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8、第六十八章 一局输赢料不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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苍玉不知道，黛玉不说什么，并不是对甄宝玉不感兴趣。只不过，黛玉何等聪明？早把苍玉那点儿小心思看了个通透。
她看得出来，苍玉对甄宝玉十分好奇。可如果她们也好奇的话，只怕他就不会去和甄宝玉往来了。相反的，若她们不好奇，苍玉就不会压抑自己的好奇心。
果然，黛玉和素玉不说甄宝玉什么，苍玉不担心自己的姐妹了，自己的好奇心就促使他往甄宝玉那边去了。
林如海教出来的儿子，和或者迂腐或者禄蠹的文人自然不同。便不是黛玉的弟弟，宝玉也乐意和这样的少年结交。而只要他乐意，以他的细心，想要交好一个人还是挺容易的。
苍玉很快便惊奇的发现，宝玉虽然是一提到制式文就头痛的样子，但他并非是一个粗鲁的武夫。他简直是堪称饱读诗书了。而且，对于经史，他也有自己的见解。
在苍玉看来，甄宝玉的诸多见解，更接近于崇尚“尊古”的“□□”。
可惜的是，这依然不能解释，甄宝玉为何会放弃从文，转而学武。
诚然，如今说着“在朝说郑，在野言左”，占据了朝堂大半江山的“郑派”对“□□”的打压很厉害，斥之为“酸腐”，但□□也并非只是在清流中有影响力而已。
他们在朝堂上一样有相当的力量。
郑派讲究一个“经世致用”，崇尚规制、务实。当年得到了出身寒微的太祖推崇赏识，因而成为了大明的主流学派，□□却偏偏指责他们“歪门邪道、失于风骨”。为“正朝纲”，他们对后辈的提携可谓更加的不遗余力。
尽管这在林如海看来，两派的死斗，使得原本各有所长的两派逐渐变成了恶性党争——如今的科举已经变成了两派的较力场，当然郑派的胜算更大就是——但林如海同样也教导儿子，不能因为这个，就放弃治国的抱负。
苍玉跟着甄宝玉跑了一个上午，当真是积累了满肚子的不解。
练武是件又脏又累的活计。
虽说对他们这些有志于科举的人来讲，若是在郑派的手下写出了偏左的言论，那绝对是一个天大的悲剧——反之亦然——保不定就得练些、写些言不由衷的东西。
苍玉本来觉得这十分麻烦，但和真正的练武一比，这些东西又实在是不算什么了。
下午，苍玉到双亭的时候，黛玉素玉两个早已经在那里了。而且黛玉正在弹琴。那琴声疏远旷达，且喜气盈胸。便是跳脱的素玉也端坐在一边，托着下巴听得入神。
苍玉早听父亲说过，母亲擅长琴棋书画，但终究不曾见过。倒是在梧桐书院听过几个学了乐理的学子弹琴吹箫，却也觉得不如这个好。他就不说话，也只坐在一边静静的听着。
一时间曲子弹完了，苍玉还不及说什么，素玉已经鼓掌，喜笑颜开，“姐姐弹得更好听了。”
黛玉叹息一声，“若非到了这里来，我是弹不出这样的曲子来的。”
她很有自知之明。
她以前弹奏的曲子，都是哀婉缠绵的。那和她那时的身体情况、悲惨未来大有关系。又何尝不是因为，她终究没亲眼见过外界壮丽景色的缘故？
只是她不知道，宝玉有没有远远的听见。
不能到双亭这里来，但或者可以躲在山林里或者别的地方嘛。
苍玉自不知道姐姐的心思。他本想说说自己的新朋友，又觉得自己已经说得够多，不能再说，便只是说，“姐姐若是喜欢这样的地方，扬州却还有几处美景，有空了都可去瞧瞧，就只是，多半没这么清幽。”
黛玉笑道，“这般景致，想来也是不能多得的。虽水汽重些，在这儿弹琴下棋，却是舒心畅意之雅事。”
苍玉也这般觉得。
这亭子里的石桌上本来就刻着棋盘，又见雪雁碧鹮两个抱着两个棋罐，他便笑道，“回来了这两日，总不知姐姐妹妹的棋力如何。今儿有闲，可能让我试上一试？”
素玉更喜，“好啊好啊，姐姐下棋一点胜负心都没有，没趣得很。你来和我下！”
紫鹃在一边已经替黛玉把琴收了，装进了琴盒里。怕水汽浸染，又裹上了一层锦缎。闻言笑道，“说姑娘没有胜负心，也没见二姑娘胜上几盘。”
素玉摇头，“你不懂。我说这胜负心，可不是指结果。要中盘厮杀，那才有趣。姐姐温吞吞的，我也提不起劲来。”
黛玉不言。她的性格倒是不温吞，但于她来说，这手谈只是个消遣之物，还真厮杀不起来。于是便把位置让给了苍玉，让人摆棋子。
