱才之心……毕竟,能骗过高欢的人屈指可数。不但要有过人的胆色、谋略,还要……很了解他……大哥初时甚至怀疑,你会不会就是那个人…..”,
他偷偷瞥了我一眼,见我满脸讥讽的表情,又欣然道:“你当然不是。我在旁边瞧得清楚,你见到大哥时眼中波澜不惊。而他是为了大哥连命都可以不要的人,无论爱也好,恨也罢,断然不会没半点反应的……”
我失笑。我倒是小觑了这小子,他对于人心分析的丝丝入扣。只是,物是人非,宇文泰要试探的人早已不在了,这里只有我这么一个鄙俗不堪的春风楼小厮。这叫不叫“俏媚眼做给瞎子看”呢?于是,我抑制不住地大笑起来。
真是讽刺。避了这么多年,老天始终还是不让我远离这些纠缠。难道纷争、杀戮、勾心斗角才是我的宿命么?罢了,既然是无法脱身,我又何苦再做挣扎?天宝,天宝,为了你,我只能再走一遭。
我顿住笑声,心头一片清明,含笑对宇文护道:“不是要我留下么?好,我便留下。将军可想好了封我一个什么官职?薪俸、福利、假期可是半点也不能少了的……”
这美人的脑筋果然是超级钢筋水泥做的。只顾张大了口瞪着我,又说不出话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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宇文泰端坐堂前,身后是传说中令魏军闻风丧胆的八将。那个脸红的象关公一样的是侯景,那个脸黑的象包公一样的是李虎……
我一边玩味地打量着宇文泰的这八支手,口中一边絮絮叨叨个不停。事关我的薪俸福利,自然得多说几句。
宇文泰不耐地打断我道:“够了!你说来说去无非是说自己物超所值。如此市侩,怎能担当大事?”唉,自古以来,无论唱红脸的还是唱黑脸的,都免不了相互倾轧,争权夺势。他一个身在高处的人,又怎会不明白这个道理?金银利物,不过是明哲保身的手段而已!
我微微一笑,随口应道:“将军可知陶朱公?”他一愣,不明所以,目中却饶有兴味。“陶朱公助越王勾践卧薪尝胆,大破吴国之后,只要赏赐万金归田,成为一代巨贾。小人固所愿也……”
宇文泰目光闪动,也是微微一笑,想来已经明白了。功高震主,为上所忌的事比比皆是。一朝功成之后,名将良臣惨遭兔死狗烹之劫还在少数么?我自只求多金,其他物事决不觊觎,他大可放心,别人也大可放心。
他眼中兴味更浓,探究地望着我不语,身后诸将,皆都是满面不屑。宇文泰近年来声名鹊起,尽管关内外前来追随的人不计其数,可是象我这般厚着脸皮漫天要价的人可能也不多见吧。既是敢漫天要价,自然就得先在他们面前扬扬威,方能安身立命。
我眼珠一转,缓步向前,突然双指急戳,快如闪电,直夺宇文泰身后侯的双目。他大惊之下猝不及防,本能地伸掌招架。他注意力一分散,我藏在背后的左手已经神不知鬼不觉地将他腰间的弓箭取了过来。
料定了在宇文泰面前,他也不敢真的动手。否则我招式虽然精妙,但他若用上真力使个“沾衣摔”,我早就已经飞出几丈开外,作四脚朝天状了。
懒洋洋地一笑,我拉开了弓,箭在弦上作势要射。八将俱都脸上变色,宇文泰却神情不变,仍然意味深长地看着我,目中居然有些期待……
“将军现在就象这张弓,蓄势待发。只是,如果利箭为他人所占,良弓又何用?大魏有高欢主政,挟天子以令诸侯,将军虽有义军之名,但是到底其实难副,此其一;大魏兵力鼎盛,高欢也并非泛泛之辈,待到时机成熟全力出击长安,定然是以石击卵。义军若想抢占先机出兵以图自保,却苦于一来兵力悬殊,二来负不义之名……”我口中淡淡言道,声音也不太高。只是众人都凝神听着,在这静谧的中堂里竟然显得有些掷地有声。
宇文泰长身而起,目光灼灼直逼视着我,突然展颜笑道:“那么,依先生所见,我等又当如何?”他毕竟是聪明人,变脸比翻书还快。
我故意沉吟不语,拿眼角乜他,目光游移不定。没有白在春风楼混了几年,哼哼,当然知道耍帅显宝时要端端架子,拿拿脾气,这样七成的姿色也成了十成。
良久,看他耐着性子等的也够了,这才悠悠道:“这又有何难?魏天子若西奔长安如何?长安与比邻的柔然国结盟又如何?二事一成,大魏何以称魏?高欢之所以横行,是因为有恃无恐,此二者一去,何足惧哉?大司马的夫人本是柔然的公主,传说夫妻二人不知何故反目为仇,现在也只是貌合神离。魏与柔然的联姻名存实亡。我等只要略施小计……”
我侃侃而谈。众人的眼神渐渐恍然大悟,神情也变得又是惊讶又是钦佩。多少年前,当我还是个青涩少年时,对着这样的目光已经坦然得习以为常了。
只不过那个时候,这许多的目光中并不纯粹,更多的还杂糅了惊艳、叹息…..真是要感谢现在这张脸呢!虽然时不时地有些发痒,痒的甚至让人想一把把它揭下来。但在别人眼中终于看见了真实的自己,忍忍也值得了。
突然感到背上凉风嗖嗖地有些不舒服,我转过身子,却正好遇上了宇文泰茫然却又痛楚的目光。好像穿透了我在看另外一个人。
唉,这人难道又想起他那已不在人世的“心上人”了么?逝者已矣,活着的人何苦再记挂着折磨自己?连带着折磨我这“影子”?我心中叹息。
不知什么时候,堂中的人都已散去。我尴尬地一笑,干咳一声躬身一礼便要离开。
突然,才走两步便迈不开脚步了。一个人已经在背后紧紧地抱住了我,痛声在耳边低唤:“如愿,如愿……”
一阵战粟。他,究竟知道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