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听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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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悫哥儿呢？”说话的是个十多岁的小孩，长得浓眉大眼，很是机灵可爱，只是一身华服，穿金带玉，颈上还坠了一个巴掌大的长命锁，高调的过了头。
小孩走起路来身上配饰叮当作响，很是好听，他就这么叮叮当当的跨入了悫阁的门槛，悫阁这个地方素来都是一些个有家有业附庸风雅的主儿常常光顾的，哪会来这么个小孩，除了...
“哟~这不谭少爷嘛~”没错，除了暯城最大金号祥瑞号的大少爷谭浅。
“快里面请，您今个是要喝点什么？五彩菊花蜜可好？”一个样貌俊朗的茶侍赶忙笑脸迎上招呼这位谭少爷，将他引到内厅单独的雅间。
“不喝不喝，我找悫哥儿，他上哪了？”少年东张西望寻着悫。
“哎呀~谭少爷，您看，悫少爷这会儿正在外备货，回来还得一阵子，要不龙井先给您泡了茶，上了茶点，边品茶边等悫少爷回来可好啊？”茶侍与小孩商量。
“嗯~也只能这么着了，我不要喝龙井泡的茶，还是茗伯伯泡的好喝得多呢~”这小孩倒挑剔得很，龙井是悫阁第一的茶侍，只有常客才能点他泡的茶。
茗爷一个时辰前就与友人上了二层，龙井有些为难，道：“可茗掌柜现在...”
“哎呀~下次若再喊我伯伯我可就再也不给浅儿泡茶了哦~”茗爷戏谑的笑着从二楼飘忽而下，为龙井解了围。
见了茗爷，浅儿便一头钻到他怀里，来回的趁，好不亲热，娇声道：“是浅儿不好，茗叔，快给浅儿泡一杯五彩菊花蜜吧~叔叔，好叔叔~”
茗爷见这孩子实在惹人喜爱，捋了捋浅儿趁乱的额发，眼神宠溺，笑道：“这就对了，乖乖等着，茗叔这就去给浅儿泡一杯五彩菊花蜜，再来一块水晶桂花糕如何？”
浅儿两眼发光，咽了咽口水：“茗叔最最疼浅儿了~~”
茗爷捏了捏浅儿的小脸，转身便向备茶房走去。
眼看已到了申时，店里客人慢慢多了起来，浅儿便对龙井说：“你去忙罢，这会子客人多起来了呢~”
龙井倒没客气，说道：“是，谭少爷。”行了一礼便徐步退去。
但未迈出三步却被浅儿又叫了回来：“龙井，等一下~上次那个什么绘仙大会评出第一了没？我当日生了风寒没能去擂台，这不才好了些，都在家闷七八天了...哎~真是可惜，听说当天茗叔风采更胜仙人呢~”浅儿一脸失落，小嘴嘟着。
“回谭少爷，第一已评出，画作现在就挂在外厅，您可要去欣赏？”龙井问道。
“要啊要啊，现在就去看~”，浅儿说着便拉了龙井照外厅跑去。
跑至宽敞的外厅，浅儿眼珠乱转，忙问龙井“画呢，在哪？”
龙井笑着伸手指了指北墙，只见一排画工整的挂在北墙，浅儿忙的走进了细瞧，从西至东挨个品了个遍，却终于停在东侧数第二副，小手支着下巴，眉头紧紧拧着，倒摆了副能看出个门道的样子，龙井瞧他这副小大人的模样也不禁笑道“这十二副画按茗掌柜之意，在评奖结束后便将名次撤了下去，谭少爷只略略一看便能寻出第一，真是慧眼。”
浅儿回过神，眼珠却死死盯着那幅画，说道：“龙井，你瞧这画中仙，像不像一个人...第一眼看过去只觉得好看，但看上第二眼却觉得像极了，盯着看又觉得不太像...”
龙井笑答：“被谭少爷看出来了呢，这画作所绘仙人的确与茗掌柜有七分像。”
“哈~浅儿也觉得像吗？我倒觉得并不得我神韵啊...”茗爷不知何时已站在二人身后。
谭浅回头仍旧是皱着眉头，盯住茗爷看了片刻而后又转头盯着画，后又回头瞧茗爷...来来回回七八回终于停下，舒了眉头，展了笑颜，道：“嗯~不像的，不像的，还是茗叔好看的多~我看直接将茗叔的画像摆上罢，这一排尽是些不入眼的庸脂俗粉，哪配摆在悫阁~”说罢又嘟起了小嘴扯出一幅轻蔑的表情，惹得茗爷龙井相视而笑。
“好了好了，浅儿不爱瞧这些就快快去饮茶吧，若待会冷了滋味可就散尽了。”浅儿深深的点了点头，茗爷便搀了他朝内厅走去...
