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之宝黛重生》一样花开

9、第九章 假作真时真亦假

　　禀报的丫鬟话音尚且未落，那贾宝玉已经走了进来。论模样，真和黛玉在梦中时见到的几乎一般无二——鬓若刀裁，眉如墨画，面如桃瓣，目若秋波。
　　可是……
　　黛玉是什么人？她只是一个恍神，立时便觉得有些不对。
　　梦中的那个宝玉，笑得温柔而真诚，因为养尊处优，所以面庞圆润却又有些青白。他的眼神清澈，但称不上特别有神。
　　可现在的这一个……他也总是笑着，可那笑容莫名的感觉有几分客套——哪怕是对着他的祖母。他的脸略为消瘦，但和他那双有神的眼睛一样，都显得异常精神。
　　再看他的身上，倒是和记忆中穿得一般华贵——他是贾母的心尖子，向来贾家都是供着他最好的那一份。只是，她记得会带在颈上的那块宝玉，却不见踪影。

　　见了宝玉，贾母的表情立刻又柔和了许多。她让宝玉去拜见他母亲，等到他回来的时候，已经换了一身装束，但那块通灵宝玉依然不见影子。
　　想来是被放在了衣服下面。
　　而在贾母说话前，黛玉发现，宝玉已经扫了她们两眼。这让她觉得更不对了。宝玉在外面怎么样，她是不清楚。可在梦中，在家里，宝玉对女儿家的尊重，却是毋庸置疑的。外来的姐妹，在没有得到许可前，他当着面绝对是目不斜视，深怕亵渎了人。梦中的初见，在被引见之前，他就只是眼角余光带过而已。
　　对丫鬟倒是轻浮些。但后来出了金钏儿之事，他又知道了并非是丫鬟都喜欢他，也不再轻易往丫鬟身边靠了。就是在金钏儿事件之前，他也是从来不强令丫鬟做什么事的，好说话得很。
　　可现在的宝玉……怎么就感觉有点儿不靠谱呢？
　　黛玉分神瞧了瞧贾母身边的丫鬟们，发现她们对这个宝玉，都没有她记忆中的那种温和亲切之色。反而有一种她从没想过的感情——
　　敬畏。

　　黛玉这边正在思量，贾母已经笑着告诉宝玉，“……还不见见你两位林妹妹。”
　　宝玉也笑道，“早听说林家的两位妹妹要来了，日后这家里可又热闹了几分。”说毕，上前作揖。对黛玉两姐妹看了几眼便叹道，“可都是神仙中人！”又道，“看两位妹妹的样子，想来定也是饱读诗书的了。”
　　这番作态，却与黛玉梦中迥异。
　　黛玉不由得微微蹙眉，心下犹疑，并不应答——在梦中，宝玉是直接打量她的。看着无礼，眼神却是清澈坦荡。可这个贾宝玉……她看不出他那双漆黑的眼眸中藏着什么东西。
　　而且，他也不说“这个妹妹我曾见过的”这样的话。
　　素玉却自是没有黛玉的那番思量。宝玉的行止态度和苍玉大相径庭，又大了几岁，那份和善也是真的。她就有几分好奇，答了他的话，“我字都还没认全呢！但姐姐可真是会读书的……这位哥哥怎么称呼？”
　　贾母在上面笑道，“叫他宝玉就好。当日我便说了，让万人都叫他的名字才好，他兄长早早就去了，也是为着好养活。只现今这么叫的也不多了。你们自家姐妹，若是喊了别的，倒生疏了。”
　　宝玉忙笑着应是。
　　又问起安排了两姐妹的住处没有。
　　贾母笑道，“就知道你必然关心这个……你那苦命的姑母刚去，她们在这儿人生地不熟的，我哪里放心让她们别住。先和我住些时候吧。”
　　宝玉忙点头道，“这是自然的。”

　　黛玉记得，在梦中，宝玉原本是住在碧纱橱中的。她来了，便把她安排在了碧纱橱内，而把宝玉安排到了碧纱橱外。因着年纪还小，这种安排倒还无妨，她也就没有反对。而且过了残冬，也果然就分开了。
　　但正是那段时间的经历，让他们的感情打下了基础。
　　后来黛玉也知道了，他们两家本有婚姻之约，早在这个时候书信往来中就有这个意思了。所以贾母才会有那种安排，希望他们能处出感情来。
　　可现在的宝玉，看来已经搬出去了。
　　这让黛玉感到相当的无措。不是因为不能和宝玉住在一起了，而是宝玉给她的感觉，和她记忆中的差距太远了。多了很多让她不安的成分。
　　但这种无措，却也在同时，让黛玉觉得眼前的世界真实了很多。

