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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3、第五十三章 红颜命薄古今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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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身就没有那个立场和机会,贾母又那么说了。秦氏接下来的事情,黛玉就真的只是听着而已了。
听说宁国府那边终究是请到了一个医生,做出了靠谱的诊断——她就是在熬日子了。
下人们,尤其是荣国府这边的下人们哪里知道详情?见宁国府依然不间断的用名贵药材养着秦氏,试图做最后的努力,王夫人这边也很是关心。一个个的都不免私下里议论,感慨贾家主子的“仁善”。
黛玉偶尔也听见了只言片语,心中又是苦笑又是冷笑。
这些谈论中有几分真心,几分假意,她也弄不明白。
贾家明明拿了她林家大笔的银子修建大观园,她死后剩下的钱财也不会送给别人。可她病重的时候,那些奴仆们不是也在说“都是主子仁慈,养着这么个病鬼,也日日里好药好汤的养着她”么?
甚至这些话都不避讳她了。
天知道,自从她的外祖母过世,她再没看到一颗人参养荣丸,没看过一片燕窝!那时她又气又急,偏又没药养着,也没有可靠大夫来看,身子这才迅速恶化了……
可以想见,若是秦氏听到了这些“仁慈”论,心情也定然是好不起来的。
但黛玉到底没再到宁国府去。
她的妹妹素玉惊诧乃至于惊恐的发现,自己姐姐的“案头”居然出现了《女训》《女诫》这一类的书。在黛玉说要“好好看看”之后,她每次见到黛玉都有些胆战心惊的了。
还好,她也很快发现,黛玉虽然自己看那些书,但并没有考校她的意思。
素玉不知道,黛玉见到她那模样,心中倒是乐了好一阵子——看到拿着《女训》之类的书的她,素玉居然就乖了起来,竟比她拿四书五经之类的正经书教她要有用多了。
可惜这样的法子不能久用。
黛玉再次拿起这些书,可和一般的女孩子心态完全不同。素玉没有注意到的是,黛玉这段时间看拥有众多杂学知识的《太平御览》的时间少了许多,她抽出了不少时间去看《史记》、《资治通鉴》这一类的大部头史书。
至于为何将这些史书与《女训》之类的同看,那就只有黛玉自己才知道了。
素玉并宝钗及贾府姐妹只是注意到,这段时间以来,本来就喜欢看书的黛玉,更是完全沉迷书海的模样了。连做女红的速度都进一步的慢了下来。
可要说她读书有什么心得?因为没人和她谈论这些的缘故,却是无人知晓的。
在宁国府,秦氏则是一日日的熬着。不管贾家上下怎样尽心,都没能挽回她的生命。在年节过后,才到二月的时候,秦氏就过世了。
也许是心虚,也许真的是悲痛,贾珍也跟着病倒了。
随即尤氏也一样称病。凤姐被请到了宁国府帮忙料理丧事。除了提早了一年之外,只看这些事情,倒是和黛玉记忆中的没有什么不同。
当然,在梦中的时候她是回了扬州。而在现在,她又无需为秦氏守灵、披麻戴孝什么的,更不会去宁国府,所以也一样只是听着。
但秦氏过世的事情,听在刚刚回到京城不久的甄宝玉耳朵里,可就真的如晴天霹雳一般了。
当初,陈夫人领着两个姑娘进京,将甄宝玉原本辛苦却也平静的习武生涯彻底搅乱了。先是母舅这边,又是要送亲随又是要送侍女。然后是随着母亲认识的,那些年龄相距不远的世交公子——除了贾宝玉之外——的各种邀请……都让宝玉不堪其扰。
他知道自己的时间不多,没空吃喝玩乐。何况他本来也不喜欢那些交游。
但是,全部回绝也不行。他也不是不知道什么叫人情世故。尽管在甄宝玉看来,那些人会邀请他,纯粹就是想要看个稀奇——现在哪里还有像他这样的世家子弟会那般正式的习武?
于是他想了个法子,问清河子能不能出去游历。
他知道,京城里的人好新鲜,等他过几个月再回来,就没什么人会注意他了。
只是,若是依甄宝玉的念头,倒是可以趁着这个机会往扬州走一遭。可恰好清河子也不愿意他受到干扰,早有想法,却是不容他反对,就直接带着他北上了。
一来让他看看朝廷在北方的防线,看看大明的大敌。二来,清河子要把宝玉培养成马上将军,却是要给他寻一匹好马驹,自小培养默契、锻炼骑术。
宝玉反抗不能,只得交代了洪勋照看好脂香斋,留了那白玉海棠的胭脂,就跟着清河子出发了。
清河子也不惧冬天北地寒冷,难以穿行,带着他一走就是数月。回到京城,几乎已到春暖花开之时。倒恰好碰上了秦氏即将出殡的时候。
宝玉的脑袋还没糊涂,不过是刚听见这个消息就立刻反应过来——秦氏比他记忆里死得早了一年。
这说明事情已经开始变化了,而且这样的事,在他看来绝对称不上什么好变化!
