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他叫苏子浩（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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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家后，唐芯便跑到阳台，鸟瞰下面。这里出入的人并不多，很久才等到一辆香槟色的轿车开进来。可她认识子浩家的车子，那应该是银灰色才对。
她是在等苏子浩，他的笔记本还在她那里。只是，在此之后，彼岸花园再无动静。
她被叫去客厅吃饭。低头往嘴里扒着饭，却是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一个叫张琪的女人开了口，芯，怎么了？唐芯抬了抬头，道了声“没……没事”后继续往嘴里扒饭。
“妈，我吃饱了。”
“那去练琴吧。”
张琪是个心思缜密的女人，她在五年前领养了唐芯，没有结婚，年轻且貌美。她的身边曾有无数男人为之所倾慕，但却因了一场意外，她开始痛恨男人。在那场车祸中，她失去了生育能力。她势必要把唐芯培养成像她自己一样的女人，教会她如何自强，如何工于心计。
虽然明知道是不可能的事，可唐芯还是抱着一线希望又跑去了阳台，她只是想看一眼，只一眼就死心。而这一眼，却真让她盼来了。
苏子浩从彼岸花园的大门走了进来。夜幕里，他的白色衬衫显得有些招摇，头几颗扣子松开了，露出明显的锁骨来。他没有搭沃城的银色奥迪回来，而是自己徒步走了回来。
唐芯想喊他，可是张了张口，还是没发出声音来。她看见苏子浩朝自己的那幢楼走了进来，然后便再无踪影。原来，苏子浩就住在她楼下。她坐到钢琴前，弹奏巴赫的“小步舞曲”。对于张琪这样的千金小姐来说，钢琴自是不在话下，她很容易就能听出唐芯在哪些地方弹错了音。整整五遍，她都忘记把“4”升调。于是张琪走进唐芯的房间，今天就练到这里吧。
还是明天再把笔记本还给苏子浩吧。
翌日，唐芯被送上了车子。她环顾四周，却始终没有发现沃城的银色奥迪，难道他们早走了？
来到学校后，唐芯并没有见到苏子浩，直到第一节课的铃声响起，他才出现在教室门口。她把笔记本递给子浩：“谢谢，今天又得麻烦你了。”苏子浩只是点了点头。当两颗小脑袋再次撞在一块儿的时候，两人没有再紧张得小鹿乱撞了，有时子浩还会细心给唐芯讲解。
期中考，苏子浩照例是第一，而唐芯则是第二。
苏子浩的生日刚好是周五——一周读书的最后一天，学校都会提早两节课放学。沃城开车来接他。
车子开进彼岸花园的时候，那辆黑色奔驰已经安静地待在它该有的地方了。不知什么时候起，子浩开始留意起那辆车子，像是一种鲜活的生命在他身体里蠢蠢欲动，成了不可缺少的一部分。
生日简单而温馨。
蛋糕。
礼物。
祝福。
一家三口的晚宴。
苏子浩跑上阳台，这是他每天必做的事，就连生日也不例外。他在等，等一种声音，钢琴的声音，他知道，每天这个时候，坐在他旁边的小女孩总会在楼上练琴。只是这一天，他等了很久，那声音却迟迟不肯响起。
“子浩，我们去上班了哦。”
苏子浩的父母刚好都上晚班，他们一人站一边亲吻小男孩的脸颊，然后走出门。他寂寞地像一只蜷缩在角落里的小猫，黑夜侵蚀掉内心的血液，只留下冰凉的外壳。空虚地害怕，像是被掏空了一般。这时候，他却发现篮球场上蜷缩着一只比他更小的猫，凄惨地蹲在月白色的路灯下。
他认得那只凄楚的小猫。是唐芯。于是他二话不说冲了下去。顺道带上了他的篮球。或许，能当做一种借口吧。
墨绿色铁丝网围成的篮球场被四周的路灯照得亮珵珵，如同彼岸花园的一个舞台，演译着两个十多岁孩子的豆蔻情怀。
苏子浩走近浑身颤抖的小猫。她抬头看看他，惯性一般哽咽地说不出话来。他没有问她为什么要哭，因为她的眼神倔强地让人不容接近。她是急急忙忙收回自己的眼泪的，水旺旺的双眸像月白色的灯光一样摄人。
