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之宝黛重生》一样花开

15、第十五章 盛世无饥馁

　　被喊住的小厮愣了愣，随即绽开笑容，“哎！客官有事请问。”
　　旁边的知暖伶俐得很，见宝玉语气客气，便拿出了几个铜板来，放在了桌子上，于是小厮笑得更加真诚了。
　　“前面有条路是去云独山的吧？”本来这等打探消息的事，也是知暖两人来就可以了。但宝玉还是自己开口了。
　　“正是。”小厮看他们显然是一主四仆——还有一个洪勋和驾车的中年人，心中明了了几分，“小公子可是想去拜师学艺的？”
　　宝玉却有些狐疑，“我听说清河子道长并没有什么弟子，你怎么知道我是要去拜师的？”
　　小厮摆出恭敬的笑容说道，“不瞒小公子，这茶肆就是那时候开起来的。清河子道长刚在这儿落脚的时候，许多达官贵人都有送人来拜师的呢。只是那位道长一个也不曾收下，最好的也只是收做记名弟子，指点了几次。且如今天下太平，并连北方的战事也少了，却是好些年也没见着小公子这样的人了。否则，小的一早就猜到了。”
　　宝玉低头想了想。
　　见这小厮也不过是十七八岁的模样，相貌还算端正，却是有些瘦弱。便笑问道，“听你的口气，倒像是惯熟的。在这儿做了许久了吧？”
　　小厮笑道，“可不是么……”却不在这个问题上多说了。
　　宝玉今日不同往昔，看出这小厮也是一个有惨痛过去的人。便没有多问，喝了杯茶，又付了茶钱，便重新走回了马车。
　　他倒是不知，他举止稳重、语言亲切，全不像一个七岁的幼童，更不像受到家中娇宠的大家公子，莫说是那个小厮，便是他自己身边的几人，心中也是诧异不已。
　　只是洪勋等人都是人精，一路上早已看出些端倪，知道小公子的变化。出门在外又是以他为主，所以便是心中惊诧，也全埋在心底。
　　洪勋只是有些不放心的提醒宝玉，“四少爷，看来想要拜那位道长为师不是什么容易的事啊。”
　　宝玉点点头，“这个我倒是没想到，但是也没有就这么回去的道理。还是要拿出诚心来的。”
　　何况，除了那位清河子道长，他也不知道去哪里求师啊！

　　结果，见那位清河子道长的过程比想象中容易太多了。
　　在云独山脚下下了马车——这儿没有适合马车行走的山路，宝玉干脆一路走了上去。也亏得他练了这么些时候的基本功，天气又回暖了些，他没穿得太累赘，总算在累瘫前走到了半山腰的云独观。
　　虽说看到那御赐的、恢弘的，也是屋瓦褪色、墙体斑驳、爬满了山藤，门上铜环也锈迹斑斑的云独观的时候，宝玉大大的被震撼了——这实在像是几十年都没修缮过了呢！
　　但是还好，来开门的道童破幻，却是很快就带来了好消息——清河子愿意见他。
　　——只是，明明是个道童，这破幻怎么起了个貌似佛家的名字？

　　破幻也觉得很稀奇。
　　作为一个从小被清河子道长收养的道童，他也见过不少来找清河子拜师的富贵子弟了。不过那都有长辈带着的，还从没见过自己来的小家伙呢！
　　而且，一般被大人领过来的小孩子，要么就是东张西望的好奇，要么就是看到了这破败的道观满脸的不乐意。哪里像这个？年纪虽小，看来已经有了几分大人的模样了。
　　只是不知道见了道长会是什么模样……
　　破幻有些幸灾乐祸的在心底偷笑着。这时，他已经看见靠在大树下用葫芦喝着酒的道士了。

