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第五十六章 欲知命短问前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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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且不管是下马威还是金陵林家的姑娘们原本就住得不好，天都已经黑了，黛玉绝不肯让人去船上特意拿她们的行李的。
紫鹃抱歉至极的让在她没有软垫的木椅子上坐下的时候，黛玉也就安坐下来。倒是素玉很不习惯，坐了半刻，便又跳下来。看黛玉并没有不悦的表情，就蹭蹭的到床上坐去了——她也真是累了。
黛玉其实也不大习惯。但她梦中早逝，注意养生，如今身体养得却好。因此还能忍着。只是喝了一口也不知道哪儿来的粗茶，就再不愿意碰了。
她对茶素来不是一个讲究的，也不大会品，还因此被妙玉当面说过。但也到底是名茶喝惯了的，此时一喝，顿时就觉出差距来。
可惜的是，紫鹃等丫鬟也不过就带了一些头面并换洗衣物，哪里能这些细节都想到？
见黛玉放下茶杯，紫鹃和清鹭两个对望一眼，俱是无奈。
黛玉倒还笑得出来，“真是到了这儿才知道。什么千金大小姐，都是金子银子堆出来的。没了金银，还能剩下几分气度？我虽说素玉，但真正的贫苦之家是怎样的，便连我也想不出来。”
紫鹃忙说，“想不出来又有什么打紧？姑娘的身份，本不该受这样的苦。”
这是……受苦么？
黛玉并不这么觉得。但她知道紫鹃这是忠心护主，也当真就是这么认为的。便不好说什么。只是……也无事好做。
她没带书来，也没见这里有琴、有纸墨笔砚。这儿的灯烛更有些熏眼睛。
当下黛玉就起了早睡的念头，只还不曾说些什么，便听得楼外王嬷嬷的叱喝之声。她忙挺起了背脊，有些紧张的问，“怎么了？”
原本有些焉头搭脑、昏昏欲睡的素玉也一下子惊醒了。
紫鹃也急了，忙说，“我出去看看。”
说着就要往外走。但她到底有些心虚，走的时候又瞅了两眼清鹭。清鹭如何不知道她的心思？她们两个本也处得不错。便让碧鹮守着，自己跟了紫鹃去。
过了半晌，紫鹃先一脸松口气的模样走了回来，“没什么事。是王嬷嬷看差了，原来是这儿的七姑娘一个人爬在树上，她看不真切。”
不是真有男丁冲撞过来，这当然是好事。可听见事情的缘由，黛玉还是呆住了，“一个人，爬在树上？”
紫鹃苦笑，“正是。没带嬷嬷也没带丫鬟，也不知怎么上树的。现在还没下来呢。似乎是不敢下了。”
黛玉大奇。
金陵林家族长这一代，令人惊叹的，足足有七个姑娘。最长的那一个已经出嫁了。这七姑娘就是家中最小的那个，看着不过是五六岁。全没素玉惜春那个年纪时的机灵。倒和不曾变化的贾兰相似。
想着那个懵懂的姑娘……
黛玉坐不住了。
“我去看看。只怕王嬷嬷把人吓着了也说不准。我们不过是来住一夜，就出了这种事。那可不好。”
素玉连忙跳下床来，也要跟上。黛玉想想，也就没有管她。不过，还是让碧鹮雪雁继续守在屋子里不要乱动。
到了小楼外，只见王嬷嬷领着几个仆妇，都拿着灯笼，倒把一棵树给围了起来。黛玉知道，那不是要捉贼，而是怕七姑娘摔着。
忙跟着紫鹃走了过去，果然见一个小姑娘趴在树上，抱着树干，一脸惶恐的往下看。
可这般豪放的姿势，黛玉何尝在之前的姐妹们中间见过？就连性格最是爽朗的湘云，也不过是在醉后卧了一次芍药茵，醒来后自己还惭愧得不行呢。
她不由得稍稍愣了一下，这才上前小心喊了一声，“七妹妹？”
“林……林……”可怜的姑娘，都不知道该如何称呼了。但这也不怪她。在介绍的时候，只说黛玉素玉两个是“扬州林大人的千金”，可没告诉她们该如何称呼。摆明了没让她们交往的打算啊！
黛玉沉吟了一下，“我闺名叫做黛玉，我们本是一辈的，你叫我名字就好。七妹妹，你可是下不来了？”
小姑娘哭丧着脸，可怜兮兮，“……黛玉姐姐，我吓得忘了。”
素玉在背后听得，“噗嗤”一声就笑了。
黛玉也是无奈——这棵树有两人高。若要她上去，她也是万万上不去的。哪里懂得如何下来？于是她知道，这时只能想法子让这小姑娘“记起”怎么下树了。
挥手让王嬷嬷她们散开一些，去看外面，再留了一个比较孔武有力的仆妇以备万一。黛玉这才柔声问她，“你怎么会到这儿来爬树的？你的奶嬷嬷和丫鬟呢？”
