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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涟殁(下) ...

  •   司徒惠拉着司徒绯走到后园,远远便瞧见有个人腰背挺直的坐在亭中。
      司徒惠在离凉亭约莫两丈远处遣人放了把椅子,她请爹爹坐在椅中便向凉亭走去,俯身跟亭中人好像说了什么。
      而后她转身出了亭子,对爹爹说道:“爹爹,惠儿要开始献礼了!”
      语毕只见司徒惠闭目提气,“呛”的一声抽出腰间佩剑,亭中人就在此刻拨弄起琴弦,剑随琴舞,琴随剑鸣,二人配合的天衣无缝,惹得司徒绯连连称赞。

      “爹爹,如何?”司徒惠得意的问道。
      “好~好极了!惠儿剑法又有进步啊~惠儿哪请来的高人,这琴艺真是了得!”司徒绯说着眼睛忍不住看向亭中人。
      “哦,对对,来,爹爹,惠儿给您引荐。”司徒惠兴奋的将爹爹拉向凉亭,迫不及待要将赵天明引荐给他。
      “爹爹,这位乐师是赵天明,今天去山间祠堂为爹爹祈福时巧遇的,他虽目盲,但琴艺真是出神入化。”司徒惠十分得意的介绍着赵天明。
      “在下赵天明,见过司徒庄主。”赵天明将琴摆在凳边,急急起身行了一礼。
      “赵公子年纪轻轻就能奏得如此佳乐,实在难得,不如在府上多留几日,如何?”司徒绯看着少年没有神采的双眼,心中泛起一丝同情与欣赏。
      “庄主客气了,在下办完了事,便要回家了。”赵天明忽然说了句莫名其妙的话。
      “赵天明,你要办什么事啊?”司徒惠有些疑惑。
      忽然,赵天明脚边的胡琴被他不小心碰倒,他脸上顿时闪出担心的神情,急着便要寻琴。但被司徒惠一把拦住:“我来我来,看你紧张成这样!”
      说罢便弯腰拾琴,就在此刻,赵天明抽出了司徒惠腰间佩剑。
      司徒惠一惊,伸手便要夺回佩剑,当她的手终于迎上赵天明的手时,她的剑已插入爹爹的心脏……
      这一切发生的太快了,司徒惠看着直直倒下的爹爹,仿佛不能理解到底发生了什么,当她泪眼朦胧的看向赵天明手上那把滴着鲜血的剑时,她知道爹爹死了,被眼前这个人杀死了!竟还是用了她的剑!
      司徒惠咆哮着冲向赵天明:“我要为爹爹报……”那个“仇”字怕是永远都说不出口了,司徒惠的喉已被赵天明挑破……
      司徒惠躺在血泊里看着赵天明手中的剑,那串粉色的剑穗还是那么好看……思绪飘到了她六岁那年,爹爹将这把剑送给了她,说这剑叫“悦鸣”,出鞘的声音很是清脆悦耳。之后这把剑就与自己形影不离,娘亲还亲手做了剑穗系到这剑柄上……

      “剑倒是柄好剑。”赵天明提剑到面前,以指轻轻一弹,侧耳细细听着……
      他将剑插入木凳,俯身找寻倒在地上的胡琴,皱着眉双手一寸寸的摸索,终于在触到琴的那刻表情又平和了下来,他细细的将琴从上到下摸了一遍,而后背在身后,转身便要走。
      身后“喝…喝…”的声响,让他定了身形。
      司徒惠还没死,她痛苦的在血泊中挣扎,那声响便是从她的断喉中发出的。
      “姑娘,你见了我杀人,我不能留你…”赵天明背对着司徒惠沉声说道,说完便消失在夜色中。
      司徒绯五十岁寿辰当日被杀,他的女儿司徒惠也一同被害,凶手出手奇快奇狠,一招毙命,有人猜测凶手就是当日来贺寿的一位宾客,但并无线索,之后便不了了之了…
      据说当日还失踪了一名盲眼乐师,只是谁会在意这个?一个乐师的失踪与这整件事比起来实在太微不足道了……
      是啊,又有谁能猜到文弱目盲的乐师赵天明便是默堂的涟殁。

