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第四章 睡不醒的冬三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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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狂人第一次见到凌清雪的时候，凌清雪正骑在马上打盹儿，一个不小心落下马来，正撞在楚狂人怀里。
楚狂人那天正打着微服私访的幌子在街市间到处溜达，刚买了个徽州石砚揣在怀里，就被砸了一家伙，还把石砚给撞飞了，磕了老大个豁子。于是楚狂人怒了，扬手就把那物扔了出去。
等那物扑通一声落了地，楚狂人才发现那居然是个人！只见那人在地上动了动，闭着眼揉了揉撞青的额头，翻了个身，咕哝一声又睡着了。
我的天，这人喝了迷魂药了么？
楚狂人摇了摇头，转身走了。
上灯时分，楚狂人喝到七分醉，晃晃悠悠地回了宫。
御前副总管如意前来回话，说朔北节度使韦大人派人把雪香兽送来了。
“哦？在哪儿？”楚狂人眼神微微一凛，听说这异兽雪香非常珍贵，韦连昶那家伙当个宝贝似的养着，竟真舍得送来？
“已经安置在半月堂了。”
“恩，朕去瞅瞅，”楚狂人摇摇晃晃地往半月堂走去，“着御膳房把晚膳给朕送到半月堂。”
“是。”
楚狂人推开门，预备着看见一个铁链锁着的白毛怪兽，不想东瞅西瞅没瞅见，只见昏黄的灯光下，一个人背对着他团在床上，吐出微微的鼾声，显是睡的正香。
冬日天短，虽说已经上灯，却也不过酉时刚过，什么人竟敢在这个时辰便蒙头大睡？雪香兽呢？
楚狂人上去把那人掀翻过来，不禁“嗬”了一声，竟是下午在街上撞进他怀里的人。他虽不认得那容貌，却认得他额上的那块乌青。如今细细看来，那人长得竟是极美，眉似墨染，唇若朱点，肤色莹白如雪，黑发垂在床边，就像一挂小小的瀑布，睡容更是极为柔和。
原是韦连昶为免路上出什么岔子，就把他那一头惹眼的白发给染了。
“还睡！”楚狂人大吼一声，狠命摇晃床上的人。那人眼都不睁，眉头微蹙：“别闹！”楚狂人气的直接把人掼在地上，真真睡死鬼投生的，从下午睡到现在还睡不饱，就知道睡！睡！睡！
这下子磕得，少说也得起个大包，凌清雪终于清醒过来，一手抚着额头，懒懒地窝在地上不愿起来，抬头看见床边坐着的气势汹汹的楚狂人，眨了眨眼睛，伸指在地上写道：“皇上？”
原来竟是个哑巴！
“见了朕还不磕头！”楚狂人凶巴巴道。
凌清雪不情不愿地爬起来，跪在那儿老老实实磕了个头，也不等楚狂人说“平身”，自个儿就站起来，捂着嘴打了个哈欠。
这人竟如此大胆，楚狂人已是气得狠了：“你是谁？雪香兽呢？！”
凌清雪睁着一双柔和的水汪汪的眼睛看着他，眸中微露讶异。我就是雪香兽啊，皇上竟然不知么？
楚狂人被那双温润如同小兽的眸子盯着，一肚子气不觉消了一半，语气温和了许多：“雪香兽呢？”
凌清雪目光一扫，瞅见窗前的桌案上摆着一副笔墨，慢慢走过去执了笔，蘸饱了墨，在素宣上慢慢写道：“我就是雪香兽。”这六个字鬼画符似的，楚狂人横看竖看瞅了有半盏茶时分，才连猜带蒙大致搞懂了他的意思：“雪香兽竟是个人？”饶是楚狂人一向满不在乎，也不免吃惊，韦连昶竟敢欺君罔上？
这回的四个字倒是写得飞快：“我不是人。”
这四个字笔画简单，楚狂人不过片刻就认了出来：“你不是人？”怎么可能，不是人能跟人长得一模一样？不是人能会写字？
凌清雪微微颔首，捂着嘴又打了个哈欠，顺手抹了抹眼角涌出来的泪滴。
“有这么困么？你都睡一下午了吧？”楚狂人冷笑。
凌清雪点点头，重新执笔，在纸上写了两个字：“冬眠。”
正在这时，晚膳呈上来了。
