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1、第七十一章 柳折花残实可伤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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黛玉不肯做主，吴夫人也并不奇怪。
林家大姑娘能一个人出来买贵重首饰，便可见她在林府的地位。待见得黛玉容姿出众，言谈举止全不像一个幼小女童，吴夫人就更肯定了这一点。
可不像女童，不等于就能做得了主了。能透个风给林如海，也不是一件坏事。
当下就笑着收起了血玉手镯，只令人又摆了一盒珍珠上来。这盒海珠有百十颗，果然十分出众，多半豆粒大小，各个通体浑圆。以白色为主，却还有些粉色、浅蓝、浅紫色的珍珠。
黛玉见了，也不由得停了诸般思量，拿了几颗白色的放在左手手心，小心拨弄。这珍珠色泽圆润，手感也极为柔和。她见惯了珠宝首饰的，见着也颇为欢喜。
“这倒真是些好珠子。说不得，我也要多买些了。”
吴夫人见她脸色，如今才有些附和年龄的欢喜之意，不由心中一动，说道，“其实还有更好的呢。只可惜不是我们的，人家轻易不卖。”
黛玉抬头，“更好的？”
吴夫人点头道，“正是。我们这儿如今住了一位老妇人，乃是从惠州那儿来的。她卖了我们些海珠，身上还有两颗奇珠。那也是位奇人，她说，那珠子定要卖给配得上人。若是配不上，她倒宁可烂在手里，万金不卖的。”
黛玉不由问，“配得上？”
吴夫人笑道，“她说，珍珠要卖给像珍珠的女孩子方可。一来容貌定要端正，二来定要知书达理。”
黛玉也笑了，“这样的女孩子，难道倒少了？”
吴夫人道，“容貌端正的，自然不少。但这老妇人说的‘知书达理’却与众不同。她说，必须以古今的任一奇女子为题，写出一首诗来。那诗她看得过眼了，方才算是‘知书达理’。林姑娘可要试试？这些天，到我这儿的来的姑娘们，可大半都试了呢。不为别的，那两颗珠子，当真是稀世奇珍。”
黛玉在文采上素有几分争胜之心，思忖了一番，便笑问，“那老妇人要以‘奇女子’为题？”
吴夫人点头。
“她即说是以奇女子为题，我便试试。”
吴夫人忙命人取文房四宝。
一时间铺好了纸，研好了墨。黛玉提了笔便要写。但忽然间心中就是一动。当下便废了新想好的四句，反神使鬼差的写了四句旧的上去——那是她梦中所作。
肠断乌骓夜啸风，虞兮幽恨对重瞳。黥彭甘受他年醢，饮剑何如楚帐中。
吴夫人显然也通文采，早站了起来在黛玉身后看着。看到第二句，便是一愣——虞姬竟也算在奇女子之列？
待得看到第三句，更是惊诧不已，方知黛玉的意思。
历来女子作诗，何曾有将男子来衬托女子的？
便有“十四万人齐解甲”之句，也不过是悲愤之作罢了。
话说回来，之前那些当场写下的，或者明显背后有人代笔的——吴夫人知道某些在这里落笔的姑娘们就只是识得几个字，根本不会写诗。可是，听了她说那奇珠的事情的，可没哪个姑娘不落笔的。夫人们不好干这件事，也往往会第二次带着女儿来。毕竟一开始的时候，那两颗奇珠可好好的展现了一番——又哪里写出了什么奇女子来？倒是可以凑一部《烈女传》了。都是些称颂三从四德之言。这林家姑娘的诗，却完全不同。
只是她小小年纪，文思未免太敏捷了些，下笔又未免太流畅了些……
这么想着，吴夫人都有些纠结了。因为她同样不敢想象，这样的诗，会是某个老夫子代笔，这林姑娘是有备而来……
不过……保不定，这真能打动那古怪的老妇人？
当下便向丫鬟笑道，“还不拿去给蓝嬷嬷看？”
黛玉素来自负文采，混不觉这几句诗有什么不好的。但心中却有一种古怪的忐忑感。又和吴夫人聊了几句，倒也没再提买珍珠的事。
过了一会儿，丫鬟通报蓝嬷嬷求见的时候，她都不知道该是怎样的心情。
蓝嬷嬷瞅着是个五十余岁的妇人，打扮得甚是简朴。怀中却也抱着一个木匣子。精神甚好，神情也甚是稳当，和黛玉梦中见过的那个到贾府打秋风的刘姥姥全然不同。
她不过是微微欠了欠身，就直白的打量起黛玉来。过了一会儿，就直接说道，“写诗的就是这位姑娘了吧？小小年纪，倒是好文采，也是好品貌。老婆子说话算话，姑娘，这两颗珠子，你出二百两银子，就可以拿走了。还有些配起来的小珠子，我也不要你钱。”
说完，她就径自走上前，将木匣子往黛玉的面前一放。
