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情深不寿（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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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及夜，重耳到了曹襄住的带柴垛的小院。
他叫侍卫们安静，然后自己走了进小院，曹襄不知道有人来了，他正背着手仰望星空。
重耳就这么站在他身后不远看着他，直到曹襄偶然回过头。
绸缪束薪，三星在天。
今夕何夕？见此良人。
子兮子兮，如此良人何。【注③】
重耳脑子里闪过曾经听过的民谣，“今夕何夕？见此粲者。子兮子兮，如此粲者何。”
想到这民谣深层的意思，晋国国君不禁脸上微热。
曹襄看星辰之下身着白衣的重耳，心里猛地一跳。就这么一回头的时间，曹襄的呼吸，似乎都乱了。
“……你、你来了。”他努力平复了呼吸，方才道。
对于他没用敬语，重耳也不恼，他微微偏头，似乎还在想着民谣的事情，没有回答。
“进……进来坐坐？”曹襄似乎弄错了什么，他似乎以为对面站着的还是那个公子重耳，甚至是一般的百姓，他像是邀请人做客一般的话让重耳轻勾嘴角。
重耳依言踏进那间算是破旧的小屋，里面一几一床一矮柜很是清冷，烛火昏暗，案几上还展着一卷竹简。让曹襄这个从小锦衣玉食惯了的人住这，是不是委屈了？
重耳脑里冒出的想法把他自己都惊疑住了——一个俘虏，住这样已经很好了。重耳摇摇头，赶出脑子里过多的思虑。
“你坐……”曹襄拿来一张破席子叠在案几旁的席子上，又拿来自己床上的席子继续叠上去，展平四角。【注④】
“你何时如此有规矩了？”重耳稍稍讶异，不过也是坐下了。
曹襄看了他一眼就不说话了，自己站在旁边。重耳不知怎的眉头一锁，伸出一只手就把曹襄拉了过来，曹襄被迫跌坐在席子上，不解地看着重耳，“你做什么？”
重耳看着他，道，“莫不是寡人让你起了如此大的变化？”
曹襄闻言迅速别过头，“从前是我不知礼，才连累祖宗基业和曹国臣民，我怎可再……”
“这么说，还是寡人的功劳。”不等他说完，重耳又说。
曹襄垂了眼帘，不语。
“若是知礼，适才对寡人说话、怎不用敬语？”
“我认为我们是一样的。皆是天子册封的诸侯。”
曹襄这话说得违心，他而今是晋国的俘虏，早就没了什么诸侯的尊贵；就算曹国未败，他见着重耳，也得有相应的礼节，只不过曹襄不想这么做罢了，而且重耳刚才对他不也很是无礼！
出乎意料的，重耳只是笑了笑，“你这是在跟寡人置气。”
“……我……”曹襄想反驳，却说不出。
重耳对自己今晚表现的好脾气也有些奇怪，不过他很快把它归结于战胜楚国这一事上，是的，战胜了楚国让重耳即使是对待曹襄也温和许多。
重耳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他说：“夜深了，不如寡人今晚就留在此处。”
“这怎么可以！太失礼了。”曹襄大声说。
重耳看着他，曹襄想到之前自己所作所为才是真正的失礼，于是撇撇嘴也不说话了。
重耳自顾自的拉了一卷竹简，侧倚着案几就这么看了起来。
很安静，让坐在一旁的曹襄无所适从；曹襄早就习惯了安静，但是这两个人的安静与一个人的安静到底是不同，他挪了挪身子，靠着墙，从怀里掏出那铜质花饰，放在手心里细细摩挲。
“无田甫田，维莠骄骄。无思远人，劳心忉忉。无田甫田，维莠桀桀。无思远人，劳心怛怛。”重耳念着竹简上的诗，曹襄挺直了身子——为何偏偏挑到这一首，他尽量不做多想，握着铜质花饰的手却紧了又紧。
重耳没注意到他的异常，继续念了下去，“婉兮娈兮，总角丱兮。未几见兮，突而弁兮。”【注⑤】
曹襄咬紧下唇。
“你很在意这首？”重耳突然看他，“别咬了，该破了。”
曹襄别过脸，“并不是。只是刚好看到这一卷罢了。”
重耳笑了笑，显然是不相信。这卷竹简是和其他的分开放着的，明眼人都知道它的特别。
“你却也会爱好民谣，这倒是稀奇。”
“……你不也在看？”曹襄反驳他。
“……”重耳不说了，将竹简放到一旁，自己坐到了曹襄的床上。
“做什么？”曹襄看着重耳拉着他的手臂。
“把烛灭了，寡人要休息。”
曹襄瞪了眼，但还是依言吹熄了烛火，一个人又缩在墙边。
重耳等了许久，不见曹襄过来，又说道：“上来。”
曹襄这会愣了，重耳……他是要……和自己同塌而眠？！
重耳也不知道自己为何会想留在这，甚至与这人同塌而眠。在曹襄被他拉上床之后，听着他刻意压着的呼吸，重耳细思着。
他想了很多，还是有他不愿承认的理由。
及至许久，从依然压抑的呼吸声中重耳知道旁边的人还未睡着，便开口，“‘婉兮娈兮’、是谁？”
“……什么？”他突然的开口让曹襄措手不及。
“‘婉兮娈兮’，是谁？”重耳重复了一次。
“……”曹襄沉默了，铜质花饰硌得他手心生疼。
重耳没听到他的回答，心里也有些不舒坦，他叹了口气，“若是此生，能遇到这么一个让你念想，重逢时还会欣喜之人，也是不错。”他的话像是说给曹襄，又像是说给自己听。
“……”曹襄紧紧闭着眼睛，念想么？是的。愉悦么？我不知道……
因为曹襄的沉默，深夜的谈话就这么无疾而终。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情深不寿（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