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帝闭眼》夜宵焚晷

19、影之光

　　天界有三大新闻。
　　第一条，光棍千年同时遭人觊觎千年的天界守贞男银翼大天使天界副神依斐可殿下，终于寻得另一半，结束了寂寞难耐的单身生活。
　　第二条，天使军团在创世战争中连连大捷，有消息称人类有意求和。
　　第三条，介于以上两件事，依斐可殿下在神的授意之下，将于其领地浮罗里达城举办大型庆祝舞会，邀请众神及众天使等人参加。

　　穿着白边黑袍的教堂神侍胆战心惊地用袖子擦着额头上的汗，弯着腰毕恭毕敬地站在客厅，偷偷抬眼去看站在门边的副神殿下。
　　一件连着一件的床单、枕头、窗帘从房内丢出来，依斐可殿下手忙脚乱地去接，直到手里的东西拿不下了，匆忙揉成一团，塞到神侍手里。年轻的神侍熊抱着一大团杂烩，坐也不是，站也不是。脸上的汗水直流。
　　“好了好了，小萨斯，不要闹了，让我进去啊。”
　　“嗖”地一只靴子砸在了依斐可殿下脸上。
　　“啊啊。”一旁的神侍看到这一幕，噗通一声，跪倒在地上。
　　紧跟着，又是一只靴子。
　　“出去吧，该敲钟了。”依斐可殿下把靴子放在床单的最上端，对瘫倒在地的神侍说，神侍忙不迭点头，连扑带爬地抱着大杂烩离开了是非之地。
　　依斐可先探了半个脑袋，确认房内人手边暂时没有杀伤性武器后，笑嘻嘻地靠上去。
　　“扔累了吧。”
　　我转过身，用屁股对着他以示不满，想想还不解气，手脚并用，爬到他身上掐他脖子。
　　“说，为什么请帖上我的头衔是天界副神的未婚妻？赛德利斯大爷我是男人！是纯种正品男人！！”
　　“是是是，我的小萨斯是男人中的男人。但是请帖全都已经发出去了，要改也没办法了啊是不是。乖，不要生气了。”
　　我木着脸不理他。专心掐他脖子。啧啧，这皮肤长的，白滑柔嫩。我掐掐掐。
　　“咳咳，小萨斯，再不住手，你就要守活寡了。”
　　我松开手，又对着那张俊俏的脸比划了几秒，刷地就是一巴掌。
　　“嗷~嗷~要打也不要打脸啊，萨斯。”依斐可惨叫，手却还搂在我腰侧。半边脸仿佛涂了猪血，江山风光好，一片红艳艳。
　　我奸笑着地拍拍手，挑起他的下巴对红肿的那边脸左看看又看看，满意地点点头：“好了，我生完气了，原谅你了。”
　　然后拢拢自己的一头乱发，到处找鞋子。
　　“刚才被你扔出去了。”
　　依斐可说着忽然将我抱起飞到半空，我吓得紧紧箍住他的脖子，大叫：“放我下来，放我下来。”
　　“不要动，鞋现在是找不到的，舞会也快开始了，身为主角怎么能迟到呢。我抱你飞过去比较快。不过。”依斐可冲我阴阴一笑，飞出窗外，“你最好抱紧点，从这里掉下去可是会变成一滩肉。”
　　我向下瞄了一眼，然后死死扣住他的脖子。打死我都不松手。

　　高空渐渐只能看见厚厚的白云，偶尔竟然会遇到一些也在以飞带步的天使，他们先是惊讶地看了一眼依斐可怀里的我，然后向依斐可点头致敬，再导弹似的地高速远去。
　　“果然有翅膀就是拉风。”我感叹。
　　“放心，可能你还比较小，再过几千年翅膀应该就会长出来了。”
　　“这样啊。”还要过几千年啊。依斐可有六个翅膀，那岂不是万年老妖精了？我仰起脸去看他。哼，都这么老了，竟然还这么好看。又暗自发了一阵感概。
　　“脸还疼么？”
　　“有一点哦。”
　　我有些心疼地轻轻摩挲着依斐可遭我毒手的那半张脸，又往他怀里挤了挤，把脸贴在他的胸膛上，侧耳倾听自里面传出的有力的心跳声，小声说：“哼，这样你就没法在舞会上勾引别人了。”
　　在呼呼的风声里，我听见依斐可清朗的笑声。