他开始打球。
啪啪！啪啪！……
清脆。洪亮。
“一起来吧！他把球滚到唐芯身边。”小猫终于站了起来，用手抹了一把泪痕，跟子浩打了起来。
难过是一件容易的事。忘记难过，却不容易。苏子浩就像地府里的一碗孟婆汤，一饮而尽，使她忘却了难过。而这种失忆只是短暂的，具有选择性。唐芯终于说话了：“今晚我被赶出来了，我没地方去。”“你妈把你赶出来的？张琪不是我妈！”他想再问些什么，可他知道，这小女孩和他以前一样，已经习惯了孤癖地紧锁心扉，不愿与任何人分享她的故事。此时此刻，她更需要关爱，而不是了解。
“来”！子浩把唐芯领上了楼。走进自己的房间，砸碎了储蓄罐，然后把口袋塞得满满的。
“带你去个地方！”
“什么地方啊？”
“我外婆家！”
“啊？”
“怎么，害怕了？”
“才不呢！”
两个城市之间的距离也只不过是5400多秒的时间，从1数到5400，一字一顿地数。对于苏子浩来说，这已不是第一次叛逃了，在他最乖戾的时候，他总是这么做。只是，他似乎已经好久没逃回这座城市了。生他养他的城市，有他最爱的外婆的城市。
久违的巷子在深夜里显得有些逼仄阴暗，鹅黄色的路灯把苏子浩的身影拖得很长很长，牢牢地与身后那只小猫的身影重叠在一起，像一座巨大的屏障，让人觉得心安。
“到了。”他说。
敲开门，外婆披着布外套迎了出来。当她看见子浩时，脸上的沧桑感立刻兑换成喜悦与惊讶。她没有问太多，只是把两个小家伙领进房间。“太晚了，明早起来再聊。”
苏子浩的房间依旧是老样子。看得出，外婆每天都会来打扫。那只不知从哪里拿来的肮脏洋娃娃还倚坐在藤椅上。子浩爬上床，此时的身躯已无法躺下那张小木板床了。他把被子往地板上一摊，躺了下来。门突然“吱呀”一声打开了，苏子浩连忙正襟危坐好。是唐芯。她说：“我……我可以睡这里吗？”“是害怕吗？”“不是”！她毫不犹豫地回答，语气里满是倔强。而他知道，她的确是害怕了，于是点点头。
两个十多岁的小家伙一起蜷缩在地板上。她把头抵着他的背，那一点点的温存从她的额头传递进心里，让她觉得安心。而她冰凉的身体却让苏子浩变得炽热起来。他想去抱她，可他不能。整整一晚，他只是保持一种姿势，闭着眼睛，却不曾失去意识。
早晨的第一屡阳光从窗帘罅隙里透射进来，陈旧的金色打在苏子浩的脸上。他吃力地睁开眼睛，却很快又闭上了。习惯了漫无边际的黑暗，突如其来的光明让他觉得有些不适应。而此时的他也已经筋疲力尽了，不知不觉沦陷到另一个空间里。像是短暂的死亡，除了呼吸，对俗世尘寰一无所知。
是外婆熟稔的声音把他带回了这个空间。
“子浩，你妈来电话了！”
他起身，发现身上多了一张毯子，而那小女孩已经不见了。拿起电话：“喂，妈……”电话那头开始滔滔不绝起来：“就知道你又跑去外婆家了，急死我们了。楼上张琪阿姨的女儿不见了，听门卫说，昨晚你们俩待在一起，你知不知道她在哪儿呀？张琪阿姨都快急死了……”
“唐芯，她……在我这儿！”
“什么？你怎么把她带那么远啊，要是出了什么事怎么办啊？赶快回来！”
……
挂了电话，走下楼，外婆正围着围裙一道道把菜端上来。她是那样开心。他四周望了下，发现唐芯蹲在天井里。他走过去，说：“你妈找了你一晚上，她很担心你。”唐芯站起来，笑了笑：“我们什么时候回去啊？”她与昨晚判若两人，变得朝气、开心了。
嗯……吃完饭就走吧！
初二这一年，唐芯第一次明白了城市的概念。这世界那样广袤，而她却是如此渺小。离开，是一种忘记难过的方法。离开一个地方，把过去的忧伤留在原地，让它们独自发酵腐烂，然后被那片土地吞噬掉。当再次回来的时候，又会有新的东西开始在那片土地上发芽滋长了。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他叫苏子浩（4）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