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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绘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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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东有谷,其深逾千丈,其壁似万仞;谷底景色诡谲,昼夜经四季,谷之夏极炙,谷之冬极寒,然春秋二时美不堪言;谷内有池,仙人居其中,飘飘然于荷间...”
暯城素来流传着这么一则传说,但既然是传说就没什么真凭实据,许是流传的久了,在大家口口相传的过程中难免出现一些偏差,这个传说便有了若干版本,前面倒没有大的出入,到这后半段描写仙人外貌的部分则是南辕北辙。有人说这仙人着粗麻衣,慈眉善目,淳朴温润,像极了城北有名的豆腐西施;有人说这仙人着红纱衣,眉眼带笑,妩媚之极,像极了城西凤吟楼的头牌;有人说这仙人其实就是个孩童,穿一布兜,乘着仙鹤;有人说这仙人压根未着任何衣衫...下面嘛...就有些不堪入耳了...
当然,还有许多别的版本,这仙人的形象大都是传言者脑海中最心驰神往的人物,还是那句话,既然只是个传说,能让大家茶余饭后做个消遣倒也算不错,暯城这个传说的的确确是有这样的功效,这不,集市上甚至举办了一个比试,以纸笔绘仙人,评评到底谁的仙人最美,这比试的擂台内外被围的水泄不通,远远看去,高台上摆着许多画案,足有十余人在台上低头作画。
在擂台正中竖着一条巨大的红布条幅,上书“悫阁第一届绘仙大会”。
来说说这个悫阁,悫阁是暯城最大的茶室,共三层,一层品茶,二层赏珍品字画,至于这个三层,是个谜...只因能进到三层的,没有几个人,且都是外乡来的,据说暯城本地没有一个人进过三层,谁也不知道三层究竟是什么。
悫阁名声很大,有很多外乡人慕名而来,有些人为了品悫阁老板烹的一手好茶,有些人为了一睹悫阁老板收藏的稀世珍品,还有人只是为了看看悫阁老板...
悫阁老板是个神秘的外乡人,十多年前来到暯城,开了这个茶室,他复姓司空,没人知道他的名字,因他爱茶如命,大家都尊称他茗爷,虽说这个茗爷浑身上下散发着一股懒散的气息,却生了一副极好的皮囊,头发亚麻颜色,很长,却从来不束,眉毛颜色非常浅,与琥珀色的眸子相映生辉,眼角微微上挑,晕染出一抹不输给女人的妩媚,但眼睛却总是半眯,眼神朦朦胧胧,好似刚刚睡醒,鼻梁高挺,透着那么点男人特有的性感,薄薄的两片唇,颜色也是淡淡的,如水般清透,嘴角总是若隐若现的上扬,总之这个人的脸看上去从来都是笑的,很难瞧见他有第二个表情。
茗爷像一股烟一样淡淡的轻轻的,看着让人觉得很亲切却又带着那么点疏离。此刻茗爷正靠在擂台正中的黄花梨双螭纹玫瑰椅中,手上捧着他挚爱的金黄朱泥菊蕾壶,来回把玩摩挲,他望壶的那双眼是惯常的酝满秋波,仿佛那只小壶是他最爱的情人。若他将视线移到别处,必定是所到之处迷倒众生。
与懒散的茗爷形成鲜明对比的是他身旁站着一个青年,他背脊挺直,一头黑发束的很高,显得神气十足,配上清俊的眉眼,瞧着让人神清气爽,一身湖蓝的衣裳更是衬着少年的肌肤微微泛着白玉般的光泽,衣裳不是什么高档的绫罗,只是细棉布的材质,但做工是异常精致的,不张扬却很雅致,和少年的气质相得益彰。
“悫儿,这都一壶茶的功夫了,比试也差不多该结束了吧,昨个我好说歹说,城东灵安堂的吴先生总算是赠了我一匙谷里春,我这会可是馋着呢...”茗爷以他特有的靡乱音调对身边的少年低语,语毕还缓缓抬头瞧了少年一眼,双眼中除了盈盈的笑意还有一丝祈求的意味。
被唤作悫儿的少年微瞪杏眼,清澈的眼仁对上茗爷,怒道:“别用你那双乱情的眼盯着我瞧,坐没坐相,这才一炷香的功夫就坐不住了,不是看在这悫阁你还是老板,谁会让你坐这色迷迷的捧着壶在这乱摸...你给我老实坐着,结束了自会让你回去!急什么!”
茗爷眼中的笑意更浓,甚至还笑出了声:“呵呵~哎呀哎呀~真是个少年老成的孩子,成天绷着脸可是会生皱纹的呢,若是悫儿能让爹爹在这摆上套茶具,莫说一炷香的功夫,一昼一夜爹爹也自得其乐啊...”
