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下馆鬼谈》念念有鱼

15、插班生

　　15.插班生
　　身体恢复之后，我就暂时寄居在幻夜的别院内，这座明清风格的宅院，曾一度让我产生了穿越的错觉。
　　不过，我也确实算是穿越了，只是穿越的不是时间，而是空间。
　　我现在生活的地方，就是人死后的归属地——黄泉。
　　我决定入鬼籍，那已经是七天之前的事情了。小秋告诉我，要入鬼籍也没有想象中的那么简单，我必须通过什么黄泉灵学院的考核，得到鬼帝的批准，才能成为鬼族。
　　黄泉灵学院，听听就觉得是很不得了的地方。
　　我晃荡在去学院的路上，开始怀疑自己能不能完好无缺，从那里毕业并走出来。
　　别说我太夸张啊，我的疑虑可不是平白无故来的。
　　还记得昨天，当幻夜亲自领着我，去院长那报到的时候，我就觉得自己的学习生涯会走得相当坎坷，可能会比在人世的时候更悲惨。同学和教官，或惊讶，或排斥，或羡慕的眼光让我浑身都不自在。
　　我甚至觉得幻夜是故意的，在报到完之后，他还特意带着我在学院内转悠了一圈，美名其曰是参观，其实被参观的那个人，是我。
　　一想到今后要面对一堆不是人的家伙，还是些对我心存芥蒂的，我就提不起精神来。但这毕竟不是在人世，听说在这里，逃课的下场可是很惨的。
　　我好不容易接受了，作为人的自己已经死死亡的事实，可不想在准备好成为鬼之后，又马上挂掉。
　　所以，我现在只能顶着片愁云惨雾，去上课。
　　啊，不知道会教些什么呢？
　　腾云驾雾？茅山阵法？还是七十二变……
　　等我坐在课堂上，才知道都不是，今天的第一堂课，居然是历史，鬼族的历史。
　　“哈啊……”
　　我打了个大大的哈欠，趴在桌子上，有一搭没一搭的听着，顺便打量一下地方环境。
　　这是间和人世间的大学没什么两样的阶梯教室，大概可容纳一百多人，可惜现在只有三三两两不超过二十人的模样，显得有些萧条。
　　同学们除了发型长长短短，发色各异之外，也没什么奇特之处，更看不出什么种族。恐怕在大家眼里，唯一的异类就只有我了吧。
　　“这位是苍穹，从今天起就是你们同期的同班学员了，大家要好好相处。”
　　□□的话音刚落，本有些嘈杂的教室突然安静了下来，大家都或有意，或无意的观察着我，不一会儿，又各忙各的了。
　　这算什么意思？！
　　我回想起刚进班时的那一幕，不难预测到往后的日子，会不怎么好过了。
　　不过也无所谓，遇到绯墨之前，我不也一直都是自己一个人么？
　　不就是回到以前的状态罢了，我想，我可以适应。
　　再艰难也要撑下去，再辛苦也要顺利毕业。我要以鬼族的身份，找一份在人世的差事，然后回到绯墨身边去，和他永远在一起，哈哈哈哈……多好的有志青年啊！
　　我的笑容僵在脸上，然后重重的叹了口气。
　　这根本就是在苦中作乐嘛。
　　历史课结束后，我看了下课程安排，到晚上之前都是自由活动时间。我想，是时候去看下宿舍了。
　　这所学院是寄宿制的，听小秋说是为了方便随时抽查学员的学习情况，我不明白，这和住不住校有什么关系。不过小秋说的话，有多少是玩笑就很难查证了。
　　我躺在床上的这段时间，小秋和幻夜替我置办了很多日常用品，一早就派人送到了宿舍，只等我自己开箱整理，想的倒也算周到。若不是之前发生了这么多事，我想，我们应该可以成为朋友吧。
　　可朋友，对我而言，一直都是奢侈的代名词。
　　我甩了甩头，抛开这些不合时宜的念头。
　　我现在要想，要做的事，只有一件。
　　等我走到宿舍区，看到一栋栋带着花园的洋房别墅时，我当场傻了眼。
　　不会是走错了吧？
　　按照手上的门牌号找了过去，清清楚楚看到大门口的名牌上，写着自己的名字，这才确信了。
　　这是栋三层的欧式别墅，和月下馆处处透露出的怀旧人文气息不同，这里就像是名流绅贾的府邸，小到每一件摆设，都显现着低调的奢华，高贵却不张扬。
　　虽然和我的个性不太相符，但在这里住，总比在幻夜那亭台楼阁的地方待着，要自在些。