苍玉听了这话，也明白自己妹妹的风格了。不过他这年纪，在棋盘上也喜欢猛攻猛打，当下一撩衣袍，高兴的坐下了，“那我来陪你厮杀。”
黛玉则不看棋局。她让腾出手来的雪雁给几个人倒了茶，自己捧了一杯，走到了栏杆那儿去看风景。
两个偏院距离太远又隐藏在枝叶中，看是看不明白的。以她现在的情况，想和宝玉见上一面确实是困难。不过，能站在这般阔朗的地方，听着弟妹嬉笑，无疑也是一件令人觉得畅快的事。这个却是比梦中的境遇要好得太多了。
苍玉闹不明白，为何甄宝玉会去学武，作为最为了解甄宝玉的人之一，黛玉却已经想到了缘由——
他应该，是在害怕。害怕浑浊的官场，朝廷中党派的倾轧。如果能做一个长期驻扎在外的将领，会简单很多。
这或者是一种逃避，但在黛玉眼里，总比“不怕”强。
因为享过权势的富，因为吃过权势的亏，于是就汲汲以求的话，那才糟糕——如现在的贾宝玉。不怕，就容易陷入弄权的泥沼。
“你的棋艺可不如宝玉哦！”这是素玉得意洋洋的声音。
谁也不知道她得意啥，不过这声音倒是把想心事的黛玉的心思拉回来了。
而苍玉愣了一下以后，才反应过来这应该是说贾宝玉。一时间无语——好吧，这是亲戚！
素玉又说，“不过要是和他一般，那也很无趣的。”
苍玉只好问，“为什么？而且，你和贾家表哥下过棋？”
素玉点头，“对啊，他会陪我们玩的。我看他最喜欢和姐姐说话。不过他真的很无趣。我和他下棋，每次想要进攻的时候都不知道打哪里。等反应过来，就都被吃掉了。”
这倒是。
黛玉也知道，现在的贾宝玉比原来那个下棋水平高多了。心思缜密，手下老辣。贾家姐妹无一对手——哪怕是有心于此又有天赋的迎春也是一样。不过他倒也没有素玉说得那么狠。
贾宝玉还是很克制的。是素玉自己太过重攻不重守，破了她的攻势之后，想要手下留情也要有足够的水平才成呢……所以贾宝玉和她下过几盘，就不肯再和她玩这个了，那是自找麻烦啊！
苍玉听着也连连摇头。
黛玉看得出来，哪怕苍玉在和妹妹对攻，但由于彼此的水平有差距，他也在那里烦着呢。
素玉说起这个，又想起一事来，“对了，你也快要九岁啦。有没有想着也去考个童生试？”
苍玉还在纠结着怎么让人，便随口应道，“我这么早去考场做什么？我们林家又不是贾家，那已经是败落之势难掩了。一两个英才还不见得能够挽回呢。”
此话一出，连着素玉并几个丫鬟在内，都是大吃一惊。
尤其是紫鹃。
谁让这些丫鬟们中间，只有她一个是贾家出身呢？贾家看着还是繁华鼎盛的，听着如何不惊？
黛玉则是一叹——这苍玉，果然和素玉是双胞胎来着。原来也是会嘴快的。只是平时多半会三思而后行，遮掩住了而已。
紫鹃虽惊，却不敢插口。素玉可就没这么客气了。她放下棋子，扳着指头说，“那贾家，官儿比我们多，人丁下人比我们多。亲戚也比我们多。还有爵位呢！怎么就说‘败落之势难掩’了？”
苍玉本已自悔失言，闻言却忍不住一连串的教起妹妹来，“他家官儿倒是多。但文不过科举，终不为士林所重。武不掌兵权，空挂名的官儿又能传承几代？不过是跟着爵位走的罢了。当时的八公功大，分封的时候就说承袭五代，可他家的第五代如何？这几代又可有出过重臣？枝干不行了，人丁下人倒会成拖累。至于亲戚，亲戚再多也不过能提携一二，要兴旺家族，终究是要靠自己的。反而亲戚多了，可提携萌荫的多了，只怕就忘了有努力这回事了呢！那贾家表兄看来倒是个出息的，可出息又如何？他日后还要从荣府中分出去……”
素玉不懂朝堂之事，听了个半懂不懂。
黛玉见苍玉兴起，却不愿意他再继续说下去，“好了，你们这盘棋才到中盘，还下不下了？没得说别人家的事情做什么？不过，苍玉所言也有些道理，素玉，你如今可明白了吧？若问兴衰，何须求签问卜？日后把那份心思熄了才是。”
素玉便不全懂，也觉得听着很有道理，就点了点头。
苍玉瞅瞅棋盘，更是趁势把棋子一推，道，“换一局换一局，我已经忘了之前想的步子了，都怪素玉你打岔。”
素玉正杀得兴起，如何肯依？她可全没见着自己那只大龙的窘境。
“不成不成。哪有这个样子的？继续下继续下！”
作者有话说
第68章 第六十八章 一局输赢料不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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