小姑娘愣了一下，似乎拿不准主意。但过了一会儿还是回答了，“奶妈妈还有事。丫鬟……我和六姐姐共用一个丫鬟的。彩珠在服侍六姐姐呢。”
素玉听了瞪眼——两姐妹共有一个丫鬟？
黛玉却是知道，这是这边的林家当真拮据了。可她家历代以来应该都有扶持照顾的，这边的林家也该有一些店铺田地。怎么就到了这个地步？
难怪了……
黛玉记得，在梦中的时候，林如海知道自己不治的时候，还专门给了一笔钱给金陵林家的。说是他们这一家香火断绝，要留一笔钱购买庄田，以供祭祀之用。
黛玉一时沉思，素玉震惊过后，却快言快语的说，“你还没讲为什么这大晚上的跑到我们这里来呢。”
七姑娘更是心虚，“我好奇嘛。母亲说不要和你们说话，繁哥哥就是因为那扬州的林大人才一天到晚喝酒的。彩虹给了他他还是一天到晚喝酒，凶巴巴的。可姨娘说，如果和两位姐姐处得好了，那才好。否则繁哥哥就更娶不到嫂子，姐姐她们就更不好嫁啦！”
林繁，就是那个被剥夺了功名的亲族么？黛玉有些了解了。
素玉却是不解。
她之前在冯氏燕氏面前的时候只顾着生气了。这次回想起来，才觉得有些不对。扯了扯黛玉的袖子，小声问她，“父亲真的竟革了一个亲族的功名？那人犯了什么大事么？”
黛玉摇头，“这我怎么知道？父亲信上也不会说这种事。但是革功名这样的事情，父亲是不能做主的，顶多只能上报罢了。”
但不管怎样，金陵林家受到了很大的牵连是事实。
一个有功名的人的姐妹，和一个被革去了功名的人姐妹，那是完全不一样的。而且……既然有功名，居然还没娶妻吗？
黛玉心中有些疑惑，但不能就此问一个这么点点大的小姑娘——她忘了她自己也不大——只得绕着弯儿又问她一些家常之事。
七姑娘慢慢也放开了。
从她的话里，黛玉大概听了出来——金陵林家的情况本来还不糟糕。但这一支这一代的男丁目前只有一个林繁长成。他被革了功名，这影响实在是太大了。就连金陵林家的其他支系也大有不服的意思。他们这一支想来是要安抚宗族的，又还有别的许多事。难免怠惰了姑娘们的教养。况且这七姑娘乃是姨娘所出，本来就不怎么被嫡母喜欢，这才常常一个人在后院里玩。
絮絮的说了些话，七姑娘忽然反应过来该回去洗漱睡觉了，这次也不等别人说，竟自己就利落的翻身下了树。倒是让黛玉甚为无语。叫一个仆妇暗中送她回去，自己也就和素玉两个回了小楼。
黛玉本来以为应付了这个七姑娘就可以——那燕氏看来还没有那么蠢，没打算在这个时候做些什么——谁知道素玉早存了一肚子的疑惑在心底，回到卧室就问黛玉，“姐姐，你说，那宝姐姐的哥哥打死了人，也不过是一封信去便了结了。就因着是亲戚的缘故。这金陵林家，难道不是我们的宗族？便是关系远些……犯了什么事情，父亲居然要革了他的功名？看宝玉中秀才，外祖母那么高兴的样子，功名该是很重要的东西吧？”
得！
黛玉头痛的揉了揉太阳穴——她忘了还有这么个小祖宗了。
诚然，若是读书，那自然是以忠孝为重。
但宗族观念，却极容易在生活中养成。一个世家，多多少少都有自己的联盟家族。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这些家族通过婚姻之类的手段缔结盟约，为对方解决官司实在是常事。
林家这一系人丁单薄，加上威肃侯本身就是一个孤臣，一直都没有什么近亲姻盟，倒是一直没有什么关系密切、维系数代的盟友。
黛玉自己读书，对那些官官相护的手段也是极不以为然的。在她看来，若不是大家都知道在盛时享用特权，一个个弄得肆无忌惮，也不至于都沉迷于享乐了。结果家败之时竟无有能够挽救危局之人……
但是很明显，在贾府住了几年的素玉，却在不知不觉中受到了影响。
她只得放弃了休息的打算，一一把道理给素玉讲明。
但素玉能够听进去几分？目前的黛玉已经不抱指望。果然，等她说完，素玉就摇了摇头，时隔两年，再次明确发表了自己的意见。只见她扳着手指头说，“不对，不对。大道理什么的我不懂。我只知道，薛家出事，有王家，有史家，有贾家帮忙。还有自己的宗族护着。可我们家要是出了事，不是只有贾家能帮忙了么？”
黛玉倒也没说她诅咒自己家。
她本来想要推演一下贾家的五代爵位继承完以后可能会有的没落下场，但想到如今“出息”的贾宝玉，再想到在梦中自己的下场，一时间却是哑口无言了。
如果梦中也出了和现在一样的事……
那她父亲想要托孤的时候，还真是没有别的选择啊！
作者有话说
第56章 第五十六章 欲知命短问前生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