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之宝黛重生》一样花开

8、第八章 忆旧还寻陶令盟

　　素玉从掀起的帘子露出的小小缝隙中窥视着车外的风景。黛玉坐在她的对面，也在干同样的事。但她很快就放弃了。在梦中，她出门的机会很少，因此每一次都记得极为深刻。
　　——现在的京城，和她记忆中一般无二。
　　但素玉却觉得很稀奇，看了半晌，眼见得街上的人少了，这才收回了贪恋的目光，“这里就是京城了，果然和扬州不一样呢。”
　　黛玉勉强笑笑，“怎么不一样？”
　　素玉偏着头想了半天，才做出回答，“说不出来……精气神儿？”
　　黛玉有些诧异素玉在这个时候的敏锐——是啊，哪里不同？就是那股子精气神儿。有着天子脚下之民，那特有的谦卑与傲慢。

　　不多时，贾府派来的马车已经到了到了宁荣街，又走一段，便到了西边的角门。马车在进了角门后停下了。一路所见所闻，俱与梦中无二。
　　想到梦的结局，黛玉有一种正走进猛虎嘴中的错觉。她早忘了什么叫“不多说一句话，不走错一步路”，只是攥着唯一的不同——素玉的手。
　　进了垂花门，走过抄手游廊，过了一个穿堂，便到了后面的正房大院。不管是领路的婆子还是侍候在正房外的丫鬟们，和林府相比都显得数量惊人。但此时黛玉到底还小，等她长大，这院子里的人早换了几批。对这个时候贾母身边的丫鬟，她记得的不多。只觉得眼前模糊，却又仿佛每个细节都一般无二。
　　她便把所有的精神都放在了身边的素玉身上。
　　小姑娘难得的规规矩矩，一步一动都正正经经，显然是有些紧张害怕的。这个时候，她却也不知道该如何让安慰她，只得将手又握紧了些，领着她进了贾母的房间。

　　——再次仿佛昨日重现。
　　她刚刚看见了那个鬓发如银的老太太，便被她走上前来，伸出双手，一把将她们两个都搂住了。传进耳朵的，是撕心裂肺的哭声。素玉经不得这个，本来就紧张着，听得这么一哭，也顿时开了泪闸，“哇哇”的哭起来。
　　但黛玉数种复杂的情绪交织在心头，虽然难免悲意，也落了些眼泪，但心中却没有那种撕心裂肺的苦痛之感。这些时候她早已经察觉，比起梦中，她的情绪更不容易波动，就好像始终有什么东西勒着似的……
　　这让她有些不适，也有些惶恐。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变得薄情了。

　　黛玉自然不会知道，这其中有很大的一部分原因，是因为她现在无病无灾。如果去看一个大部分时间健康的人，能够很轻易的得到结论——一个人在生病的时候，很容易变得敏感多心，多愁善感。
　　黛玉在梦中，是从出生起就有了不足之症，此后的十六年间，几乎时时刻刻被病痛困扰。她的敏感多思，情绪不稳，除了天生的性格之外，这些病痛是罪魁祸首之一。
　　但黛玉自然不会懂得这些。
　　她现在只是越来越怀疑自己的一个推断，越发觉得那接近真实。只可惜她现在就算是没有那么心痛，也依然被哭得心烦意乱，无法集中精神来思考。

　　贾母哭了一阵，下面的人也陪哭了一阵。但他们自然先反应了过来，你一言我一语的将贾母劝住了。这次黛玉没有全心沉浸在丧母之痛中，故此听得一清二楚——
　　不管是那些丫鬟，还是她的大舅母邢夫人，二舅母王夫人，或者寡居的大嫂子李纨，都并不真心对她母亲的去世感到悲痛。甚至，王夫人还有几分不易察觉的不以为然——对贾母态度的不以为然。

　　贾母停了哭声，自不知道自己有一个外孙女已经把人认全了，将两位夫人和李纨又一一介绍给了林家姐妹。到了此时，两位夫人自然都是一脸慈祥之色。但是心里面怎么想的，那就没人知道了。
　　黛玉有些心不在焉。
　　不过她也知道，就算是自己全神贯注，也不可能从这几个人，尤其是王夫人的身上看出什么东西来。她的这个二舅母在贾母的手下隐忍多年，心机未必锻炼得多深，那表面的功夫却是不用说的。

　　在这个时候，黛玉多年来饱读诗书的作用也显现了出来。
　　这些世家大族，不管是多么的堕落了，只要家庭条件不算差的，就不会放松对女儿家的礼仪教育。除非特别骄纵或者太怕生，否则单论礼仪，大家都能拿得出去。要吸引人的目光，就得看一些别的东西了。看修养，看气质。能在京城生活的世家夫人，哪个没有练就一双毒眼？只偶尔会被个人感情蒙蔽眼睛罢了。
　　贾敏是贾母唯一的女儿，时时刻刻被她拿来说着。
　　她在家时，王夫人可谓是被这个小姑压得死死的。怎么可能会对她的女儿不在意？就是邢夫人李纨还有旁边的一众丫鬟们，对这个也听得多了。自然想看看她教的女儿。
　　黛玉虽然有些心不在焉，和她梦中的心态大不相同。可举止上却是一丝一毫也不曾出错，看来更不像一个只有六岁的女孩子。通身上下自有一种高华的气度，和普通的大家闺秀并不相同。光看她的行止，是很难挑得出茬子来的。
　　加上她小小年纪，却已经看得出来有了绝世美人的雏形，就更加引人瞩目了。
　　何况就连素玉，虽然跳脱一点儿，但有姐姐在前面顶着，消除了不少紧张心态，做得也想当不错。一双圆溜溜的眼睛，更是惹人爱怜。

