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第三章 道是无情却有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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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香兽真是种特别聪明的生物，虽然不会说话，可那一双眸子就像是活的，韦连昶说什么话都有反应。
韦连昶处理完日常公务，一回府总是先过来瞧瞧他养的那只兽，凌清雪。他教他按照人类的习惯穿衣吃饭，教他读书习字，养花种草。院子里的花树倒是侍弄得很好，穿衣吃饭却始终不甚精通，拿着筷子不是夹不起菜便是全喂了衣服，无奈之下韦连昶不得不默许他用手抓，穿衣时不是穿反了，便是带子系错了，韦连昶日日摇头叹息，不得已只好着人把他的衣服重新做过，样式简单到不能再简单。至于读书习字，倒是聪明得很，不过半月，雪香兽就会写两千多字，能跟韦连昶用笔交谈了；可直到半年后，那字体还是凌乱得与鬼画符一般无二，韦连昶教了许久都不见起色，只好放弃了。好在这半年中，凌清雪的字虽不见长进，韦连昶认字的功力却飞速提升，寻常对话已是不受影响。
韦连昶问他：“你多大了？”
凌清雪扳着指头盘算了半晌，写道：“二百三十六岁。”
韦连昶惊得一个趔趄，二百三十六年前，他的曾曾曾曾曾祖恐怕都还没有出生。等缓过气来，他终于意识到，这个容貌只有二十来岁的清绝男子，原是个有千年寿命的怪物，并非人类。想来他这二百三十六岁，也不过相当于人类的二十三岁罢。
这一刻，韦连昶终于清楚地意识到，凌清雪如今虽然被他当宠物一般养着，可等他姓韦的化为白骨一堆，凌清雪还会是这般容貌。不论他如何强大，这世上最不可抗拒的，始终是时间。
韦连昶叹息般轻轻道：“清雪，等我死了，你还会记得我么？”
宣纸上大大两个字：“不会。”难得竟不是特别扭曲。
在他千年的生命中，一切都有如浮云，一切都是过客。也亏了雪香兽这般淡漠的性子，若不然，几百上前年刻骨铭心的爱恨在心中层层堆叠，怕不等寿终，便要被这记忆压垮了。
要活下去，便需不在意，不在意春秋往复，不在意世事更迭，不在意沧海桑田，不在意生离死别……凌清雪蹙了蹙眉头，可他却是，未能忘情。
韦连昶被他的坦白整得极为失落，看着他温润如水的黑眸，心尖儿上浮起一丝苦意。他说声“早点儿睡吧”便匆匆出了门，跨上青骢马，在城郊狂奔了一夜。
第二天凌晨，韦连昶睁着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徒步回了韦府。那匹可怜的马，半个时辰前终于被累死了。
自从接了圣旨，韦连昶整日魂不守舍。他是舍不得这只兽啊，可是目下准备未足，还不到明着反抗皇帝的时候，否则他筹谋多年的一切，都将功亏一篑。
有舍，才会有得。
反正雪香兽有千年寿命，大不了等过几年再把他夺回来。
那个时候的韦连昶，年轻气盛，目空一切。
等他终于明白，有些东西一旦放弃了，就再也回不来了的时候，已经是十年后了。
雪还没有停，韦连昶站在庭院中，微微仰头，感觉清凉的雪花落在脸上，又慢慢融化。身后传来轻轻的脚步声，一双手蒙在了他的眼上。是凌清雪。
韦连昶拉下他的手捂在怀里暖着，身边的人即使裹了两层狐裘，还是冷得牙齿打颤。凌清雪在他身边打了两个哈欠，硬扯着他进了屋。
原是这个时候，雪香兽本该在朔北的深山里冬眠，这一下子眠不成了，不免日日无精打采，哈欠连天。
凌清雪在纸上写道：“把我送走之前，能不能带我回贺连山一趟。”
“大冷的天，去干什么？”韦连昶明知故问。
“去看看我的妻子和孩子们，”凌清雪写得很慢，顿了顿又提笔补了一句，“我不会跑的。”
韦连昶“哧”地一笑：“你以为你这个样子还能跑得了么？回去怕不吓坏了它们。”
凌清雪也不恼，只静静写道：“它们现在正在冬眠，我不过想回去看看，这一走恐怕就回不来了。”
韦连昶：“谁说的？”我一定会把你夺回来。说着拉过凌清雪，邪邪一笑：“你就不怕我把它们都捉回来？我很乐意给你戴顶绿帽子，看看人类和雪香兽结合会生出什么样的娃娃。”
“你……”毛笔还捏在手中，凌清雪扬手便把韦连昶的脸涂了个一团乱，转身走了。
韦连昶对着铜镜照了照，那模样活像个杂种花猫。
这是韦连昶这辈子第一次见他生气，也是最后一次。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第三章 道是无情却有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