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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第 9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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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他英伟的身躯紧紧贴在背後,我的全身却已僵硬。
感到有什麽柔软温暖的东西象春风般拂过了後颈,缓缓向下蔓延……
我闭上了眼睛,长长吁出了一口气,叹道:“将军可是暗示小人姓名低俗,要换用他名吗?如愿如花的倒都没有什麽所谓,随将军喜欢就是。但若想买我这个人,还得另行估价……”
他身子一震,倏地推开了我,颤声道:“你是他,我知道你是的……你方才侃侃而言时,眼中那种戏谑无奈又怜悯的神情一点也没有变。他向来是最仁慈的人,明明有盖世武功经世之才,却最憎恨杀戮乱战……不管他变成什麽样子,我只认得这双眼睛……我一直按照他的喜好来布置房间,每件物事都按他的习惯摆放。那日,你想也不想就说出帘杆在哪里,我就知道......”
他那断然、哀痛的神情惊呆了我。但只一瞬间,我便收摄住心神,冷冷道:“将军,那个人已经死了。人死了,情就已了了。小人虽然卑微,却也不是任谁出价都愿意卖与的。比如说将军……”眼角余光,瞥见廊柱後似乎有个人影闪动,我扬眉轻轻一笑,继续道:“……但有时候,遇到中意的恩客,便是免费,也会奉送一次的……”
口中说著话,身形一晃,手中用力将那躲躲藏藏的宇文护一把揪出来,向他怀中倚去。他愕然,身子却骤然变得火热。手臂已经不由自主地抱住了我。
宇文泰目光突然变得凶恶,但只在一瞬间又归於黯然。他颓然倒在椅上,不愿再多看我们一眼,涩声道:“是,是,你不是他……以後大事还要多仰仗先生……阿护,好好款待先生……”
似是无力再说下去了,只是挥一挥手,示意我们离开。
在往回走的路上,我们都没有说话,默默地在想著自己不为人知的心事。毕竟与他曾经十几年的牵绊啊,想让心中了无痕迹,不起波澜,实在不是那麽轻易就能做到的,不是麽?只是千万莫要忘记了对另外一个人的承诺。
终於,他打破沈默,闷声问道:“你方才说‘中意’我,到底是真是假?”
我一震,见他满脸烦恼郁闷,心里不安:难道这骡子美人真的对我……看来,方才真不应该拿他作挡箭牌呢!於是,我诚诚恳恳地对他说:“对不起......”
他闻言神情变得有说不出的难看,痴痴一笑,凄然道:“其实我自己心里头明白的很。但是....那一刻亲耳听你说了出来,虽然知道是假的,还是忍不住抱了一线的希望.....”
我苦恼的看著他,阿护,你究竟要我如何是好呢?相识不足一月,纵然救过你,我於你到底也不过是个陌生人,你陷得真有那麽深吗?即便是有,这颗心也早已经死了,又叫我拿什麽回应你呢?
他好像看出了我在想些什麽,又是苦涩一笑,道:“我自己也觉得不可思议。从一开始就觉得只要有你在身边,心情就很安宁喜乐。你无论口中说著多麽卑微鄙俗的话,眼中却总是一派月朗风清。那时我就想,这世上不知可有什麽事能瞧在这双眼中.....”
“在你昏迷的这大半个月里吧,天天对著你,你睡著的样子很是落寞无助,我这才知道......”他咬一咬牙,再也说不下去了。
我情不自禁地摸了摸脸,真的很落寞无助麽?为何我不觉得呢?这孩子想必是常年留连花丛中,人也变得多愁善感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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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转眼又是大半个月过去了。宇文泰果然言出必行,拨了宅子、田地、金银给我,甚至周到得连衣履饰物等也送来了。其中,居然大多是月白长衫。我皱眉,这颜色不但刺眼,而且刺心。於是瞧也不愿多瞧一眼,全部送给了阿护。
看著自家宅门口高挂的“天府”二字哭笑不得。那日他问我姓名,我想也不想地就脱口而出“天宝”二字,只因这两个字在心中已经呼唤了不知千遍万遍,竟然比自己的名字还来的熟练和本能了。可是,他们居然相信,这世上真有“天”这麽个姓氏麽?