　　我知道在别人笑的时候提起可能会让人不高兴的事情是很不应该的。
　　就像一个人非常痛苦时，会尽量回想一些搞笑开心的事来减轻痛苦；而当一个人很快乐时，脑中也会忍不住蹦出某些令人不好受的回忆。
　　看着依斐可明媚满面的笑容，我很想问他，以前和欧米尔殿下待在一起时是不是也会经常这样大声地笑。
　　口口声声说没关系，我不在乎，但我明白有些东西真的难以释怀。依斐可不可能忘掉欧米尔殿下，而我也不可能一点都不介意他心里除了我以外还有别人。我对他们之间的过去充满好奇，又充满恐惧。
　　我不敢问依斐可，欧米尔殿下和我，你更爱谁。
　　即使，我是如此地想知道。
　　我更害怕，触碰了那一段回忆后，依斐可会从自己编织的梦里醒来，意识到我根本不是欧米尔，不是他爱的那个人。
　　假装他是爱我的。
　　哪怕他把我当成了欧米尔在爱着我。

　　在来浮罗里达之前，我见过一次谢维尔，曾经的天界副神，如今的执法天使。
　　那时候我还没公明自己对依斐可的感情，但潜意识里醒悟自己对依斐可有着不一般的在乎。如果刻影录记载的是事实，即意味着谢维尔杀掉了依斐可深爱的人。
　　我问他：“是你杀了欧米尔殿下么？”
　　谢维尔冷冷地点了点头。
　　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说这些，或许觉得了解过去就会离依斐可更近一点，而那时的我根本不知道一个道理：执着地挖掘过去，只会葬送自己的未来。
　　我知道欧米尔殿下的死亡源自意外，但是不管怎样，他确实死了。
　　天典上记载：
　　圣纪11耶度零666年，天界前光神，上帝爱子欧米尔死亡。形灵俱灭。
　　天神之死，只消陨形体，如果神灵也毁灭了，就再也无法复生。
　　欧米尔殿下再也回不来了，而依斐可便再也无法忘记他。
　　就算被依斐可紧紧抱在怀里，靠近他的心脏，一想到这里面永远装着一个我无法取代的人，嫉妒和难过便会在我的血液里冲荡，肉骨作疼。让我觉得自己是如此丑陋。我唯有沉默不语，再将依斐可反抱得更紧些，仿佛这样做，便能更幸福一点。

