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帝闭眼》夜宵焚晷

13、刻影录

　　掀开被子之前我还是有点犹豫的，赛德利斯这颗小心脏比较脆弱，禁不起忽然从我的被子里跳出一只长了九个脑袋张着血盆大口的怪物。
　　我猫着腰，伸出拇指和食指，捏住被角，小心翼翼地向上拉。
　　里面……
　　里面……
　　我歪着头，没有声音。
　　看了一会，没有声音。
　　就在我准备松开手指的时候，那古怪的“嗤嗤”声又响了起来。验明正身，的的确确是从我的被子下传出的。
　　可是里面只有几本书。
　　我一本本地将它们拿起来。手指触碰到第三本书的瞬间，那本书散射出幽幽的蓝光。我翻到书的正面。
　　刻—影—录。
　　正是这三个字发出了清幽的蓝光。刻影录？好奇心催使我翻开它。

　　光纪63年，亚当夏娃被神放逐，责令永生不得靠近伊甸园。
　　……
　　光纪71年，亚当得子该隐。
　　后夏娃受孕，产子亚伯。
　　……
　　光纪666年，该隐因妒生恨，杀死自己的兄弟亚伯。
　　亚伯之魂诉求耶和华，该隐受印后被逐，遭地之诅咒，居至伊甸东边挪得之地。
　　……
　　光纪1301年，亚当于一百三十岁时得子赛特。
　　……
　　光纪2101年，亚当死亡，轮龄九百三十岁。
　　……
　　圣纪444年，神之子与人之女交合生子，即上古英武有名之人。
　　……
　　圣纪489年，神惩罚人类，以此洗濯人界罪孽，除飞禽走兽外，唯挪亚一人幸免。
　　……
　　圣纪903年，迦南受诅咒必当为其兄弟奴仆之奴仆。
　　……
　　圣纪1253年，挪亚死亡，轮龄九百五十岁。

　　空白。
　　随手翻到后面。
　　空白。
　　一张张空白的纸在我眼前翻转而过——空无一字。圣纪1253年后的事情没有记载下来吗？这到底是什么书？
　　史典？
　　如果是史典的话，肯定不是一般的史书，光是看着那蓝光硕亮的三个字就知道一定是价值不菲。先收起来，等到我哪天落魄了，说不定还能拿出来卖几个钱。
　　我迅速将它包了起来。

　　没过几天，悲催的日子就来临了。
　　就像女生们总有那么几天只可意会不可言传，当学生的也总有那么几天苦不堪言。
　　当我半个屁股坐在考场的椅子上时，只能托着左边的脸，嘴里咬着铅笔对着考卷翻白眼。唉~还不如在人界考试呢，至少还能靠着窥探术直接拷贝优等生的答案。
　　由于试卷的近似度高达百分之九十九点九，年级主任在我第四十二次成功的和全校第一做出了相同的答案后义无反顾地紧挨着我来监考，其实就是来监视我的。
　　唉，我真同情他啊，一般监考老师还能把帅哥美女来回地色迷迷地看，看完了偶尔偷懒看看报纸杂志什么的都行，再偶尔瞥一眼恐龙青蛙。而年级主任是肩负着监视我一个人的重任来的，必须把两只小眯眯眼瞪得比牛瞳还大，然后一眨不眨地一动不动地全神贯注地刻苦认真地废寝忘食地兢兢业业地含情脉脉地玩命死命拼命地盯着我看！
　　唉，可怜了他不知道窥探术是不需要一直看着被窥探方的，只要对象是个人，还是个待在一定距离内的人。
　　拇指中指合成一个圈，然后弹出中指弹了弹试卷，不愧是优等生啊，这答案做得比足球的圆度还标准。
　　结束铃一个“叮铃”，年级主任终于支撑不住擦着汗虚脱在我脚边。
　　“知道两张试卷剩下的那百分之零点一不同是什么吗？”我俯下身问年级主任。
　　“什么？”他下意识地问道。
　　我绽放出赛得利斯的标志性魅力笑容，免费让主人观赏我的两颗大门牙。
　　两颗雪白锃亮的牙牙在阳光底下反射着光芒。
　　“名字。”
　　本人扬长而去。

