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风戒缘》中秋

23、第 二十二 章

　　半明半暗的笼纱垂在窗边，将下午暖意融融的阳光朦胧的引进暖香悬浮的屋内，铺在地面的精致地毯懒洋洋的躺在片缕微光中，享受着午后的惬意时分。
　　一手端着香气四溢的香茗，一手翻着桌上的书卷，男子垂在脸侧的头发挡住了一张英俊的轮廓，只能从高挺的鼻翼分辨出一份坚毅的尊贵气质。
　　“主人，暮三送来的消息。”侍女将手中的绢布恭敬的放在桌上，退到一侧，垂头静立。
　　放下杯子，拿过白色的布展开，细小麻密的文字写满了巴掌大的绢布，细细阅读了一遍，原本舒展的眉悄然拧起。
　　“你下去吧。”视线仍然落在白布上，男子轻声说道。
　　“是。”侍女欠身行礼，退出了房间。
　　竟然……还活着。
　　向后一靠，舒服的坐在宽大的软椅上，手指敲击着光滑的桌面，眼神随着指尖的动作，凝练起一片寒光，即便春天阳光绚烂的跳动在眼底，却还是抵不住渐渐淬寒的眸色侵袭。
　　那个丫头到底为何非要去见镜灵，难道就只是为了寻找失踪的玄风戒吗？
　　不对，如果要通过镜灵寻找玄风戒，那丫头的短命母亲早就应该去寻问过镜灵了，根本不必要等到现在。
　　那么，到底是为了什么呢？值得她在戒灵大典即将来临之时，偷潜出皇宫，不远千里远去南雀国，甚至冒着身后不断有人追赶抓捕的危险，也没有折回的念头……
　　还有，挫败暮五的红发女人又是谁？能够两次打败暮五的人，目前她是第一个。也正因此，才让暮五陪上了性命。
　　向来谨慎从事，显少失败的暮五，竟然如此轻易的败在一个连名字都不知道的女人手里，着实让他很惊讶，连带着也对她有了一点好奇心。四国之内能人异士的确众多，说不定她就来自于那些人中，这也不可知。
　　眼下最为紧要的还是抓回暮风无遥，没有她，就等于没有一切。
　　男子起身，在房间里慢慢的踱着步，少顷，他似乎突然想到了什么，朝门外唤道：“来人。”
　　“是，主人。”侍女出现在门口，小心翼翼的应声。
　　“去传暮七来。”
　　“是。”欠身，退下。
　　这次绝对不能在失手了，就算陪上更多的性命，势必要在暮风无遥踏进北武国的界地之前，将她抓住。
　　否则，一旦她回到虚城，恐怕一切就迟了。
　　★★★ ★★★ ★★★
　　几日马不停蹄的奔波，离南雀国的翼城终于越来越近了，一路上初春的瑰丽景色没能挽留住一行人匆匆的身影，更没能渗进卫唐玄始终望向前方的冷凝眸底。
　　她一改平日的嬉笑不羁，唇角边的弧度已然不见，薄薄的唇线保持在一个水平的角度，无论何时看过去，都如同一座雕像般透着坚定遥远的冰冷。
　　她们心照不宣的保持着良好的距离，不远也不近，恰到好处的将俩人之间的交流停止在客气礼让的程度上，简直像极了初次见面的友人，即无疏远，又无半点亲切可言。
　　暮风无遥的安静仍然像阵晓风，轻盈的让人无法捕捉，刺破墨色瞳仁而出的恬淡视线落在身侧一闪而逝的林间，斑斓的阳光穿透头顶密实的绿叶，投射在她的眼底，宛若波光粼粼，耀眼而迷人，却潜着淡烟流水般的黯然。
　　“在前面休息。”王大人的声音传来，夹杂着呼呼的风声。
　　“是。”属下齐声应答。
　　驾驭着马儿停在一棵粗壮的树边，翻身下来，暮风无遥理了理裙摆，几天的奔波带来了难耐的疲劳，肩颈传来的刺痛沿着背脊一路直达脚踝，迫使整个身体好像是拆散后重新拼接而来的，四肢更是僵硬麻木的不断传来酸痛。
　　抬眼，看见卫唐玄走到王大人身边，两人在说着什么，离得有些远听不清他们的交谈，索性她也没兴趣，兀自走到树边坐下，将枕头从包里抱出来，让它也可以活动一下腿脚。
　　忽然之间，林道旁传来纷乱的马蹄声，由远及近似乎正向这边靠近。
　　众人警觉的视线齐齐投向声音传来的山道，侍卫们悄悄伸手握上腰间的长剑，专注的神情满是肃杀。