　　老远便能看见辉煌璀璨的灯火，人潮蜂涌，喧嚣声遍布整片大地。
　　我以极为别扭的姿势吊在依斐可身上。
　　一众天使天神看到我们，毫不掩饰吃惊地张大嘴巴，直叹“稀罕啊稀罕”。短短几分钟，我的回头率、注目率急剧上升，人气涨没涨我不知道，但在周围许多男男女女目眦欲裂的审视下，我知道如果现在我落单，绝对会被人生吞活剥。
　　有意思的是，人们走过来向依斐可行礼，看见他脸上通红的五指印顿时倒吸凉气，看见我时又吸了一口气，等看清我在依斐可怀里被他深情注视，再次深深吸了一口气。这么一直吸啊吸，跟得了哮喘似的。
　　“好久不见啊，依斐可殿下。”
　　我顺着声音的来向偷看过去，一个一身白的亮紫色头发男人和一身粉色长裙的大胸女人向我们走过来，说话的是男人。
　　不知为什么，我第一眼看见那个紫发男就觉得很不顺眼。长得一副干练精英样，但是，穿白色没我的依斐可穿得好看，一头紫发又没达纳特斯漂亮，满脸堆笑，那叫一个假惺惺。相较之下，我更喜欢旁边那个表情酷酷的大胸女。
　　为什么？
　　唔，因为胸大。
　　“拉斐尔？确实好久不见，主要是你事务繁忙，哪里会有时间像我这种闲人一样到处瞎逛。听说你跑到人界去了？”
　　拉斐尔点点头：“是啊，所罗门要造宫殿，我受神的旨意前去馈送五芒星手环，好让他役使恶魔完成宫殿。感谢殿下前几日帮我看护伊甸园。”
　　“这点事，干嘛说谢谢。我只是完成神交的人物罢了。”
　　一个作威作福的，说话还打着官腔，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东西。哼。我不屑地轻哼一声，往依斐可的怀里蹭了蹭，懒得去看什么拉斐尔。
　　貌似我不安分的动作倒引起了对方的兴趣，听见那人说：“听闻依斐可殿下有了新的伴侣，想必就是您怀里的这位英俊少年吧。”
　　我耳朵一动，虽不喜欢这个人，但是人家都说我是“英俊少年”了，嘿嘿，千差万差，好话不差，我就赏赏脸。转向他，向他绽放了一个萨斯独门无敌甜蜜蜜微笑。
　　结果紫发男和大胸女都像见了鬼一样。拉斐尔瞪大眼睛，但很快就调整好了表情。大胸女则一个劲地看着我皱眉。
　　“看来您还是对光神殿下念念不忘啊。”拉斐尔说道。
　　靠，他不知道在现任男友面前说念念不忘前任男友是很过分的事吗？我脸一沉，又不好发作，有一下没一下地拉依斐可的羽毛玩。
　　“他是赛德利斯，不是欧米尔。”依斐可浅浅一笑。
　　我立刻感动得偷亲了他一口。
　　等他们离开后，我问依斐可：“那个女人是谁啊？”
　　“加百列。”
　　“她好漂亮。”
　　“你是想说她胸好大吧。”依斐可立马看穿了我。
　　我嘿嘿傻笑，结果被他在头顶上拍了一巴掌。我冲他龇牙咧嘴：“你敢说你不喜欢大胸。”
　　“唔……这个问题我们不讨论。”
　　“说！你到底喜不喜欢！”我不依不挠。
　　“……”

　　考虑到接下来的各种活动，依斐可一直抱着我不太好，遣人拿了双鞋让我穿上，然后牵着我到处去炫耀自己已结束单身。
　　我乖乖地把自己的爪子交到依斐可手心里，将两只眼眯成两条缝，很配合地随时展露傻笑，暗里没少掐他。
　　因为依斐可在天界的地位很高，所以相对的，作为其配偶的（某种意义上）我便也得到了很大的关注，到处收获各路祝福。
　　其间听见有人说：“那不是欧米尔殿下么？是欧米尔殿下！殿下回来了！”
　　“哪儿呢？噢，就一冒牌货，跟殿下长得像了点，你看他那样，哪里抵得上欧米尔殿下的十分之一。”
　　“额，真的不是诶。天界竟然有长得这么相似的人。”
　　“长得像有什么用。假的就是假的，再像都变不成真的。”
　　我咬咬牙，只当做没听见。

　　依斐可被几个神使叫出大厅，我独自一人无聊地待在餐桌前，一个劲猛吃。化悲痛为食量，放开了肚皮，吃！
　　金灿灿油光光的烤鸭，香喷喷的苹果派，香气扑鼻的大龙虾，色彩诱人的蛋糕，饱满欲滴的葡萄草莓樱桃青枣……
　　炖鸡，布朗尼。
　　豆冰，鳟鱼。
　　奶油糕，煎饺。
　　……
　　有不少人过来跟我搭讪。我一边狂灌葡萄酒，一边挥挥手：“不好意思，没空没空。嗝~”
　　吵吵嚷嚷的大门口忽然安静了下来，我不明所以地看过去。
　　原来是有新的客人到来。大门处簇拥着一群人，正缓缓走进来。大厅内的很多人竟然一致转头看向吃得过撑而半趴在餐桌上的我。我惶恐地咽下最后一口布丁，在各种内容不明的视线之下打了个满是酒气的饱嗝。咋啦？
　　“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