　　这是一个头发花白的老道士，穿着一身破烂但也干净的道袍，头发披散着，胡子倒是仔细的束好了。神情空洞茫然。
　　总之，即和传奇小说里的“邋遢高人”对不上号，也不像是一个得道高人。就像是一个落魄但依然孤傲的读书人——这道观里的杂草和树木一样茂盛，很多都从石子路的缝隙里冒出来，实在是内外一致的破败之象。

　　“道长，这就是甄家的四公子了。”破幻恭恭敬敬的走进，露出身后的宝玉来，如此介绍。
　　清河子用漫不禁心的眼神瞅了宝玉一眼，“甄家……是杨宿介绍来的？”
　　这位道长的表现着实不怎么靠谱，但宝玉却是不敢怠慢，依然恭恭敬敬的行礼，“是。”他的眼角余光却瞥见，他之前托破幻送进来的那封荐信拆都没拆，就这么可怜兮兮的被放在清河子身边的杂草上。
　　“是觉得自己读书没天分，所以想改一条出人头地的路？”清河子的语气也是漫不禁心的。可这问题却着实是尖锐得很。
　　宝玉估摸着，只怕之前来拜师的大家子弟，有一多半都是因为这么个理由。甚至这个理由还不见得被当事人接受。他倒不是没有读书的天分，不过若是细细思量起来，这个说法却也没错。
　　“正是。”他干脆就这么同意了。
　　坦然的回答倒是让清河子吃惊。他终于正眼看了宝玉一眼，慢慢说道，“知道要找点东西来学，倒比那些只知道吃喝玩乐的强。”
　　宝玉汗颜。
　　清河子拿起信扬了扬，“杨宿那小子，就是仗着他老子和我的交情，在我这做了个挂名弟子。他自己可没这个脸面！不过看在你这个回答的份上，我也暂且收你做个记名弟子罢……”

　　跟在宝玉身后的洪勋和两个小厮都松了一口气——他们可没想着宝玉的真意。按照他们原本知道的，还以为这样就算目的达到了。
　　但是宝玉却站在他们的前面，面对着清河子又问了一句，“那如何才能成为道长的真传弟子？”
　　此话一出，清河子都是一愣。随即他哈哈大笑，拍着大腿，笑得几乎喘不过气来，“贪心的小子！你若要武艺高强，能与人江湖争斗，那就去找那些江湖门派。若要考上我大明的武举，做一个武官，求一个富贵，做我的记名弟子就足够了！真传弟子……嘿嘿，你吃得了那个苦么？有那个脑袋么？”
　　“道长说得很有道理。”宝玉点点头，“不过，我还是想做道长的真传弟子。”
　　顿了顿，他说出了自己做贾宝玉时慢慢想明白的东西，“当朝太祖仿宋太祖之事，杯酒释兵权，得全君臣之义。当朝四王八公，俱是由那时传承而来。但开国武将交出兵权，更是远离军事，却让我大明军队青黄不接。为抵抗外俘，竟使得成祖迁都，以君威震慑外敌，提升士气。但此法解得一时之患，却并非长久之计。风调雨顺之时也就罢了，若哪年天有灾变，北虏以倾国之力南侵，哪怕在京城也不见得能做个太平武官。”
　　这一番侃侃而谈，非但让跟着宝玉的人并那个小道童破幻都听得目瞪口呆，就是清河子也放下了手中的酒葫芦，神情逐渐变得郑重起来。
　　“你小小年纪，倒是有一番见识。这样的见识……杨宿那小子也不会有。不过……”清河子“嘿嘿”的笑起来，“小子，我听你说了这一大串。你只是不想做个太平武官，却没想着以武报国啊！”老道连连摇头，“这样的弟子，老道不要，不要。”

