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9、第 19 章 ...
-
炮火就落在他们隐蔽的地方附近,唐真拉着机枪从坡上滚下来,一头一脸的树叶,她揪起身边的八斤,两人连滚带爬地向着树林更深的地方跑去。
罗大成,六品等人也随后跟来,他们看到龙乌鸦满身枝枝蔓蔓缠得跟棵张牙舞爪的树似的,都想笑,可这情景又难笑得出来。龙乌鸦看着眼前这些交了几百遍都教不会的人,大叫:
“要我说几遍!!伪装!”
几个人连忙把攥在手里的蓑衣和藤条编制的帽子套在了身上。
炮火还是没有停止对他们的攻击。
龙乌鸦站住了脚,然后要唐真,老罗他们带着人先走,自己抓住六品:
“不对,跟我去看看。”
一路跑,一路被敌人的火力追踪。龙乌鸦在想自己带着的人暴露的可能性有几分,然后窝在树下,对着不远处同样在树下的六品打手势。这是包抄的意思,六品从来记不住。希望这个猪头这回能长进些。结果不错,六品提着刀,没了影儿。龙乌鸦呆呆蹲在原地三分钟,榴弹炮在他身后炸得热烈,他卧倒在地:
“死扑街仔!”碎碎地骂了一句,男人拎起身边的枪,追了出去。
分兵两路,那些好像长了眼睛的火力攻击果然只跟着龙乌鸦和六品了。
“咱们来杀个回马枪。”
“鬼子跟着?”
“应该不是,不过肯定有人…”
上一次大荷村的经历让他多了个心眼。两个人能擒住多少人,他不知道,唬唬不是问题吧。
“我叫你怎么办,就怎么办,听见了吗?”
“哦。”
六品提着刀,点头。
龙乌鸦轻轻一抬手,便和搭档不太默契地向着攻击的目标进发。
唐真百无聊赖地坐在一截枯树桩子上抱着她的机枪,目光则不松懈地盯着她们撤退的路。
罗大成要其他人都钻林子里,他自己则守着唐真背后的方向。
没多久,刚才还能听得到的炮火声已经慢慢小了。
窸窸窣窣的脚步声他们很熟悉,就是龙乌鸦和六品,只是在两个人身后,还跟着六七个陌生人。众人都端起了枪,从草丛中冒出来,指着那些和他们一样满脸晦气的男人。
龙乌鸦转过身,看看同伴,又看看那六人当中貌似领头的家伙:
“看见了?别跟着我们啦。”
“你们不要人?”领头人阴郁地说了一句。
老罗上前问:“怎么回事儿?”
“他们是钱湖镇的,逃难过来…家眷都被鬼子害了。”
“钱湖镇?离这儿远啊…”老罗的眼光里透着怀疑。
一直在说话的男人好像受到了侮辱,他抬眼四下里望着身边举着枪管的人,又瞅了瞅龙乌鸦:
“不要拉倒,不过……”
“什么?”
“我们自己走,能不能给我们几支枪…”
他这下的语气,算是低委了些。
“给你们,我们用什么?”八斤觉得这要求很好笑,难不成他们看上去像是富裕地连支汉阳造都不稀奇的大部队?
龙乌鸦看着为首的男人,回身瞪了眼八斤,顺手就抓过少年的武器,塞给了对方。
八斤跳将起来,狠狠地又夺了回来:“龙乌鸦,你干嘛不把你的枪送人!”
大家都下不来台。
几个男人互相对视了一番,终于也露出了无奈的笑容。
老罗把八斤推一边:“你们来沽宁做什么,不知道这里早就是鬼子的了?”
“知道有什么办法?北边一直在打,出钱湖镇的路都封了,出关都要有良民证。”
“你们怎么出来的?”
“伪军抓壮丁…他们和平洲联系紧,本想从平洲走的,哪不知…一逃跑就败露了…”
龙乌鸦听到平洲二字,急忙问:“平洲现在情形怎么样?”
那些人都撇撇嘴:“能咋样啊?现在在中国还能找出块儿好地来?”
“就是嘛,无人区到处都是,杀得光秃秃的。有活人的地方,都插着膏药旗呢。电波里是天天喊前进,收复失地,谁他妈信啊,光是从钱湖镇撤掉的败兵多得都数不过来了。”
如果要接纳这些人,不通过欧阳和四道风恐怕不行。
他们手无寸铁,回去的路上一定又是不必要的负担。但是龙乌鸦还是问:
“你们打算怎么办?”
那些人流露出点儿猫哭耗子的神情盯着龙乌鸦,“和鬼子拼了。”
“拿什么拼?”
“有什么就拿什么拼,大不了还有这条命。”
说罢,仿佛不再愿意和龙乌鸦他们废话,那些人转头就走。
所有人都放下了枪,直直地站着,瞧着那六条背影。
龙乌鸦转脸望望老罗,老罗说:“没欧阳和老四,你就是老大,你怎么说咱就怎么办。”
龙乌鸦笑笑,扯开嗓子:“喂!前面的!!”