　　只可惜，窥探术只对人类有效。
　　我愁脸巴巴地扫一眼试卷，叹一口气。考试前几天我都没再碰过书，导致本人临场发挥时四肢无力大脑一片空白，我将此归咎为谢维尔那厮丢下我一人不知所踪，致使我这大好青年虚度光阴就此颓废，不分白天黑夜地睡觉。
　　话说依斐可怎么也不见了？
　　连考了三场，一场比一场像吐出来的消化了却没消化完的东西，要多恶心有多恶心。我已经不对这破考试抱任何希望了。
　　我躺在考生院的屋顶上对云自怜。
　　凄凄又惨惨。
　　偏偏那几朵云跟秃毛犬似的，稀稀落落，不成气候。日光和我那脆弱的小心肝一般，惨白惨白，这让我情何以堪。
　　右胳膊枕在头下，嘴里使劲地嚼着一根半青半黄的未知品种草。
　　不能通过考试这种事常有，而盛会不常有。达纳特斯和我的来回扫视过我试卷的老师交谈过后，看着我淡定地说：“亲爱的赛德利斯，艾斯叔叔让我告诉你，如果这次不能顺利考进神父会所，你可以永远待在家里了。”
　　“再也不能出门了？”
　　“不能。”
　　“不能参加聚会？”
　　“不能。”
　　“不能看盛典？”
　　“不能。”
　　得到如此惨烈的通知是在三场考试之后，我当时就两眼一翻直接昏死过去。
　　根本没有补救的办法啊，太迟了，就剩下一科了，还是一科我毫无把握的音学。难道我注定终日家里蹲成为世界上最悲催的宅男？
　　天妒英才啊！

　　“考得怎么样？”
　　耳边传来熟悉的声音。
　　“这几天你死哪去了？”
　　我斜视过去以示不屑。
　　“怎么？想我了？”调笑的声音。
　　“我是想知道你葬身何处了！”我一个冷笑。
　　“葬在这里了。”依斐可伸手指着我的心脏。
　　我一愣，打开他的手。“少烦我，哪凉快哪待去。”
　　“唉，哪都不凉快啊，还是你这凉快，真是透心凉啊。”依斐可阴笑着戳戳我，“怎么，没考好啊？”
　　“怎么可能？！”我作出一副非常吃惊的样子，“我没考好那其他人就根本是白卷了。”
　　“嘿，那怎么脸色冷得这么可怕，反正我是被你弄得透心凉了。”
　　“我只是发挥失常而已。”我把头扭向一边，不看依斐可。
　　“放心吧，我是主考官，怎么可能让我亲爱的小赛赛被pass掉。”依斐可说着手已经攀上了我的胸口来回地蹭。
　　我用左手的拇指和食指捏着他的衣袖把他那只咸猪手拉开。“别老叫我小赛赛行不行？我相当的发麻。”
　　“那叫什么嘛，其他人都叫你赛得利斯，我叫你赛得利斯的话，岂不是成了‘其他人’了。”
　　“你在我眼里就是‘其他人’！”
　　“不要嘛，我不要嘛，我才不要当小赛赛的‘其他人’。”依斐可的咸猪手蠢蠢欲动。
　　我一把打掉他的爪子，依斐可不满地撅着嘴看着我，我把脸偏向另一侧。“叫我萨斯好了。”
　　“萨斯？萨斯。萨斯！嗷嗷嗷嗷，萨斯，萨斯，萨斯，萨斯……”依斐可仿佛打了大剂量的猪血兴奋不已地把我的小名连着喊了N遍。
　　“好了好了。”赶紧让他打住。我非常别扭，为什么我这么好听的天下第一的名字被他念得像SARS？我是病毒哈？
　　依斐可安静下来，厚脸皮地强行抱着我的一只胳膊。“这么叫算是独特的吗？算是我和别人不一样吗？”
　　“是的是的，你和别人当然不一样。”别人在我眼里是生物，你是排泄物。
　　“啊，太好了。”依斐可对我的回答似乎非常满意，还高兴地在我肩膀上蹭了又蹭。
　　真拿他没办法。
　　“依斐可。”
　　“什么，小萨斯？”
　　“我不要你帮我，如果我没考上那就算了，不需要利用关系。”
　　“我不是……”
　　“依斐可，你听我说。”我打断想要争辩的依斐可，“我不是拒绝你的帮助。”
　　我正过脸看着天上稀少的白云。
　　“我只是不想依靠别人的力量得到什么东西而已。如果那东西我真的很想要但却得不到，只能说明是我没有能力。我不要别人把它拿来给我。如果是我的，那一定是我的；如果不是，我绝不强求。”
　　“如果不是就不强求吗？”依斐可喃喃地重复。他静静看着我的侧脸，然后和我一样看着头上的天空，轻轻地说道：“即使这样，我也要先知道到底是不是我的。”
　　声音轻得似乎根本没说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