　　我这样想着，便进了门。
　　进门时，我注意到自己的名牌旁边，已有人放好了名牌，看来我其中的一个室友已经到了——闻人捷。
　　“你好，我叫闻人捷，今后请多多指教。”闻人捷微笑着和我握了手，我也简单的做了自我介绍。
　　这是个并不出挑，但清秀干净的男人。年纪和我相仿，戴着副无框的眼睛，书卷气很浓。从衣着服饰和动作举止来看，是个有条不紊的人。
　　很好，这样的室友，就算不能成为朋友，也不会给自己添麻烦，在理想范围之内。
　　只是，门口的名牌还有两个空缺，不知道另外两位室友，会是什么样的人。
　　如果不好相处，无视就好。这样大的房子，唯一的好处就是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空间，摩擦应该会小不少吧。
　　一楼是公共区域，客厅，餐厅，厨房，洗衣房，还有客房……
　　我不明白，这客房是要来干嘛的？
　　二三楼则是各人的卧室和书房，以及二十平米左右，类似小客厅的公共区域，还有一个开阔的露台。
　　我的房间在二楼，同层的室友就是闻人捷。看样子他是个爱干净的人，以后这小厅的打扫看来是不用我操心了。
　　我在自己房间整理着箱子里的衣服，不知是谁帮我挑的，倒都是我平日里喜欢的风格。不过想想幻夜那一身疑似古董文物的长袍，我宁可相信这是小秋的杰作。
　　我把衣物都放进厨里后，才参观起我的房间。
　　进门是一个短短的走廊，左边是浴室的门，右边则是一个流理台，玻璃的圆形水池，旁边放着咖啡机，上方的柜子里，有各种茶叶，咖啡豆和杯具，流理台的下面还摆着一台小冰箱。
　　呵，这架势，让我想到了五星级宾馆。
　　穿过走廊，便是个四四方方的房间，中间靠墙放着一张偌大的双人床，床头柜上，一盏水晶台灯，实用又美观。床的一边是我方才捣腾过的衣橱，另一边就是窗，一个大到可以挤上四个成年人的飘窗，上面放着一张矮桌和几个坐垫。
　　“果真是五星级的待遇啊……”
　　我把自己丢到松软的大床上，感慨的同时，怎么觉得自己像被人好生伺候着喂养的猪，等身肥肉厚的时候，就可以摆上餐桌了呢？
　　我笑自己总是异想天开，许是神经崩了太久的缘由吧。
　　这几天，不是没有想过这样做到底好不好，究竟是对还是错。可摆在我面前的，只有这一条路，即使我不知道路的尽头等待着我的会是什么，我也只能走下去。
　　唯一让我安心的，是小秋答应我，会向绯墨和绯漓替我报个平安。他们知道我没事，也会放心很多吧。
　　至于父母那边，小秋说，如果不是绯墨的干涉，我五年前就死了，现在他们只不过是把这五年的时间拨乱反正了。所以在父母的记忆里，我是个已经去世五年的孩子。
　　五年的时间，不知道他们的心情，平复了多少呢？
　　对不起，爸爸妈妈，让你们遭遇了这样的不幸。
　　如果能去人世工作，第一件事还是先去看看爸爸妈妈吧，看过了，也许就能够放心了。
　　不知道在人世的一切，都还好么？
　　绯墨，你可好么？

　　傍晚的时候，在自己班上开了个小型的会议。这时我才发现，原来我和闻人捷是一个班的。他今天的晨会没有来，所以也才知道我们同班。
　　“这可真是巧了，以后不仅在生活上要请你多多指教，看来学习上也是了。”
　　闻人捷是个和气的人，爱笑，也客套。
　　“好了，这次终于都到齐了。”
　　□□站在讲台前，一发话，教室就安静了下来。
　　“大家都听好了，今天开会的目的，就是新生讲座，由于我们这个班都是新进的学生，所以有些关于这所学院的制度、法纪，我都要在这里和你们讲明……”
　　会议结束后，我彻底的明白了我们这个班的特殊性。
　　二十个学生都是这两天的插班生，进度和其他班不同，以后会经常加课，被单独拎出来开小灶。
　　并且，我们这个班的学生，全部都不是鬼族。
　　“苍穹你也想入鬼籍么？”回宿舍的路上，闻人捷问我。
　　“对啊，我们这个班，不都是一样么。”
　　“说的也是。”闻人捷笑笑，又说道：“想必把我们这些人分到一起，也是有目的的吧？”