负责传膳的宫女内侍手脚甚快，不一会儿就将各类菜蔬羹肴果品点心摆了满满一大桌。
凌清雪看得眼花缭乱，目瞪口呆，手中的毛笔还未放下，便在纸上写道：“皇上要喂猪？”
楚狂人看了猛呛了一记，差点背过气去：“对，喂猪。”说着甩手走了，他要睡觉、睡觉，不睡觉脑筋都不够用了。
在旁伺候着的宫女内侍眼看一桌晚膳动也没动，正主儿就走了，一时不知该当如何是好。只见屋中那绝色美人儿轻轻揉着额头的乌青，扬手写了一大张鬼画符，拎起来抖了抖：“他不吃，大家一起吃吧，不要浪费了。”写完来到桌边，伸出一只玉白的爪子，抓了大把的饭菜便往嘴里塞，汤汁油水顺着下巴滑下来，淋淋漓漓洒得身上到处都是。
赶了一天的路，好饿。
一伙子太监宫女在一旁目瞪口呆，继而面面相觑。请君试想一个风度翩翩的绝色佳公子跟饿死鬼似的往嘴里扒拉饭的形象，是够骇人的，更何况这还是在宫里，这公子无巧不巧扒拉的正是皇帝陛下的御膳。
凌清雪一边狼吞虎咽，一边还不忘用一双油手连连点着那张鬼画符。有识字的内侍在一旁横着顺着瞅了半天，才大致明白上面写得究竟是啥，不由暗中撇了撇嘴，别说这是皇上的御膳奴婢们不敢吃，就您这“手抓饭”别人还怎么吃？
楚狂人回到寝殿，殿中虽生着炉火，还是空空荡荡，冷清得厉害。和衣躺了一阵，因是下午喝了些酒，一直没怎么吃东西，腹中空空如也，竟开始咕咕作响。楚狂人饿的厉害，越想越不对，起身就返回了半月堂。
推开门，楚狂人瞬间石化。
屋子里内侍宫女呼啦啦跪了一片，桌上地上一片狼藉，自称是雪香兽的那只却歪在椅子上睡得正香，衣襟上汤汁淋漓。楚狂人狠狠地盯着他，只见那家伙家伙睫毛颤啊颤的，右手抚着肚子，打了个饱嗝。
楚狂人被他那饱嗝激得暴跳如雷，上去把那家伙揪了起来：“朕还饿着肚子呢，你凭什么吃这么饱？”
凌清雪被他揪起来，睁着一双朦胧睡眼，露出茫然的表情。
楚狂人看他这样，不由更怒，一句大吼还未出口，就被凌清雪伸手勾住了脖子。凌清雪整个人都挂在他身上，打了个哈欠，竟又阖上了眼睛。
楚狂人没料到他竟是这等反应，一下子呆住了，这时闻到他身上传来的冷香，一腔怒气竟奇异地消失不见。这么香呢，用得哪家胭脂铺子里的香粉，哪天将那铺子夺了，送给婉儿当嫁妆。
这婉儿不是别人，正是他楚狂人一母同胞的亲妹妹，大名叫做楚云婉的，性子刁钻古怪，活泼好动，小时候跟着楚狂人下河捞鱼，上树逮鸟，把宫里整得鸡飞狗跳全不在话下。如今已经双十年华，竟还在宫中云英未嫁，也算是大靖朝宫廷奉献给平民百姓的一个小小的谈资了。
楚狂人只呆了片刻，便挥挥手让宫女内侍都下去了，就着凌清雪挂在他身上的姿势，把他打横抱了起来。
可是——
这家伙很沉，太沉了。看他瘦瘦的样子，很难想象竟会这么有分量。
事实上，有着千年寿命的雪香兽，骨骼自然比人类密实，当然也会更沉一些。韦连昶行伍出身，力能扛鼎，自不会在乎这点儿重量差别，楚狂人一介文士，三百余斤的重量委实已到了他能承受的极限。
楚狂人紧跑几步，几乎是把他扔到床榻之上的。凌清雪在床上滚了两圈，把头埋在被子里便不动了。楚狂人无奈之极，替他把被子拉开，掩好，坐在床边细细端详着他的睡容。如雪肤色上眉黑似墨，睫毛如一对小扇子一般覆在眼睑上，微微颤动，投下淡淡的阴影，唇角微微舒展开来……那模样，真是说不出的美好动人，又是说不出的宁和静定。
将近亥时，楚狂人终于起身走出半月堂，想了想，半途又折了回来，拉开被子，和衣躺了进去。
搂着他微渗暖意的身子，鼻端萦绕着淡淡若有似无的清香，楚狂人很快就进入了梦乡。
这一夜，终于不再冷了呢。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第四章 睡不醒的冬三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