虽说童言无忌，但谭浅这番话倒并没有说错，这孩子年纪虽小，看美人的眼光却不一般，十二幅画作的确不得上品，只有其中一两副能勉强称为佳作，这被来往宾客推选出的第一，画中所绘人物的确是像极了茗爷，若硬说哪不像，可能只是画中人是女子而茗爷是个男的，不过正如茗爷所说，这画并不得他的神韵，只是单纯的描绘，没有情感的东西，虽说技法还算过得去，可惜临摹痕迹过重，无论是构图用色还是运笔施力都有前朝大家景玄的影子，能得第一也实属哗众取宠，绘了个跟茗爷极像的人物，若茗爷亲自评奖，这副画绝无得第一的可能。倒是第二的这幅，茗爷极为喜爱，画作只用了墨色，但浓、淡、破、泼、渍、焦、宿每一种墨法都拿捏得恰到好处，分明却又融洽，施墨不多便将仙人踏莲飞天的瞬间描绘的栩栩如生。若非说哪儿有不足之处，便是这画的右上留白处未能提上两行诗，未能盖上一方印。
内厅雅间。
浅儿细品着茗爷泡的五彩菊花蜜，小嘴咂巴道：“茗叔的茶艺果真是旁人难比的，我可算懂茗叔为何要管这雅间取名‘饮不倦’了，茗叔泡的茶就是百饮不倦，可浅儿按您给的秘诀试了不知多少回，都不好喝呢。”
茗爷笑得温柔，轻取了桌上的一只杯子，道：“浅儿可知将茶放入茶具，他们便能吟歌私语，是不是琴瑟和谐的一首好曲，这就由泡茶者倾听判断了...”说着便将手中杯子放在耳边，闭上了眼睛，仿佛真的是在感应什么，嘴角的笑意也荡漾开去...
“茗叔茗叔，这只杯子说什么了？”浅儿好奇的瞪着大眼。
茗爷睁开眼将杯子递给浅儿，悠悠道：“他说啊，篱畔孤影夜难眠，觅得知己梦团圆。”
“什么什么？这杯子倒吟起诗来了？”浅儿说着将杯子也放在耳边，眼珠转了几转便将杯子又放了下来，鼓起腮帮道：“什么嘛，茗叔骗人的，明明什么声音都没有！”
“小孩子是听不到的，他可是在寻菊花呢，若是浅儿不信，将这杯子带了回去再按照我给你秘诀泡杯五色菊花蜜，尝尝是不是变得好喝了？”
浅儿将信将疑的又拿起杯子，将这只小小的杯子看了个底朝天，满脸的疑惑，道：“这杯子做工虽说很精致，但怎么看也都只个普通的琉璃杯啊！”
“大白天不干点正经事，在这骗小孩有什么趣？”悫撩开珠帘进到了雅间内。
“啊~悫哥儿回来了，浅儿可想死你了~这些天染上风寒都没能到悫阁找你玩，可把我闷坏了~对了对了，悫哥儿吩咐下人送去的茶点样样都好吃，我可都吃完了。”浅儿道。
“吃完了就再拿些回去,还有，以后我不在别听你茗叔瞎胡说，听久了脑壳就听坏了，知道了吗？”悫表情温和，但语气却严肃，似乎并不是在玩笑。
“哎呀~悫儿莫要这样说爹爹，爹爹教给浅儿的可都是正经的，好了好了，既然不待见我，我便上二楼去了。浅儿有什么想吃的想喝的都吩咐龙井做了去。”茗爷说罢捋了捋浅儿的额发，转身便缓步离去。
“别走啊，茗叔，这个杯子的事儿还没讲完呢...”浅儿急急的叫住茗爷。
“浅儿甭叫他了，他跟你说的什么，悫哥儿给你接着说便是。”悫忙打断浅儿的话，茗爷已出了雅阁。
“哦，就是五彩菊花蜜啊，我总是泡了不好喝，茗叔说这只杯子带回家便能泡的好喝，还说这只杯子会说话，说他正在寻找菊花呢！”浅儿说着将杯子推到悫的面前。
悫拿起被子瞧了一眼便笑了，说道： “就这点事还编了则故事哄小孩，菊花茶需要用琉璃杯子泡，菊花茶并不十分耐热，而琉璃散热气很快，加之琉璃杯杯身通透，可以欣赏菊花摇曳舞动的样子，看上去赏心悦目，色香味俱佳才会好喝。”
悫说完满意的放下杯子看向浅儿，只见浅儿小手挠了挠头，一副似懂非懂的样子，小声嘀咕道：“哦，这样啊...”
悫也发觉了，小孩子对这些东西不感兴趣，编个故事说给他反而更好...
