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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最后一夜 ...

  •   吃完喜酒没几天,我和上官流风约定的一月之期便悄然走到了尽头。

      那日我醒得很早,透着几分冷冽的晨风吹得我通体舒畅。懒懒逛进隔壁房间,上官流风犹在梦中沉浮。

      这个人,只有在睡时才会有正经沉稳的模样。我趴在床边静静看他。

      虽然不及齐川,但也已是生得十分俊朗,更兼得为人率性,不受拘束,眉宇间更添几分不流于众的疏狂不羁,再加之富贵身份和待人细致温柔,明面上个个骂他荒唐失格,放浪骇形,背地里却不知道有多少妙龄女子为他心折。

      我虽入世不足两月,但也清楚如果只谈情事,不计其他,像上官流风这样的男子应属世间少有。

      只可惜,那么精妙的一个人,我却始终不能爱上。只要想想小怜对齐川,我对他的心意便可了然——至多不过几分欣赏。

      原来要爱一个人,艰难如斯。只因为我未经雷劫,不得情根?而情根又是什么,心中一团无法扑灭的占有的执念?

      同小怜斗气的魔障已消,对于所谓情爱,我已经不做强求,只想着等他梦醒,话别一番,好聚好散。

      想不到又在醉人冷风中渐渐入睡。

      醒来时上官流风已经不在床上,只留书说有要紧事回城中一趟。寥寥数字浅浅刻在一张莲叶上,犹带着露水。那么雅致,只可惜某几字有笔画透叶而出,想来是因为太心急。

      随得他。我便跑去找小怜。

      新婚燕尔恩爱时,齐川夫妇二人连眼角眉梢都是柔情蜜意。面对这番和美,我心中既替高兴,又不安。浓情深爱得几日?

      趁小怜去寻书画时,忍不住低声质问齐川。

      “你会不会永远爱她?”

      他先是一怔,随即端正颜色,字字铿锵。

      “心中只有爱妻一人,永不辜负。”

      但愿如此。

      回来时夕照已沉,薄月初升。

      行至门口便听得一阵欢声笑语,当中更有女子娇笑连连。

      上官流风从未带人回来过。一时奇心大作,加紧了步子走向中厅。

      初初进屋,丝竹声正好响起,明悦微急。上官流风似一贯懒散坐于地上,身侧不远处,有一年纪相仿的陌生男子。

      男子正好看见我,微狭眼中有亮光闪过,随即反客为主盛情一笑,透着叫人厌恶的得意满志。

      “想必是……”叫不出什么,于是改口,“请美人一同观舞。”

      三个窈窕女子踏着乐声旋身而出,其中容貌最盛者不着痕迹抛来一记挑衅眼波。

      依照装束看来,应该是酒家舞姬。摆出这副敌对架势,这里又有谁能让我为之争风饮醋?

      嗤笑着瞄一眼上官流风,他恰好闷声望我,含一抹莫名笑意。

      目光忽然被舞姬甩开的蝶袖隔断。我冷笑旁观,且看她们如何曼舞蹁跹。

      却大失所望,这样僵硬迟缓的举手投足,又有何优美可观?

      看着火光中兀自陶醉的三张脸,我一时生出了落人颜面的兴致。下一刻,摆一摆舒柔阔袖,轻身跃入三人之中。

      随兴而动,衣摆繁复翻飞,身软如棉,脚下步步生莲。我是水妖,婉约可若月下平湖,灵动能似飞涧流泉。俗世丝竹如何可配,凡尘舞姬怎样相比?

      被我自顾自的舞步搅乱,乐声渐止,三个舞姬也早被赶出几丈之外。衣袖起落间,可见一双灼灼狭目如醉如痴。旁边,明澈黑眸淡静如常。

      无法取悦值得取悦者,又何必便宜了俗人。微觉倦乏,一个回身利落收尾。舞姬们见势,两个抢先倚靠在陌生男子左右,另一人更柔柔落入上官流风怀中——正是方才给我脸色那位。

      哈,谁要和她争?我闲闲坐到一边。

      陌生男子即刻一通溢美之词,其后乘机自报家门。早忘了是哪家富贵公子,只隐约记得姓祝……姓朱?且当他姓祝罢了。

      姓祝那人见我不理他,略略一怔,又若无其事笑看侧边。

      “上官兄艳福不浅,难怪久日不见踪迹,算来约莫有一个月了。”

      稍一停顿,又转首望着我,。

      “说到这里,忽然忆起一桩旧事。那时贪欢阁新入三位美艳歌女,姿色手段难分上下,老鸨居然在私底下设局做庄,与众人打赌祝某,上官兄,以及连城至美的公子齐川,三人中究竟谁最情长情短,然后让三位歌女使尽浑身解数,各一勾引我们三人以求开盅。美人猜结果如何?”