前方的人站住了脚。
伸出胳膊,做了个跟我来,龙乌鸦扛起自己的枪,拍拍六品和罗大成,往山下的方向走去。
晚饭过后,四道风的人都聚在一块儿,算是给新加入的伙伴一个欢迎仪式。
高昕看着第一个站起来自我介绍的男人,觉得他很英俊,要不是满面尘埃,说不定和龙乌鸦一样帅气。
“我叫周延。”他说了个名字,接下来就不知道说什么了。
八斤笑呵呵叫道:“你几岁啊?”
周延挑了挑眉毛:“你几岁?”语气里都是不屑。
“我!今年三月就十七了!”八斤挺挺胸脯。
周延更加感到好笑:“小屁孩儿…”
“你他妈再说一遍!”贬损年龄,是八斤最难接受的,可好像每一次他都挖坑埋自个儿。
唐真看着这两个还没几分钟就热乎上的人斗嘴,心里觉着好,安安稳稳地找了个角落半靠着睡下。
“今儿要是把小八那杆子枪给了你,他这会儿得和他龙教官拼命嘞。”不知道谁说了这么一句。
八斤听了,很解气:“哼,死乌鸦就会臭显。你自己怎么不那么慷慨啊?”
几个蹲在盆景边的人调侃:“龙教官的枪那是他心肝宝贝儿。”
“是啊,是二鬼子给他弄的,能舍得才怪呢。”
“嘿嘿嘿……”
龙乌鸦早就腻烦了,也学会了不去计较这些话,他想这帮人,身手能有嘴皮子利索,何至于到这步田地,于是选择了走开。
马定军从茅坑出来,看到议事厅外头挤满了人。他一边系着裤腰带,一边随手就拉过一个人问道:
“看啥啊?”
“呵呵,”被拉住的人是小虎,“看嫂子啊。”
“嫂子?谁的嫂子?”
“瞧军师话说的,当然是我们的嫂子嘛。”说着附到了马定军的耳朵上,小虎道:“玉凤姑娘原来是大哥家里给找下的媳妇儿~~”
那倒确实是嫂子。马定军笑呵呵地摸摸下巴,也凑热闹地往屋子里瞧。
只看到孟母坐在堂上,桥隆飙正虎楞楞,愁眉苦脸地对着正在给他缝补着衣裳的玉凤。
一抬头,挤在门口的十几个脑袋全部都缩了回去,桥隆飙咬住嘴:
“娘…这事儿…就不能再缓缓?”
“以前没让玉凤跟你圆房,那是因为不知道你死哪儿去了,现在你们两个团圆了,这还有什么可以缓的?”铁娘子说着。
而玉凤则脸上带着幸福的笑,微微转个身,继续穿针引线。
桥隆飙有苦难言:“我这,我这带着兄弟们整天东奔西跑的…何况我……”
汉子看看玉凤,他从来就把女人当做自己的姐姐,压根就没有男女之间的想法。
“你大哥现在是生是死都不知道,益兴也还小,怎么样,你都给咱们老孟家留个种啊。”
说完这话,门外传来一阵阵窃笑。
玉凤的脸红到了耳根,桥隆飙呼地站起来,走到门口一脚就把外头那些小子踹开,然后砸上了门。
窝在椅子里端着地图遮着脸,桥隆飙不时地偷眼瞧正在一丝不苟给自己整理房间的玉凤。
马定军跨进屋子,叫了声嫂子。
桥隆飙马上就放下地图,瞪着他的军师大人。马定军当做没看见,坐了下来,玉凤放下抹布,给小伙子倒茶。
马定军乐呵呵地喝着茶水,抬脸对着女人道:“嫂子,我和大哥…商量点儿事儿。”
玉凤明白,点头说:“行行,你们忙你们的。”说完,就出了屋子去。
玉凤才一走,桥隆飙就拧着马定军:“你瞎叫什么啊?什么嫂子?”
“诶诶诶…”马驹子疼地直抽抽:“不,这过不了两天就要把事儿办啦,提前叫声嫂子那也没错呀。”
“你还说是不是?还说!”飙子手劲儿更大了。
“好好好…你撒手!”抱着自己被折腾的手臂,马定军把手里的东西摔在桌子上:“你都不晓得我,我这是给你解围呢。”白了飙子一眼,马驹子接着说:“要不,你就这么和人家不尴不尬地待上一天吧。”
“嚯,那我得谢谢你啦?”
“谢谢就不必了。”马定军抬手。
桥隆飙作势又要踢将上来,对方一闪身:“正事儿,正事儿。”
“说!”
“上一次,记得吧,我在彭锡华办公室里翻捣,不小心看到的帖子。”
“嗯嗯,是鬼子头给他婆娘庆祝生日吧?”
“肖大哥已经查清楚了,梁耀也贴上有名。”
“梁耀…我想起来了,就是前两年力缴匪患,把平洲□□剿得人心惶惶的,小日本一进来就大唱中日合作歌的那个?”