　　第一个转瞬，一个背影密实的挡住了暮风无遥探究的目光；第二个转瞬，她诧异错愕的眼底映出一幅熟悉的肩膀披着阳光的斑驳，俨然承载着一份安心的力量。
　　红色的发丝随风飘在眼前，愣。
　　很难讲清此时此刻心里到底是一种什么滋味，似乎是庆幸，又好似是感激，或者是茫然混乱的……心悸。
　　以为卫唐玄不会在保护自己了，就在她知道了自己的真实身份之后，就在自己那样自私的欺骗她之后，就在她们的感觉已经变得生疏漠然之后……
　　然而，望着眼前的背影，暮风无遥才知道自己又错了，并且仍然错的很离谱。
　　再一次的，卫唐玄站在了她的面前，为她挡下了潜在的危险，默默无声，心甘情愿。
　　为何自己总不能看透这个奇异女子的心境，明明当她笑起时，单纯轻快的宛若悬浮于天边的一片白云。可是，那些突然的行事却又极不符合常理，好像没有任何轨迹可以收纳她的乖舛。
　　蓦然之间，暮风无遥觉得茫然，无措的茫然……却，又觉得很快乐。
　　犹豫，伸出的手停在裙边，半抬半落的姿势好像此时的心情，有种踌躇难言的困惑。
　　忽尔，仿佛下了很大的决心，毅然牵上卫唐玄垂在身侧的手，握紧。
　　感觉到指尖下的掌心猛然一震，连带着眼前的背影也跟着极微的僵了一下，一抹风轻云淡的笑在暮风无遥的唇边趁着春风演漾开来，精致无暇却又无人瞧见的美。
　　低头，看着纤细白皙的手指带着微凉的温度覆盖在自己的手背上，一阵错愕的失神。半刻，视线顺着手臂而上，望见一张带笑的柔美面庞，温和的淡金色阳光从暮风无遥微笑的眼底弥散开来，朦胧了风中危机四伏的气息，呼吸毫无预兆的一紧，微愣。
　　耳畔风中传来清晰的马蹄声，已经近在眼前，卫唐玄扭过头，犹豫的目光瞬间变成凛冽的肃杀，反手将暮风无遥的手重新握紧，十指紧扣的温度从指缝蔓延彼此，缓慢无声的融化了某种微不可见的感慨。
　　“保护好两位小姐和御医大人。”王大人一声低令，几步走到卫唐玄身边，引颈望向不平静的山道。
　　“是。”侍卫们应下，分散开来，将卫唐玄等人围在中间，虽然剑未出鞘，却俨然已经形成了应战的阵式。
　　从奔腾的马蹄声可以辨出马匹的数量大概在十几匹以上，如此重多的马匹组成的马队，在这偏僻的山林之间并不多见，难免让人心生疑窦。
　　隆隆的声响眨眼之间到达眼前，一捧烟尘滚滚而起，弥漫了原本清爽干净的空气，阳光也无法穿透的尘埃铺天盖地而来。
　　微眯了眯眼，一缕寒光划过，快的犹如闪电刺进夜空的狠冽。手上力道一紧，悄然将暮风无遥拉近自己，透过层层侍卫与甚嚣尘上的烟雾看着前方。
　　纷乱的蹄声在山道边戛然而止，似乎正对着他们休息的空地。
　　众人的神经如同紧绷的弦，随时随地会在某个意外的瞬间一触及发，暮风无遥看着近在咫尺的背影，呼吸之间又溢进了那股熟悉又安心的味道，抬眸，沉淀在墨色瞳仁中的红发轻盈的飞扬在微风中，自由张狂的好像阳光的影子，烈烈如火。
　　“请问此路可是通向翼城。”一个年轻的声音响起，礼貌的询问着。
　　王大人走上前，微笑着打量着眼前的年轻男子，蓝衫边沾上了星点污渍，可见是长途奔袭而至，那张英俊的脸上流露着谦和的笑容，隐约透着风尘仆仆的疲惫。
　　“正是，再有一天的路程，便可达到翼城。”
　　颔首，行礼。“谢谢。”转身，朝马队走去。
　　“惑一！”
　　怔，脚步蓦然一停，赫然回身，震惊涨满黑色的眼，就在听到这声熟悉声音的瞬间。
　　松开暮风无遥的手，卫唐玄越过挡在面前的侍卫，神情兴奋的大声唤道，目光炯炯闪烁着惊喜。
　　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又无法忽略斑斓阳光下，那张笑意灿烂的熟悉面孔……半刻之间的震惊愕然，半刻之后的雀跃狂喜。
　　“玄！”几步上前，不顾男女有别的礼数，托着卫唐玄的手腕，上下仔细打量着她，仿佛失而复得了一件心爱的宝贝般，眼底流露出浓浓的情意。