      竟有这种事情?我扬唇轻笑,扫一眼风流公子。只见他面不改色,正在自斟自酌,一改寻常温存细致,对身畔舞姬颇为冷落。

      姓祝那人笑得意味深长。

      “齐兄俊美至极,素来不乏各色美人投怀送抱,所以大多数人都以为定是他先腻乏,谁知道第一个自温柔乡清醒的却是上官兄,大约只过了七天不到,齐川反倒晚他几日,实在大出众人意料。”

      听到这里,我心里一沉。姓祝那人犹在兴致高昂地说着。

      “至于祝某……唉,平日用情颇深,对女子又极为爱怜,不忍惹芳心伤痛,结果流连了一月有余……”

      上官流风身侧的舞姬掩嘴一笑。

      “可不是一桩奇事么。听说同上官公子和齐公子欢好的歌女二人,后来一个黯然神伤,一个念念不忘,都觉得除却巫山不是云,最后双双淡出欢场,反倒是同祝公子那位,最后可不是成了贪欢阁的当红头牌?”

      姓祝那人面露讪讪。上官流风如在听旁人故事,面容淡淡,始终在一杯接一杯地饮着他的酒。

      我起身出去,犹觉耳边聒噪,索性“扑通”一下跳进莲池。

      至此方得片刻安宁。

      浸没于水,寸寸肌肤皆觉冰凉,寒意从毛孔森森渗入,渐渐至心。

      不多久却又是一阵喧闹入耳,不耐烦探出水面,只见姓祝那人正提着一盏纸灯,在木桥上兀自惊慌,简直比夏日鸣蝉还要惹人生厌。

      “美人可别想不开,你若觉得上官兄薄情不可托付,大可以跟着祝某,祝某绝对不会始乱终弃。”

      看,每个人都说得那么笃定,但到底谁又可以相信?

      上官流风也出来了,姓祝那人急忙拉住他。

      “上官兄,你这池水是深是浅?”

      上官流风轻轻拨开姓祝那人的手,语气有些凉,像这夏末初秋的天气一样。

      “不深,她水性很好,不会有事的。”

      他在生气吗,又有什么可气的?我笑了,下一瞬即刻换上一脸惊慌娇柔,不远不近地向姓祝那人伸出一只手。

      “祝公子,救我!”

      姓祝那人竟看不见我眼底毫不遮掩的轻蔑冷厉,赶紧殷切伸出手要拉住我。上官流风却轻易看穿我意图,一把按住姓祝那人,又俯下身盯着我。

      “不要胡闹。”

      好笑,平素最喜欢胡闹的人竟然说出这样的话来。我不服气,趁机捉住他垂坠而下的腰间配饰,猛一用力,将他扯落水中。

      入水后他却没有挣扎,只在水底安静地同我对视,依稀可见发丝在水中飞扬,一双眼睛明亮若冬夜流光。

      那一对往日透澈见底的眸子里,忽然写满了我看不懂的内容。无故心觉不安,我收敛笑意,拥着他一同浮上水面。

      四处再无人迹,只余一盏孤灯发散着寂寥的光圈。不知不觉中,夜色已经悄然洒下。

      上官流风抱着我,一步一步走得稳妥而缓慢,水迹顺着衣摆的纹路迂回落下,从屋外一直蜿蜒至床边,画下喻意未明的脉络。

      衣衫尽褪,我轻吻一下他项间饱满的喉结,他温柔咬住我的唇。我合上眼,一双浓似泼墨的乌眸却在脑海中愈发清晰地浮现,映着我苍白如雪的脸。

      这是最后的机会,对我,亦对他。我希望他能够得到我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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