　　是的，之前黛玉一直都觉得这个世界不真实。
　　对于自己那个“梦”，黛玉有着很多想法。在表面上看不出什么，但那是因为她在梦中已经习惯了那风刀霜剑的生活。在她的心底是相当茫然不安的。她努力的思考过自己的处境，然后觉得大概有三种可能性。
　　其一，她做了一个噩梦，或者预知了未来。
　　其二，她确实经历了那个噩梦，然后莫名的回到了过去。
　　其三，她现在正在经历的，才是一个梦境。
　　第一种可能性，无法解释为什么她做了一个噩梦就忘了过去——连自己有双弟妹都忘了！第二种可能性同样如此——如果是回到了过去，那过去为什么会不同？
　　所以思来想去之后，黛玉一直觉得，自己也许正在经历传说中的“南柯一梦”或者说“庄生之梦”。

　　如果一个人可以在一顿饭的时间里，在梦中经历十年数十年的时光，那在临死之前经历一个真实而漫长的梦境，也无可厚非。甚至，人死了以后归往何处呢？这本来就是一个无解的问题，也没人能回到现世去回答。
　　也许人死后，就是进入了一个永恒的梦境？甚至有可能，她梦中的一生，也是另一个人的梦境？
　　只是她比较特殊，还记得上一个梦境罢了。
　　至于为什么意识到了是梦境还醒不过来，那很简单，因为身体已经死了。梦境不过是魂灵的事情罢了。身体已死，梦境自然就无所归依。
　　所以这个世界对她来说一直有一种奇特的不真实感。
　　她固然在尝试好好的活下去，却始终无法放下全部心力。

　　可既然是梦境，就如同黄粱一梦一般，黛玉想过，是不是因为她想要弥补自己的遗憾，才会有这样的梦？虽然母亲依然故去，可却有了弟妹。那正是她梦寐以求的。
　　但现在她看到的宝玉的变化，黛玉却明白，那绝对不是自己期待的！
　　虽说她还闹不明白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却慢慢的、逐渐的打碎了自己的想法——这不是什么黄粱一梦吧？
　　不管是贾敏的死还是王夫人的敌意，即使再痛苦这都是黛玉已经接受了的“现实”。可黛玉无法想象宝玉会变得“看不懂”和“莫测”，更无法想象自己会梦到这样的宝玉。

　　黛玉心中装着事，无意中倒是很靠近她在梦中“不肯多说一句话”的形象了。素玉却是一个自来熟的。她发现宝玉对她们好奇且无恶意，很快就和他熟悉起来。
　　黛玉一个恍神间，已经听素玉很天真的问出口了，“我想起来了，娘也和爹说起过你的。听说你出生的时候带了一块玉下来的？真是好大的奇闻，人怎么会带着玉出生呢？”
　　说话时，眼中全是好奇之色。此时宝玉已经坐到了两姐妹的对面，黛玉只是略微一瞅，便发现宝玉的眼神有些古怪。
　　但这份古怪并不露在脸上。他很快就笑道，“其实也不是什么稀罕物件，妹妹要看，看看就是了。”说着便从衣内取出，从项上取下，似乎不甚在意的就递了过来。
　　素玉好奇的跳下了凳子，伸手接过，托在手上对黛玉道，“姐姐，你也来看看。”
　　黛玉其实已经一早瞅见了。并且在第一时间内，就发现了这块玉和梦中所见不同——同样是雀卵大小，但两块玉显然有质的不同。
　　她在梦中所见的那一块，乍眼看去不过是一块普通美玉，但若细细观察，却能看出不凡之处。灿若明霞，莹润如酥，有五种颜色围绕相护。有着惊人的灵气。
　　但这块玉……虽说质地也是最极品的羊脂白玉一类，却也只不过是块美玉罢了。在他们这等人家不算太稀罕。和黛玉记忆中的那块“灵玉”有着相当的差距。
　　想到这两块玉的不同之处，黛玉不由得又是一阵恍惚。仿佛隐约感觉到了什么，又似乎那只是错觉。
　　素玉却是不知道两块玉的差距，细细的看了一番，奇道，“哎呀，还有字呢。好小的字，却是看不清楚。姐姐你来看看！”
　　黛玉心中一动，忍不住就接过来看了。
　　她在梦中所见的那块宝玉，也是有字的。
　　正面刻着“通灵宝玉，莫失莫忘，仙寿恒昌”数字，反面刻着“一，除邪崇；二，疗冤疾；三，知祸福”数字。但现在……
　　黛玉反复颠倒的在灯下看了几遍，最终还是不得不确认了一个事实。
　　这块玉，不但感觉上灵性消失了，字也确实少了一半——正面的字还在，可反面的字，消失了。
　　——梦，终究只是梦吧。在那梦里，那通灵宝玉也没有显出那疗冤疾知祸福之类的本事来。
　　黛玉这么想着，就又将玉递给了素玉，笑道，“倒真是个稀罕物儿。”

　　她没有注意到，她的这个举动，已经让宝玉的眼神，彻底从素玉的身上，转移到了她的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