　　于是没有见过贾敏的，诸如邢夫人李纨也就罢了，不免在心里赞叹一声贾敏教女有方。但王夫人就不一样了。她却是皱了皱眉头。不过时间极短，她又借着叙旧的功夫说了些伤感的话，拿起帕子拭泪，别人便是看见了，也不会觉得有什么不对。
　　可惜的是，素玉虽然不那么会观颜察色，小孩子分辨善恶的本能却还在。
　　贾母虽然更看重黛玉——毕竟黛玉的外貌更随贾敏——但给素玉的感觉还是很好的。这几位夫人就不一样了。素玉在他们的身上感觉不到善意。这二舅母王夫人给她的感觉更糟糕。比家里面父亲的那几个妾室还要糟糕得多。
　　素玉的心中，很快就把这些东西都记下了。
　　亏得她小小年纪，平时看起来又很天真，此时居然全没显到脸上来。

　　拜见了几位长辈，贾母又让人叫迎春、探春、惜春三姐妹来。
　　黛玉曾和她们一起上课，一起做女红，一起长大。感情虽然不深，性格不算相和，却还是熟得不能再熟。第二次见面的感觉，非常奇特。但看见她们，总比看见王夫人等人要好得多。不管性格多么不合，她们都还是小女孩，没有太多的花花肠子，也不用人太费心去思量。
　　甚至三姐妹中的迎春，到得年长之时，也不用怎么费心去思量的。
　　倒是素玉，见了这体态不同、性情各异，和她们姐妹也是完全不同的三姐妹，不由得大为好奇。她其实是一个喜欢热闹的性子，待得贾母问过了贾敏的身前身后之事，说起家常之后，她很快就和这三姐妹攀上了话。
　　年纪和她相近的惜春虽然看来不算天真了，但到底没有后来黛玉记忆中的冷漠，依然还很孩子气，居然很快就和素玉说到了一起。倒是叫黛玉惊诧。
　　毕竟在她的记忆里，惜春一直都是一个沉默的小姑娘。

　　但之后的很多事情，又变得和她的梦没有区别了。王夫人的内侄女，荣国府现在明面上的内宅主持人凤姐姗姗来迟。那富丽奢华、精明泼辣的模样，就和黛玉的记忆一般无二。
　　一看就知道，这是一个在荣国府中位高权重，又极受宠爱的人。
　　这王熙凤凤姐，虽是王夫人的内侄女，和王夫人却并不亲密。她因为跟着贾母的关系，在黛玉的梦中和她的关系也是极好的。黛玉虽知道她是个口蜜腹剑的人，但她好歹没把那些招数用在她身上过。
　　虽说现在的凤姐对她们姐妹两个又是赞，对贾敏之死又是悲，都不过是这个圆滑世故的家伙在做戏而已。黛玉也不在意，认认真真的和她见过了。
　　但这次她看了出来，素玉不喜欢凤姐。
　　这让她心中叹息——凤姐的精明世故，太流于表面。

　　此后，黛玉素玉两个又跟着邢夫人王夫人走了一遭。但她们的大舅舅贾赦说是见了伤心，所以不见，只让她们和姐妹们好好相处。而二舅舅贾政则说是在斋戒途中，所以不见。
　　黛玉在凤姐之后，就很是注意素玉。现在她已经比较了解这个妹妹了，所以看得很清楚，素玉很不高兴，相当不高兴。
　　但黛玉自己是知道的，她的大舅二舅其实都对她还不错。尤其是二舅。只是这话也不知道该怎么和素玉说。

　　回到贾母房中的时候，已经是晚饭时分了。在这期间唯一的不同之处，就在于王夫人一句话没有提到宝玉。没有如黛玉所记得的梦中那样，警告黛玉说，宝玉是个混世魔王，让她少去招惹。
　　贾府的用餐过程，和林府有所不同。在梦中，黛玉是时刻小心注意着，没有表现得与众不同，这才免于被人耻笑。这时她却是不免小心注意着素玉。她自己……对贾府的规矩，早就比对林府的规矩还要习惯了。幸而素玉伶俐，并没有出什么差错。
　　不过黛玉也知道，这是素玉兴致不高的缘故。因没有分心去注意别事，这才注意到了饭后的第一碗茶是用来漱口的。
　　待得吃了晚餐，贾母打发了王夫人——邢夫人自在自家的院中用餐——留了黛玉等几个姐妹说话。方才说了两句，宝玉便回来了。

　　既然到了贾府来，便不可避免的要见到宝玉。黛玉早等着这一刻了。可听见下面丫鬟禀报，她的心还是立刻就提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