在黛玉的示意下，紫鹃雪雁并未阻拦。但是，随着这位蓝嬷嬷打开匣子，这一次的黛玉，却是真的被惊到了！
吴夫人说是当世奇珍，当真不假！
只见里面竟放着有两颗一般都是鸽蛋大小的珍珠。一黑一白，黑的黑到极致，深沉内敛，竟也透出一种柔和的光彩来。白的更是纯净柔雅。虽不如血玉灼人眼目，却仿佛能把人的眼神给吸进去。
黛玉非常明白，这两颗珍珠，每一颗的价值都不比那血玉手镯差！
她再自负，也实在是不认为，自己一首诗加上二百两银子，就能换来这样的珍珠。尽管这两颗大珠子都不是浑圆的，各有一些不规则，称不上完全对称。
就是那些十几颗黑色白色的，豆粒大小的小珍珠，看品相也值个二百两了。
黛玉忍不住蹙眉，“这太贵重了。”
蓝嬷嬷站在桌边摇头，“并不贵重。一来，老婆子也不能长久保有此等宝物，不过想要换些养老之资。若是换了巨资，只怕反而要招来祸患；二来，这些珠子也并非老婆子的东西，乃是无主之物。老婆子亲眼见着原主人被害而无能为力，以他的遗物换取巨资，也要心中不安；三来，这珍珠沾了血，价值本就要大为减损，这也必然是要给姑娘说明的。”
黛玉还不曾说话，吴夫人已经惊讶的掩住了嘴，“蓝嬷嬷，这番来历，你可没和我们说过。”
蓝嬷嬷摇头道，“又不是喜庆之事，多说做什么。只是如今这位姑娘够格拿这珠子了，才难免要交代一番。”
黛玉这时也动了好奇心，“嬷嬷可以说说，这其中前后的因果么？”一边又问吴夫人，“可否给嬷嬷拿把椅子，倒杯茶水？”
吴夫人点点头，“自然如此。”
蓝嬷嬷却看着黛玉道，“姑娘若是听了详情，只怕要吓着。”
黛玉摇头，“若是不知道详情，我才要不安呢。”她看看紫鹃雪雁道，“我的丫鬟们更要不安。”
确实，那两颗珍珠实在是太招人了。哪怕不如之前的血玉镯子那般耀眼。紫鹃雪雁此前都忍不住偷偷去瞧。直到听说为此死了人，才连忙转开了目光，倒像是怕上面有什么脏东西似的。
这蓝嬷嬷既能分辨诗词好坏，自然也是一个读过书的人。原来，她家祖上乃是惠州的一个官员。惠州地处偏远，远离家乡，她祖上是孑然一人，赴任的时候生了一场大病，虽说地方穷困，却竟是没有回乡的意思了。
这位官员死在任上以后，他家的后人就在惠州定居，倒成了当地有名的书香世家。
到了蓝嬷嬷这一代，因为只她一个女儿，并无兄弟，便被父亲当做儿子教养。因此见识与常人不同。此后，又嫁到了一个乡绅之家。可惜的是，她并无儿女福运。一个女儿嫁了，却难产死了，母子两条命。一个儿子，也是从小体弱多病，倒让蓝嬷嬷白发人送了黑发人。
而且，惠州本就临近海边，时不时有海盗尤其是倭寇侵扰。
那一次，因为临近冬季，素来是海盗活动比较少的时候。结果，松懈的官兵被打败了，他们那一个村子倒多半被杀……
“……那些倭寇，发式古怪，衣服也古怪得很。他们并不回国，说是在海外占了个小岛。要抓些年轻女人回去，却也要抓些婆子去做些打扫杂物。要说男人，那是一个不留的。这珠子的原主人，是专门在海边收珠子的，以前我也见过几次。不知从哪里收了这两颗珍珠。本以为这次发了大财，谁知道却是倒了血霉，被人杀了夺宝。”说起这件事，蓝嬷嬷的脸色，还十分苍白。
“老婆子一生不幸，谁料连安享晚年也是不能。本以为这次定要被掳去干那洗扫的活计，谁知道，那些倭寇沿着海路北上，见着一群人采珠归来，竟又动了盗心，要去劫掠。这次却是遭了因果报应了！他们才上岸劫掠，便有一个道士找到了我们这儿，杀了看守的人，把我们人都救了出来，又不知用什么法子把那船给弄沉了。还给我们指了方向，只让我们快跑……老婆子年老力弱，先前受了惊吓，跑不了多快，谁知道那些跑得比我快的姑娘们，却又遭了灾祸……”
蓝嬷嬷陷入了回忆之中，说得虽有条有理，脸色悲苦之色却是极重。
对旁人来说，虽然她说得甚是简单，但一群女眷，有几个听过这样的事情？只觉得惊心动魄、跌宕起伏，比照着蓝嬷嬷的模样，自己补出了许多东西来。听得有人相救，好不容易才松了一口气。谁知道转眼间却又再次峰回路转……顿时一颗心都被提了起来。
黛玉听得“道士”一词，本来心中一动，再听到后面，却也不由得叹息了。
作者有话说
第71章 第七十一章 柳折花残实可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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