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Chapter3 忆昔前尘，双剑将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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夙瑶觉得自己到底还是冲动了。
此时，她正在剑舞坪上早课——昨日耽误了一次早课，再耽误一次绝非夙瑶风格。晨曦和风，温暖初阳洒在素白衣袍上，染了一层暖暖淡淡的金色。以其掌门座下女子首徒之身，夙瑶的早课自然不用与初入门的弟子一样需要师长传道授业，她可静坐冥思亦可修习剑技。此时她盘膝坐着，却非苦思琼华派代代相传的晦涩经书，而是在想着自己的事情。
——苦思晦涩经书，那是前生的事情了。磕磕绊绊一路行来，暴死东海，这其中不能说全然没有自己的责任。以为漫卷诗书不理世事是好的么？那只给予自己一个高傲冷漠目中无人的名声。担任掌门之后一心重振琼华绊于俗务是好的么？那只坐实了资质不佳妒贤嫉能的名头。
再不能这样，不能浪费这重来一次的机会，亦不想……再经历东海海底的三百年暗无天日，之后暴死其中。
东海漩涡三百年，无昼无夜，无人相探。
夙瑶能明白自己为什么在面对夙莘师妹的时候竟然会有控制不住的情绪外泄，海底三百年功力大进之时，心性却是大大退步。只因那里无日无月无声无息，除了修炼便不再有任何事情可做，少年时所经历的事情便成了寂寞海底能慰藉自己的唯一温暖。
她把自己一生中寥寥无几的些许快乐一再美化，不断重温。
三十七岁之前在昆仑琼华派经历的事情，反反复复的重现眼前，越来越清晰，不能忘却，以至于今日重生于十六岁的二八妙龄时，发生了什么，夙瑶都记得。
只要被打入东海海底时，三十七岁的掌门夙瑶记得什么。
现下这三百三十七岁亦或是十六岁妙龄的少女夙瑶便记得什么。
贫瘠的几乎疯狂。
然而此刻，夙瑶感谢自己什么都记得，因为这份记得，她才能掌握前世今生种种轨迹，避开种种禁忌，立于不败之地。
微微的笑。夙瑶记得，一个多月后玄震师兄和自己受命下山，再回山的时候山上已然多了个道号夙玉的女子，一张美丽的脸赛过醉花阴的凤凰花。而再过七个月之后，风尘仆仆的夙莘师妹孤身一人背着柄铁剑上了琼华。与此同时，玄霄夙玉被委以羲和望舒双剑，号为双剑宿主，各执灵光藻玉，前往禁地双修。
然后再过两年，就是妖界来临之时了。
抿住嘴唇，夙瑶知道自己现在所掌握的时间已经不多了。对夙玉上山显然此刻的她只能放任不管，她不指望自己能够让这命中天水逆行的世间难觅的女子不上琼华，掌门师尊不可能允许这种状况的发生。何况……自己最该恨的人原不是夙玉。
三百二十一年前，夙玉上山，聪明灵秀容颜绝美，兼之一等一的资质，成了望舒剑的宿主，那时候自己可谓是恨她恨的极了。但是现下想想，不觉可笑。
夙玉初入门之时全无功力，怎么能胜过自己呢？夙玉成为望舒剑宿主的时候才入门七个月，与八岁上山修习仙术的自己又怎能相比？直到双剑网缚妖界，夙玉私逃下山之时，那女子的功力才不过与自己差相仿佛。
在昆仑山上，夙玉的实力，其实从来没有超过自己过。成为望舒剑宿主原本是名不正言不顺，以致那少女在师尊面前极力请辞。那姑娘，不过是占了生的年月时辰好。
当然，若是假以时日，夙玉超过自己是很明显的事实，毕竟天资之差摆在那里。
可惜那美丽冰冷的小姑娘并没有那么长的寿数。
而今生……今生的自己，有着东海海底三百年的水系灵力，更非夙玉所能相比。
所以……和一个活不长的姑娘争强好胜，又有什么必要呢？没有生在那个日月时辰，早就该死了那个心。前生的自己，却是不服气夙玉，初初入门功力远逊自己的时候便拿起了那柄望舒。然而在妖界降临的时候，那握着望舒剑的小姑娘身上强大的水系灵力，使夙瑶不得不自惭形秽。
可是今生不同了。
今生，夙玉活着的时候，是断不可能超过自己了。
只要你比你的敌人活得长，那便算是赢了。
所以夙瑶已然不再恨夙玉，甚至她自己也不能明白，为什么前生的自己会那么嫉恨那望舒剑的宿主，会在她得到望舒的夜里躲在醉花阴偷偷地哭，会看着她舞动长剑的身影握紧了手掌，长长指甲刺进掌心，松开手已然一片血肉模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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夙瑶神游物外，然而其盘膝而坐双手分列于膝上捏着法印的样子看起来还是很唬人的，尤其是她双目半垂的时候，竟似已然勘破天机，悟道通仙。
然而这不代表她的警觉性便失却了。
她自知有人已然走近，站在自己身后一言不发。夙瑶心知那人应该是找自己有事情——掌门座下首席女徒，别人唤一声大师姐，便要有许多多余的事情压到自己肩膀上来的。她却也懒得搭理，心想那人若是不开口，自己便不先去理睬。抱着这种心态，索性合了眼睛聚气修行。
然而封闭眼目之后失了五感之一，对外物的敏锐程度却蓦地提升。