“嗯...浅儿将这杯子拿回家泡菊花茶就得了，会好喝的，别的就甭琢磨了。浅儿吃好喝得了，悫哥儿带你上花园玩会。”悫说着将碟中茶点取了一块递给浅儿。
“嗯！园子里现在有花了吗？”转了话题，浅儿又来了兴致，还未咽下口中茶点便急着说道。
“有啊，迎春开得正好，改日让你茗叔给你烹些迎春花茶。”悫道。
“好啊，好啊！”浅儿嘴里的糕点还未咽下便急着拍手叫好。
谭浅的爷爷与茗爷是忘年交，十多年的交情，悫打小就领着浅儿玩耍，二人感情更是胜过亲兄弟。
悫阁后园虽谈不上大却是极雅的，花草、荷塘、假山、八角亭，布局紧凑和谐，四季景致多变。初春时节也已是郁郁葱葱，香气扑鼻。
“悫哥儿，这满园子的迎春可真香得很，嗅着让人心旷神怡，好像茗爷身上也有这样的味道...”浅儿摘下一枝握在手中。
“浅儿鼻子倒灵，你茗叔早早的就摘了好些迎春晾晒干了缝制成了枕头，说是伴着这花香，夜里好睡 ...”悫说着也摘下了一枝迎春，放在鼻下嗅了一嗅，眼中闪过一丝关切。
沿着花枝簇拥的小道，二人来到塘边小亭坐下。
“悫哥儿~我刚进悫阁的时候听到不少客人在讨论什么猪，据说很值钱的！”浅儿闪了闪眼，说道。
浅儿这一说让悫也十分疑惑，“什么猪...猪...哦！是夜明珠罢！”悫忽而想到。
“对对，就是夜明珠！”浅儿击了一掌，像是得到了谜语的答案那样高兴。
“那就是绘仙大会得了第一的那位公子上二楼选的珍宝。可把你茗叔给气坏了。”悫说着也觉得好笑。
“哦？茗叔还有心疼的时候？”浅儿歪了歪头，问道。
“并不是心疼，他说这人画了副讨巧的画，处处都是模仿，侥幸得了第一。人必定也俗不可耐，便遣了龙井与云雾随他上二楼选珍宝，自己就避开了。据说这人各种字画茶具扇面坠饰都没入他的眼，直勾勾的就冲着夜明珠去了，选了珠子竟还不满意，死活要见你茗叔，说心中倾慕茗掌柜已经多年，一定要与茗掌柜在一张桌上品茶才肯罢休，龙井与云雾搪塞不掉，那人又长得肥头大耳一身的力气，居然硬是闯到内厅的‘饮不倦’，将雅间门口的珠帘撩拨的噼啪作响。”
“后来呢，后来呢？”浅儿忙问。
“后来...哎，可惜我昨日也不在阁内，错过了这场好戏，听龙井和云雾说，被扰了兴致的爹爹并未发作，只是面色微愠，脸上的笑倒也没跨下来，还迎了那胖子进到了‘饮不倦’里头，之后就遣开来龙井云雾，说要亲自招待这位公子...不到一盏茶的功夫那胖子就乖乖出了悫阁，两眼发直，跟傻子似的...在雅间到底发生什么事，就无人知晓咯...”悫淡淡说道，似乎并不太感兴趣。
“那...那悫哥儿怎么不问问茗叔啊？这多有趣啊？”浅儿不解的斜着脑袋，问道。
“下人不敢问，我是不想问，问他也不会说实话，定是又编个故事哄骗我，我可不像你那么爱听他扯那些个没用的!”悫的表情透出几分无奈...
“好了，时间不早了，今个就快回家去吧，过几日天气若是晴得好，我便带着浅儿踏春去。”悫笑道。
“嗯~一言为定哦~来，悫哥儿，咱们拉钩钩~”浅儿说着伸出右手小指，浅儿笑着摇了摇头，将自己的左手小指迎上，二人小指相勾，轻轻晃动手腕。
茗爷虽说对此次绘仙大会的第一很是鄙夷，但对这第二却是赞赏有加，想寻来绘者与之饮茶畅谈，再赠以二层珍宝一件，只是这人并未留下姓名住址，画作上也无落款印章，询问了暯城的乡亲，没有一个认识这人，可能只是个过路的外乡人...茗爷也因此难得的皱了皱眉。
其实茗爷近来心情真的不算好，好不容易向城东灵安堂的吴先生讨来一匙谷里春，却被耗子啃了，茗爷手上捧着残茶心疼了半日，那种表情能在茗爷脸上出现也实属稀奇。
近来茗爷脸色亦不十分好看，悫问他缘由，他也只是轻描淡写的说是夜里偶有失眠，无大碍的。
悫将浅儿送走便又回到后园亭子坐下，盯着池塘中的阵阵涟漪，心想，爹爹近来是不太寻常，可能真的心情不佳，想个法子哄哄这个败家爹爹吧...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听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