“就是他。”
“妈的,撞上来正好。”
“关键不在人。”马定军把手里的一张清单塞在了桥隆飙面前:“看看…”
“大洋…鹿…茸…”桥隆飙指着上面的字,费劲儿地认着…“他奶奶的,还有金条?!”
“没错!”马定军心想,小何的教学成绩不错嘛,乐了:“全部都是梁耀要进献给日本人的礼物。”
“这家伙…”一巴掌拍在那张礼品单上,飙子气不打一处来:“他们搜刮的民脂民膏,就用来讨好鬼子!”
“指挥长…要是这些东西…都进了咱们帐下,你想想…”
桥隆飙眼里放光,又活过来了:“好了,军师,大哥回来了吗?”
“路上呢。”
“嗯,大哥回来,你让他找我一趟,咱们得好好合计合计这事儿!”
“是。”
马定军说完他的正经事,要走,被桥隆飙拉住。
“呃…你…你见着他了吗?”
“啊?”
“就是…小何。”其实,是自己没脸见他。桥隆飙磕磕巴巴地讪笑。
马定军摇摇头:“没见啊,指挥长,你要找小何?那我帮你去…”
“算算算算啦…”
等军师离开,飙子一脑门碰在了桌面上。
昨天夜里,母亲对自己说,他不能再让玉凤受委屈。
玉凤是自己五岁的时候【嫁】过来的,当时是行过礼,但也简单得很。
桥隆飙脑子里模糊得记得他坐在家里自己房间中想要掀开玉凤盖头的情形。铁娘子抱着儿子,笑道:
“你如今出息了啊…”
他心中愧疚。
“你走了几年…玉凤就等了你几年,每年她都用攒的钱给你缝件袄子,说要是万一你回来……她怕我知道,怕我不高兴,就偷偷地做…”
“娘…我知道玉凤姐疼我,从小到大,我能不明白?可…可我真是只拿她当姐姐,亲姐姐…我从来没有…”
“不许你这么说。”铁娘子在儿子肩膀上不轻不重地打了一下:“你在外头野够啦,娘知道你有女人。”
“我没!”
“当我看不出来啊?你那个小白龙…”
“隆花就是我妹子!”飙子百口莫辩。
“是妹妹就更好。那你还愁什么?”
此时,女人绝口不提彭雅涵,怎么回事儿她眼睛亮着呢。
而桥隆飙都哭笑不得,他想张口,说自己心里有人,可是突然间他发现自己心里装着的这个人简直能成所有人的大忌,公敌。
“我寻思着,这一回,把你和玉凤的事儿风风光光地办了。小时候,娘知道你不懂事儿,那回就不算数。怎么样?”
不怎么样…桥隆飙面对着期望甚切的母亲,欲哭无泪。
隆花正在张罗喜事儿用的红布,她拉着玉凤低头说笑,脑后的那两只眼睛早就察觉到桥隆飙沉重的模样。
飙子老远地对着小白龙打手势,没走近。
隆花跑过来,笑嘻嘻地叫了声哥。
“你干嘛呢?”
“帮玉凤姐收拾收拾啊?”
“你飙里的弟兄们你就不管啦?有这闲心。”飙子语气有点儿冲。
小白龙撅了撅嘴:“他们又不是三岁小孩儿,要我成天盯着。”
看到隆花委屈的模样,飙子抓抓脑袋:“…我找小何,你看到他没?”
女孩儿抬起脸,看着大哥,不明意味地指指即将要成为洞房的那个屋子:“哥,嫂子在里头呢。”
桥隆飙莫名,“我说我找小何,什么嫂子?”
小白龙扯扯嘴角:“你还是找嫂子去吧。”
飙子登时心里扭作一团:“你怎么也这样!”
隆花深深叹口气,难看地笑了笑:“…我早上见到他和大老沙一块儿呢。”说完,扭头走开了。
桥隆飙一个人站在原地,脚下好像被钉了千颗钉子。
一打进门,沙贯舟就揣着他在围子里见着的东西去找指挥长。
桥隆飙跟木偶一样,他没发现。
“指挥长…您老的项上人头这会儿又涨价码啦!”
终于发现了飙子的失魂落魄,老沙走到男人跟前,推了他一下:“指挥长?”
桥隆飙这才收回了走丢的神,接过那张通缉令。
“五千大洋…”
“五千呐…”老沙乐得嘴都合不拢。
桥隆飙越值钱,就说明他们飙字军对日寇的打击就越厉害。
但是桥隆飙没有以往看到类似物件的得意和喜色,他默然地将通缉令又还给了老沙,转头就走。
沙贯舟回眼望望那厢布置得已经差不多的新房,无可奈何地摇摇头。
“老沙。”
“诶,指挥长?”
“你见过小何吗?”
“小何?”老沙愣了愣,回到道:“我去围子里啊,没…哦哦,见过见过,早上出发之前他找我,要我帮他买点儿东西来着。”
“啊……”桥隆飙听了,脸上难掩失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