　　目的？！
　　“什么目的？”我现在对这两个字，很感冒。
　　“你没听说么？我们之中，只有一部分的人能入籍，其余的，都会被打入轮回道。即便本来不是人类，也要受这轮回转世之苦。这就是想入鬼籍，要承担的风险。”
　　喂喂，这种事，我可从来没听说过。该死的小秋，又摆了我一道么？
　　回到宿舍后，我们的另两个室友已经到了。
　　分别是魔族的洛雷和妖兽白岑。
　　洛雷是个大大咧咧且好奇心重的人，什么事都喜欢插上一手，问上一问。看来是个相当会惹祸的主。
　　而白岑则是个有些胆小，说话都有点唯唯诺诺的漂亮孩子，这样的人不会找麻烦，但麻烦会找他。
　　有这两人当室友而且又同班，怕是以后的日子不会平静了。
　　这是我对他俩做出的评论，在相处了几个小时之后。
　　“诶，我说小白啊，你一妖兽，干嘛想入鬼籍啊？”
　　吃好晚饭，为了尽快熟悉彼此，大家都坐在一楼的大厅里聊天。洛雷的第一句话，就直接问到别人的隐私。
　　神经大条又鲁莽的家伙，我不禁失笑。
　　“我，我……”小白转动着自己的手指，吞吐了半天没说出话来。不知是不想说，还是不知道该怎么说。
　　“你什么？我说你说话不能干脆点么，急死我了。”
　　呵……急性子碰到个慢性子，这下可有趣了。
　　“我，我……”
　　“怎么还是我啊我的，你结巴啊？”小白刚开口就又被洛雷打断了。
　　“不，不是。我……”
　　“诶哟，我的天呐，你就不能好好说话么？”
　　“呜，我……对不起。”
　　晕，道歉倒是挺干脆。
　　我们都没想到洛雷的嗓门稍微大了点，小白居然就红了眼眶，这把大家都吓到了，一个个，拿纸巾的拿纸巾，找毛巾的找毛巾，全都不知所措了。
　　看来这小白兔才是最难应付的，所以我才不喜欢孩子，尤其是漂亮的孩子。
　　小白最终还是没有说出想入鬼籍的原因，其实我也并不太想知道。
　　每个人都自己的理由，不是么？
　　我们回房之前，被洛雷叫住了。
　　“小苍，今天的晚饭是你做的吧，谢了啊。以后就都交给我吧，我喜欢做菜，也比较会做菜，交给我没问题。”洛雷拍着胸脯保证的样子，还真挺豪爽。
　　“那以后就辛苦你了。”我微微欠了个身，“还有，如果你不介意，叫我苍穹就好。”
　　小苍？靠，当我苍蝇啊！
　　“啊，可以啊。那小闻呢？我要怎么叫？”
　　“……我姓闻人。”
　　我朝天翻了个白眼，差点没背过气去。
　　小白，小苍，小闻……缺你个蟑螂就正好了，干脆我们这宿舍改名叫“四害所”得了。哪来的这么不靠谱的室友啊？

　　绯墨……
　　虽然我对未来还有些迷茫；
　　虽然我还不能完全适应黄泉的生活；
　　虽然我的室友有点无厘头又有点离谱。
　　但我还是会努力朝着自己的方向前进；
　　为了能早一天再次重逢。
　　所以，在现世的你也要加油。
　　我放下笔，把信笺绑在鵺的腿上，看着它飞向空中，最后消失在黑夜里。
　　小秋说，会帮我传信给绯墨。
　　这是我第一次给绯墨写信，不知道他看到后有什么想法。啊啊，要是被绯漓看到的话，应该会笑个半死吧？好在，我也有问到他，不然再见面时一定不会给我好脸色看。
　　虽然我的心里，多少还会有些不安，可一想到绯墨和绯漓，我就有了面对一切挑战的动力。
　　看着吧，我一定会顺利毕业的。
　　一定。
　　黑暗中，一只鵺静静的落在幻夜的肩头，拆下它腿上的信笺递给商忆秋，幻夜淡淡的问了句“要去么”。
　　商忆秋掂量着手上的信笺，笑得意味深长。
　　“这信可是要给绯墨的，可是……现在这月下馆内，已经没有绯墨了，我们又何必多跑这一趟呢？”说着，一团银蓝的冥火包裹住了信笺，瞬间将之烧为灰烬。
　　“……你该对苍穹说实话的。”幻夜的声音依旧冰冷。
　　“不急。他该知道的时候，自然就会知道了。”
　　“那现在呢……”
　　商忆秋敛了笑，想了一会，又笑开了。
　　“去摩洛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