那“扒灰”一词,在两个宝玉还不曾交换的时候,却是没有落入黛玉姐妹耳中的。听见了这话的,恰是宝玉。宝玉是个聪明人,记心也好,只是不肯在“正事”上用功而已。
那个时候,凤姐的气急败坏实在是是让宝玉印象深刻。他没有去打听那是什么意思,但确实是记住了这个词。后来流落江湖,混迹于市井之间,自然的就懂了。
前些时候想起秦氏的事情时,不由自主的想了起来。
若是以前的他,虽知道秦氏的葬礼风光得不同寻常,却也会觉得女儿家不管怎样受到礼遇都是当然的。但此时他自然已经知道,自己这样的想法才叫不同寻常。
风光的葬礼,还有莫名悲痛得超过贾蓉以至于支撑不住的贾珍;明明在秦氏活着的时候无微不至的关心她,秦氏死后却只字不提,近乎没有悲痛之色的尤氏……这一切都多出了别的含义。
可在同时,宝玉那时也没想过这样的事和宁国府的败落有什么联系。因他实在不觉得秦氏是个□□女子,故此对此事就不愿意多想。
——贾珍应该没道理去逼迫秦氏。而秦氏若是自愿……宝玉从来不觉得女儿家该遵守什么三从四德,心中隐约觉得若她是自愿,这就没什么大不了的。
可秦氏怎么会提早一年死呢?
虽然还是听说是病死……
“看吧,好个风光出殡!原本不过是个白身的老婆,如今那贾蓉才捐了个五品官儿,也能有这风光、这阵仗!”齐国公之后,甄宝玉如今的表兄,现已十八岁的陈枫对着那压地银山一般滚滚而来的出殡队伍啧啧赞叹、眉飞色舞,“也不知道这秦氏是什么来头?老爹他们一个个都讳莫如深的,做得这么明显了,倒不许我们问。”
此时,甄宝玉正陪着陈枫在一家酒楼的雅间里坐着。
因地势较高,能远远见着贾家出殡的队伍。也正是因着不在其中,宝玉才真正体会到这次贾家摆出来的场面有多大。
他见过国公诰命的出殡,也没有比这奢华多少了。便是他原本的祖母,因过世的时候贾家已经没落,哪怕早备着银子办理后事吧,这个朝廷的一品诰命的丧事也显得落魄许多。
而他的表兄陈枫这一番话,更是告诉了他,秦氏的身份有问题这点果然称不上隐秘。
甚至看陈枫那戏谑的笑容,宝玉就知道,他并非全无猜想。
而陈枫这个人,就宝玉所知,也不过就是一个吃喝玩乐之徒。最喜欢呼朋唤友、流连青楼。陈家先卷进了北疆大败之事,后卷进忠顺亲王谋逆一案,就此轰然崩塌……明明怎么都看不出来陈家有什么眼光高远之辈。
那么……
一个马夫都能在醉后喊出来的“扒灰”之事……又能有多么隐秘呢?秦氏真正的亲人会一无所觉吗?他们会和他一样,觉得没什么关系吗?也许,他们就不会让秦氏活下去吧?只是,便不把此事揭出来,只怕也会记恨贾家。若如此,至少宁国府就不是出一两个俊杰就能挽回的了。
想到这个,宝玉心中已经有了定见,“我想着,大约是宗室罢?当今夺嫡之时,朝野一片混乱,不知有多少宗室出事。今日情形却又大为不同。”
陈枫一拍手,笑道,“就是这个理了!只不知道是哪家的。怪道贾家要做出这般姿态来……只是宝兄弟,你既然有这般见识,便不肯安享荣华,也大可学那贾家宝玉一般努力去读那圣贤书,偏要跑去练那劳什子的武,真是何苦来哉!你表兄我虽然也会那三拳两脚,但不说别的,只要我住到那云独观去,便万万受不了了。”
宝玉早知道他要说起贾宝玉。因着名字的关系,哪怕他离开京城再久,只要他还是甄家的嫡子,便必然总是要被人和他联系起来的。因为人们已经知道了这个。
也不管后面练武的话,他只是问道,“我听说那贾家宝玉就是今年春天要考院试,想来也没多少时候了。也不知道是否会为了送殡耽误了复习?若要考过,十岁的秀才可够贾家夸耀的了。”
陈枫只当他是嘲讽,走回了桌边坐下,“如何不来?便是不想来,连他父亲也要跟着,他能不跟么?若真耽搁了,再等两年就是。”
陈枫本来和贾宝玉不熟,如今的甄宝玉也不认为那个贾宝玉会和陈枫往来,听见陈枫这么一说,就知道他所知不多了。但陈家至少也是去贾家祭奠过的,他知道陈枫也去了。于是至少可以听出一点来——那贾宝玉却不如他之前那般,对秦氏的丧事十分上心,日日去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