“哼!我还能不知道你有那功夫?若让你支了桌子摆了茶具,可会有人再看大家作画了?虽说让你来这坐着也有那么点招揽人气的意思,却总不能喧宾夺主,败家爹爹,再忍会,待会比试结束你要评奖,拿出点你品赏名画的那个劲头出来,别懒洋洋的没个正经...”悫表情里尽是无奈。
“爹爹败家爹爹自己也知道,这不把生意都给你管了...我对那谷底仙人的乡野传说不感兴趣你又不是不知,对不感兴趣的东西还得假惺惺的表示好感,那就叫虚假,爹爹从小怎么教育你的?待人接物要以诚为本,切莫虚伪,亏我还给你取名为“悫”,何谓悫?悫,诚也,这也正是悫阁精神之所在...”茗爷又开始滔滔江水长篇大论...
“好了好了,凡事有尺有度,过尤不及,你那种诚便是无尺无度!看着顺眼就分文不取又送东送西,看着不顺眼就闭之门外,还何谓待客之道,悫阁再风雅也是开门做生意的,你这种随性之极的经营之道没在我懂事之前就将悫阁败完实乃万幸...还好意思说教,别笑了,严肃点!”悫微皱了好看的眉头...
“我们悫儿真是天资聪颖,这点像我,只是你啊,把钱看得太重,人生在世,短短数十载,莫忘及时行乐啊,要培养一些小爱好才活得有滋有味...”茗爷语重心长但表情还是透着玩世不恭。
“你少站着说话不腰疼了,你那点所谓的小爱好要多花钱自己知道吗?要非得问我有何爱好,那就是赚钱养活你啊!”悫说着也笑了起来。
眼瞧着比试时间将尽,悫拎起架上的锣,以锣槌猛然击之——哐~~~,锣声震耳欲聋。
悫朗声道:“比试时间到,请各位停笔,下面请悫阁掌柜茗爷品赏参赛画作,评出奖项。”
说完看身旁的爹爹还在神游,便用锣槌狠狠的捅了他的肩,茗爷回过神来也不气,终于从那张椅子里站了起来,正在此刻不知怎的鬼使神差起了一阵徐风,似乎又全吹在了茗爷身上,吹得他衣袂翻飞,发丝飘逸,他迎着风理了理头发,整了整衣衫,所谓玉树临风大约就是如此了吧。
“春日春风动,风已是暖的了...”茗爷声音不大,笑意中夹了七分享受,张口居然说了句这...
悫此刻脸都黑了,狠得咬牙切齿,低声怒道:“给我说正题!”
茗爷还是一贯的不疾不徐,只是声音放的响亮了一些:“今日多谢各位捧场,前来参加悫阁举办的绘仙大会。”
语毕很恭敬的向诸位施了一礼,台上台下无不尖叫鼓掌,掌声渐息,茗爷复又开口:“暯城仙人的传说素来有之,今日犬子悫儿有心举办此会,意在让大家畅想仙貌,绘出自己脑中仙姿,然人人评断美丑之标准相去甚远,若以我的喜好评判倒显得不妥,我看就将在场十二位公子的画作全部挂于悫阁主厅,让来往宾客投票选出伯仲,以七日为限,支持者多为胜,胜者可至悫阁二楼随意挑选一件珍物作为奖品,大家意下如何?”
话音刚落,台上台下叫好声连成一片,此起彼伏。
茗爷出其不意的将整个评选过程变得简单之极,不但省了自己的事,还提升了这次大会的档次,又能增加悫阁的人气,制造出了一个长达七天的话题,之后获胜者去悫阁二层挑选的珍宝无疑又能为悫阁造势不少。
悫在一旁思忖着,虽说爹爹私自把奖品由一套五十两的茶具换成了价值连城的珍宝,但悫阁二层的宝贝迟早也难逃被这个败家爹爹散给所谓“有缘人”的下场,倒不如拿出一些为悫阁的经营做做贡献,爹爹这人看来的确散漫之极没个正经,但有时一些看似无心之事的确能一箭多雕,到底是无心还是有意,谁也不知。
茗爷就是这么一个人,像一股青烟,远瞧,他是半透明的,你以为你把他从上到下从里到外都看了个清清楚楚通通透透,近瞧,你却发觉这个人非但是看不透的,甚至摸不到,触不着,一抬手,整个人便散开了,复而又出现在远处,总是这么飘飘忽忽,似近实远,他儿子都琢磨不透他,更何谈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