      涟殁是个孤儿,自幼被父母遗弃在破庙,一名老乞丐到破庙避雨听他不住啼哭,见这婴儿已瘦弱的不成样子,觉得怪可怜的便讨了些残粥喂他,没想到还真喂活了。
      到涟殁两三岁时,这老乞丐发现他原来是个瞎子,便将自己唯一的手艺——拉胡琴,手把手的教给了涟殁,好让他以后也有门要饭的手艺。
      涟殁其实一直没有名字,一直都被人唤作“小瞎子”,老乞丐对他很好,待他就像待亲生儿子一般,有什么好的都给他吃,也不准别人欺负他,虽是过的贫苦倒也算得上幸福。
      只是这幸福没能长久,在涟殁七岁时,老乞丐便死了,涟殁求人写了块“卖身葬夫”的牌子挂在身上,将老乞丐留给他唯一的遗物,一柄斑驳沧桑的胡琴提在手上,每日都在街上拉琴,只是…谁愿意买个瞎子回去呢?
      转眼已过去五天,涟殁日渐消瘦,双颊凹陷,整张脸就看得一双无神的大眼。他仍是天天挂着牌子在街边拉琴,偶有人驻足,得知他是瞎子后又匆匆离去。涟殁表情悲伤但至始至终都没有流过一滴眼泪。
      “小瞎子,我看这不是你爹爹吧,爹爹死了你怎么连哭都不哭?小骗子!”一个锦衣华服的小童在涟殁面前叉着腰,趾高气昂说道。
      “是啊是啊,少爷,我瞧他就是想要口饱饭吃,还装得跟孝子似的~”小童身边有个尖嘴猴腮奴才嘴脸的青年附和道。
      “哟~怎么不啃声?莫不是眼瞎了,耳朵也聋了吗?不对啊,这不还拉着琴吗?”小童说着从涟殁手中夺过琴弓。
      “吱呀”一声,刚刚的乐曲戛然而止,涟殁顿时平静不在,使出全身力气向前扑去,口中大喊:“还给我,把琴弓还给我!”
      无奈小童一闪便轻松的躲过了他,小童将琴弓高高举起,挑衅的说道:“小瞎子,这边,这边~来拿啊~~~”
      涟殁咬着嘴唇向声音再次扑去,这次他摸到了小童的鞋子,也不知他哪来的那股力气,抓住小童的脚再也不放手了,口中喃喃道:“还给我…快还给我……”
      小童见挣脱不得马上恼了,嘟囔道:“胡二,你看他啊!”
      “小瞎子!快松开你的脏手!别脏了我家少爷的鞋!”这奴才说着便朝涟殁手上狠狠踩去。
      涟殁竟还是不肯放手,死死抓住。
      胡二也来了气,咬着牙就向涟殁小腹跺去,涟殁再撑不住了,双手捂着肚子曲成一团,再没了动作。
      “胡二!你杀人啦!你把这瞎子踢死啦!”小童一脸惊恐丢下琴弓便跑。
      “少爷,少爷等等我啊……”胡二也怕了,紧随着小童跑去。

      过了许久,涟殁才有了动作,他慢慢爬起,试了三回才勉强站定,疯了似的寻起琴弓。
      任谁都会惊讶这样的表情居然会出现在一个七岁的孩子脸上,那样复杂。原来,真正的悲伤从来不需要泪水来画蛇添足……

      “来,孩子,你的琴弓。”涟殁只愣愣接过,这个人的声音,真好听啊…深秋的季节,涟殁只穿了一件宽大破旧的外袍,但听了他的声音仿佛全身都立刻暖了起来。
      涟殁紧张的从上到下摸索着琴弓,“没坏…没坏……”五天来,涟殁第一次露出笑容,那样的满足,那样的纯粹……这才是七岁孩子该有的表情啊…
      “孩子,跟我走可好?”啊…这个声音又响起了。
      “好……”如何能拒绝这个声音的主人…涟殁点了点头。
      “我们将你父亲安葬后便启程好吗?”
      涟殁只又点了点头,他只想多听听这个声音。
      “孩子,你叫什么名字?”涟殁觉得有人在轻抚他的脸,整理他的发,这个人的手可真暖啊…
      “小瞎子…”涟殁回答道,他并没有名字,这算是个绰号吧。
      “你不好奇我是谁,要带你到哪去吗?”暖暖的声音带着笑意。
      涟殁歪着头,缓缓开口:“你是谁,要带我到哪去?”生硬的重复。
      “我是默十一,带你去默堂…”
      涟殁还是点了点头,他其实并不关心这个问题,对于他而言,哪都是一样的。
      “默十一,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涟殁忽而开口。
      “可以啊。”默十一觉得好笑,已经很久没人唤他的全名了。
      “眼泪,是什么?”
      默十一看着涟殁严肃的表情实在没法打趣,便细细解释道:“人在特别悲伤或者难过的时候就会哭,哭了便会有眼泪了……哦,有时特别高兴也会哭的,你没哭过吗?”
      涟殁只是缓缓摇了摇头,满脸的疑惑。
      “眼泪像水滴一样,从这里流出来”默十一说着轻轻点了点涟殁的眼头,“尝起来嘛,是咸的。”
      涟殁还是木讷的摇了摇头,仿佛完全不能理解。
      “以后,你就懂了…”默十一悠悠说道。
      天生无泪吗…说不定是件好事,隐藏了脆弱便无人能洞悉你的弱点。

      涟殁七岁入谷,十二岁接管杀阁。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0章 涟殁(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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