这日适逢清明,众人到陵地祭拜。阴雨霏霏,正是梦周公的好天气,我正想找个什麽借口不去,无奈宇文泰现在俨然是我的衣食父母,一个凌厉的眼神射过来,也只有闭上嘴乖乖地一起跟著去的份。
陵地更加阴冷。林木密密森森,远远望去就象是蛰伏的一群怪兽似的,蠢蠢欲动。
踏在雨水涟涟的青阶上,只觉一股寒气从脚底一直透入骨髓中去。我不禁打了个寒颤,抖抖瑟瑟地跟在宇文泰身後。陵地是死一般的寂静,本也没有什麽不对。只是,我却隐隐嗅到了一丝危险的味道,难道是最近发生太多事情,竟然成了惊弓之鸟麽?
正对自己摇头苦笑间,突然远处一团乌云惊现!可又不是云。云怎会有那麽快的速度?定睛再看时,原来是一簇簇箭雨,已经堪堪逼到眼前!
宇文泰手下八将毕竟不俗,剧变之下都是面不改色。身子似乎还没怎麽动,就已经仗剑在手,围成一圈舞得光网一般,将宇文泰护在圈内。
我这才反应过来,只见自己的手不知什麽时候已被紧紧地握在他手中,人也早已被拉入了剑圈之内。亏得他想得周到,不然以我现在真气无法流转自如,三成的功夫也施展不出来的状态,在这箭雨中也许连自保都难。
他由始至终都没有看我一眼,只是就这麽自然而然地紧握著我的手,仿佛天经地义。阵阵温暖从那宽厚的掌心传来,竟然令人感到说不出来的安心。
毕竟曾经十几年的……交集呢!也不是那麽轻易就能全部抹煞的……也许我们之间残余的也就只有这一点点对彼此的习惯和本能而已,我早已心如死水,绝不可能再有其他的了。
虽然一直这样反复不断地向自己解释著,心里却好像有什麽东西在悄悄地融化……突然一惊,我到底在想些什麽!能令他如此做,我毕竟还是有些利用价值的,一定只是如此罢了!
眼看著箭雨越来越密,八将也明显越来越力不从心,宇文泰面上也露出了忧色。我无暇再想别的,放眼望去,密密的丛林中隐隐约约有人头涌动,箭似乎就是从那里射出来的。如果不尽快动手解困,恐怕也招架不了多久了。
目光游移,发现侯璟身後居然佩了把弓和少许几支箭,地上却多的是牛毛一般被打落的箭!我身形一晃,左手中已经将那弓操在手中,右手一掠,四支箭稳稳上弦,大喝一声:侯璟!
强将手下无弱兵,侯璟只是片刻一愣,就马上反应过来,挥剑护住我全身。我斜眼乜向那密林中攒动之处,弓张箭驰,四箭迅如流星般连珠飞去!弦犹在轻颤,密林中已经响起了几声惨呼!哼哼,这麽远的距离便以为我不能奈你何麽!
侯璟大喜之下,原已露出惫态的剑势一振,眼角余光瞥来,满是惊讶敬佩之意。那是自然。大魏名将尔朱荣死後,骑射上的功夫舍我其谁!我微微一笑,身子微弯,又是四箭在手,口中虚张声势地厉声喝道:“雨就快停了,弓箭队还不快将火箭抬上来……” 手中未停,又已经十几箭射出!
林中似乎涌动的动静更大了,箭雨却慢慢的小了……
终於不再有箭飞来,众人却不敢大意,仍然仗剑护住宇文泰。但面上神情却放松下来。没多会儿,宇文护已经获悉带著人马自後方气喘吁吁地赶来。
大家这才彻底松弛下来,每个人摊开掌心,俱都是冷汗淋漓。
宇文护突然惊叫一声,一个箭步冲到我面前,捧起我的脸来瞪大了眼睛。他眼睛本来就不小,这一瞪之下就跟铜铃似的。难道我脸上长出朵花儿来了麽?我心下纳闷。
望向宇文泰,他又是一脸阴沈,比这锅底一样的天空还要黑。
人人都看怪物似的盯著我,一脸诡异至极的神情。大白天的见到鬼了吗?
我不由自主地摸了摸脸,心中怦怦直跳了起来,面上触手之处,赫然有道深深的箭痕,想必是刚才危急中擦破了的。只是手上干燥,竟然没有半点血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