　　“你怎么会在这里？”急急的问，卫唐玄笑的合不拢嘴。不知为何，能在这里见到柯惑一，竟然有种他乡遇故知的感觉，甚至有些亲人相见的意外惊喜。
　　“我们离开虚城后，一直很担心你，就一路追来了。在星城时听说你受伤了，寻遍全城没有找到你，后来找到了你们曾经住过的客栈，听店主说你们可能会去翼城，我们这才来到这里。”笑着开口，声音里带着欢快的调子，多日来悬着的心终于落回了该去的地方，柯惑一突然感觉身轻气顺了。
　　“我们？”视线越过他，朝道边望去，微愣。
　　转身，招手，喊道：“全部下马休息。月心，快过来，我找到玄了。”
　　“玄！”这一声惊呼，绝对能用响彻山林来形容，伴随着这声充满惊喜的唤声，一个淡粉的身影眨眼就落在了卫唐玄的眼前，如同一股疾风，捎带了急切的迅捷。
　　“月心。”第一次看见柯月心使用功夫，一直以为她只会医术而已，没想到刚才那招真了得，十几米的距离，她就那么轻松一跃就落在了眼前。
　　“你的伤呢？怎么样了？”问，太急。
　　“没事，都好了。”
　　皱眉，疑惑的问道：“全好了吗？”
　　点头，转了一个圈，笑的张扬无忌。“你看我这个样子，哪里像有伤的人。都要感谢宋御医的精湛医术，没有他，恐怕我就没了。”说的极为轻松，好像在谈论昨天的天气，灿亮的黑色眼底闪烁着轻漫的光芒，似乎那些致命的伤从来不曾伤害过她。
　　“玄，你认识他们？”王大人上前，看着两张年轻陌生面孔，问道。
　　“王大人，他们都是我的朋友。”
　　“在下柯惑一，这是小妹柯月心。”柯惑一略略欠身，仍然谦和有礼。
　　王大人微笑着颔首，这两个年轻人对于卫唐玄的关切很真诚显然，明眼人都能看出来，他们刚刚提到了虚城，那不是北武国的都城吗？他们从那么远的地方一路追随卫唐玄而来，肯定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
　　“玄，此处不可久留，我们还是先进城。然后，找个清静的地方让你和朋友们叙旧，如何？”
　　“王大人说的是。”卫唐玄赞同的说道，视线一瞥，忽尔微怔。
　　站在人群后面的暮风无遥，有种说不出的与世独立的感觉，仿佛眼前发生的一切都与她毫无关系……神色安然的注视着他们，精美别致的面孔闪现着异常漠然的光晕，那是她不曾见过的神情。
　　偏过头，与柯惑一、柯月心聊了几句，拗不过眼前飘来荡去的一抹寂然眼神，交待了一声，转身朝着树下的暮风无遥走去，步子满是让自己都摇头叹息的无可奈何。
　　“走吧。”她说，声音淡然，眼神亦然。
　　“嗯。”点头，敛眼。
　　柯月心看见了暮风无遥，略略一愣，继而淡笑着朝着她们走来，轻声说道：“暮姑娘。”
　　“柯姑娘。”礼貌的应声，笑容亲和却生疏。
　　不知为何，她从柯月心注视着自己的目光里，好像看见了某些极力隐藏的不信任……这也难怪了，大概她与柯惑一都还在怀疑自己的身份，以及自己与卫唐玄来见镜灵的目的。
　　由不得她作任何解释，沉默才是唯一的办法，暮风无遥笑而不语的朝着自己的马走去，洒在裙边的阳光，疏淡的好似湖面的粼粼波光，生动明媚的让人移不开眼，却有丝冷漠的触不可及。
　　侧眸，柯月心看向卫唐玄，而她正注视着暮风无遥的背影，一层忧郁散布在英气逼人的眉间，深沉的眸色里掺进了一些意味不明的恍惚。
　　忘记收回的视线，仍然停留在卫唐玄的侧脸，阳光投射在叶间的阴影隐藏了些许微妙的气息。
　　若有似无的愁闷从卫唐玄安静凝望的眼角流泻而走，感染了柯月心也跟着莫名的怅然不安起来。
　　那头张扬惹眼的红发，明显长了一些，已经盖过了耳畔，静静的在林风中轻动微摇，挡下了柯月心想要进一步探究的视线。
　　为何，她从卫唐玄沉静安然的目光中，看出了犹豫和……不忍……到底，这两个人之间发生了什么？
　　皱眉，柯月心暗暗藏起疑惑，跟着众人一起上马朝着翼城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