那人步履沉重应该是新入门的男弟子，在自己身后站了片刻，却悄悄绕到自己身侧，弯下身来，似乎都能感到那人吐息之气甚是浑浊显然未窥天道。夙瑶心中不悦他靠的这般近，还未有动作，那人却已经直起身子，又晃到自己的另一侧，此时夙瑶已然能感到那人身上淡淡风系灵力，心中已然知晓这人是谁，却已然不曾睁眼。那人在夙瑶身前身后晃了好几圈，夙瑶突感有风拂面，一双凤目蓦地睁开，便看见云天青的手掌正在自己眼前虚晃，想来是要看看自己可有知觉？云天青不曾想到夙瑶会突然睁开眼睛，倒是吓了一跳，一张清俊的面目上露出来讪讪的神色，道：“夙瑶师姐……我看你修行功力怕打扰了你……”
“你已经打扰了。”夙瑶起身，微运真气振去衣衫上的浮土。“说罢，有什么事情找我？”
“说来也是个不情之请……”云天青腆着脸笑着近了几步。“师姐啊……那日我喝了一口酒就醉倒了，醒来时却是忘了件事，后来问了玄霄师兄才知晓……我那剩下的一口梦千年……师姐行个好还给我呗？”
“哦？我记得你是今日子时才从思返谷放了回来，现在就又馋酒？”夙瑶一路向承天剑台走过去，头也不曾回，嘴角扬起一个微微的笑，声音却是凉凉。云天青便一路跟在她身后，青衫的身影活泼跳脱，初阳之下看着竟然让人心里微微的柔软下来。那时青衫的少年不折不挠不依不饶，跟着夙瑶越来越快的脚步不住嘴的说着。
“师姐，行行好嘛……这酒我才沾了一口……”
“就算是再被罚一次思返谷也行啊师姐~”
“这是我好不容易从试炼幻境的酒仙翁那里要来的——”
少年人那句“要来的”余音未落，夙瑶忽然收住脚步，云天青躲避不及，眼看要撞到女子的身上，却见白衣的大师姐轻轻巧巧往侧边一让，此时收足不及，眼看那张俊俏的脸就跌向尘埃里，夙瑶云袖轻卷，白色衣袖拂在少年的肩头，总算免去了云天青一个大马趴之苦。他刚刚站稳了脚步，便听得夙瑶开口，带点疑惑带点笑意的问道：“怎么还能让酒仙翁答应了给你？这就可非凡品。”
“啊师姐这个你就有所不知了~我是拿着一坛寿阳的蜜酒向酒仙翁换来的~老人家呆在酒之幻境里也不曾出去走动走动，可从来没有尝过我们黄山脚下酿的酒呢~”云天青洋洋得意的献宝，夙瑶似乎看见少年身后有条毛茸茸的狗尾巴晃动，难道这云天青竟然是妖怪变成的？心下大惊，夙瑶定睛一看，确认其是人族无误，想来是闭眼久了出现幻觉了吗？自己这般功力还会为幻觉所趁？看来须得再加紧修习仙法了。这么一想，夙瑶微微颔首，继续向承天剑台而去。
“诶诶师姐？！你都停下来了怎么又要走？”
“我停下来只是想听听你是怎么弄到那坛酒的。忘了告诉你，一口梦千年的酒性太烈，门规又禁饮酒，我送去龙芽道丹给弟子们炼药用了。”
“啊啊啊啊师姐你好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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足下生风默运仙风云体的法术，将那还在叫嚷的师弟抛在了身后远处，夙瑶发现自己的嘴角一直是扬着的。
她记忆实在太好不会出错，她不记得前生云天青与自己有过这般亲近的时候。
想来前生自己不曾早醒一日解救了昏睡的云天青便不可能有什么熟稔。但纵是前生的自己提前一日便醒来了，自己的功力也不足以唤醒云天青吧？再后来没多久夙玉便上了山，云天青一番心思放在了双剑宿主之上，夙瑶记得自己当时很是愤恨的，只道这少年一心想的是攀上高枝，便自然鄙视远离。她与这跳脱的师弟便再没些什么交集的机会，唯一记得的是最后到了妖界初临的时候，那少年怀里抱着个绣花的小小襁褓，自己看出了上面萦绕的妖气，挥剑劈向襁褓，那少年竟用手臂去挡，收剑不及，一道血痕渗透了少年的青衣。玄震师兄适时出现，挡住了自己再次劈下的剑，之后自己便再不曾见云天青。
只听同门弟子说，那云天青拐带着望舒剑宿主夙玉私逃下山了！
便再没见过云天青。
后来，终于有门下弟子在黄山访到了沉睡的望舒剑的消息，云天青夙玉双双过世，望舒剑再没人拿得起。
再后来，冰封的玄霄传音告诉她说，望舒剑苏醒了——
于是她派慕容紫英带着怀朔璇玑前往打探，却不曾告知他们需要打探些什么。
于是她看见那个和云天青有着几乎一模一样的脸的少年带着红衣的望舒宿主上了琼华，站在琼华宫里，说一句，我爹他早就死了。
而自己，则面无表情的说出早已知道的事实。
什么？云天青，他竟已过世了？
彼时，嫉恨尚无法消除，她甚至不能同样虚情假意问一句夙玉的消息。
心下微觉恻然，加快脚步去往承天剑台，想要为天一剑再次铸灵谋些提高。
而此时的夙瑶却不知，在空无一人的承天剑台冰火交织之处，羲和望舒双剑的铸炼，已进入最后关头。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Chapter3 忆昔前尘，双剑将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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