　　姜还是老的辣。这一句话就点在了宝玉脆弱的肋骨上——
　　宝玉选择如今的路，是因为他想改变某些人的命运，为了改变想要得到力量。这倒不是说他就完全没有报国之心，只是他书生意识，其实还是有些看不起武夫的。隐隐有种“勉强为之”的心态。
　　这是连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东西。
　　一时间他愣在原地。
　　“也罢，也罢。”老道继续摇头，“你暂且做我的记名弟子吧。你若真想做我的真传弟子，就回去准备准备。最近在山西附近出了一伙狡猾的流寇，唤作红尾贼的，把北上京畿的路给堵了，你若敢随我去看看，并活着回来，我就收你做我的真传弟子。”

　　那伙贼寇宝玉是有记忆的。
　　那一年黛玉到了京城，他惊喜万分。一天到晚就记得讨好黛玉。但是母亲却老在他的面前提起“薛家”、“宝钗”“你宝姐姐”、“端庄大方得很，和你林妹妹不一样”这些话。
　　当时他没有想得那么多，只是诺诺应是，转眼就忘个精光。不过后来还是听说了的，有盗匪在前路骚扰，薛家人不多，怕出事，还是回去了。
　　那个时候他并没有想到，那是他的母亲不愿意黛玉嫁进贾家的表现。哪怕在那个时候，林家姑父还在巡盐御史任上，如日中天。
　　——这就是只看眼前，不知天下啊！后来贾家彻底败落，不也和这个有关联么？
　　不，也不算彻底败落，还有贾兰……那个在危难之时抛宗族亲人于不顾，连爷爷流放都不去送行，发达之后却又要宗主之位的侄子。
　　由着盗匪的事情，宝玉不由得再次陷入了短暂的回忆中。不过等他回过神来的时候，洪勋依然在他身后嘀嘀咕咕的，“……这件事可真的应不得啊！就算只是受伤，又该怎么和府里交代？……”
　　听他大有滔滔不绝的架势，宝玉挥了挥手，直接打断了他，“我已经决定了。本来我到京城就不是为了读书而来。不冒一点险……”日后怎么上战场？
　　“就算你写信回家，这事儿也不能改变了。与其考虑这个，你还是赶紧下山去，买些常用的东西上来。记得，万万不可奢华。就是要多买些肉食。否则你的四少爷就要饿着肚子去见盗贼了。”
　　说完，宝玉就跟着前面带路，一言不发的道童破幻往他被安排的房间去了。得到了清河子的认可，他就要在这里暂住下来了。
　　虽说清河子一脸不相信他能忍受这里环境的表情，可宝玉再清楚不过，自己是能忍受的。
　　他曾经在大雪中拥着脏污的破毡住在破庙里，所谓的“床”不过是一堆干枯的稻草，食物连残羹冷炙都算不上……那样的环境他都忍了好几年，还有什么艰苦环境忍不得？
　　宝玉走得欢快，洪勋却是愣在了后面。
　　别说走在前面的破幻一脸“没想到啊”的表情，洪勋的脸上也是一脸不可思议的神情。他终于反应过来了——四少爷来拜访这位清河子道长，不只是“有兴趣”，不是“临时起意”，而是早就预谋好了的！搞不好从金陵离开的时候，就已经下定了决心。
　　可是……
　　怎么会这样！？

作者有话说

　　题外话一：“盛世无饥馁，何须耕织忙”，黛玉代笔的这首“杏帘在望”看似颂圣，但是和着宝玉十七回那“不知‘天然’何意”的说话来看，却有一种说不出的讽刺之意。
红楼梦中不知道多少次提到“太平不易之世”、“盛世”“明君”这样的说法，但红楼梦中的详细细节，却让这些话隐约成了莫大的讽刺。更别说宝玉还在同时满口的“禄蠹”之说了。
颂圣的表面下隐藏着巨大的讽刺，这和两个主人公的态度是很一致的。
题外话二：关于贾兰，说实话我很不明白为什么很多人为这对母子报各种不平。
贾珠是贾政长子不错，却不是荣国府的继承人！贾家的爵位已经降得差不多了。贾珍继承了宁国府以及贾家的宗主之位，而贾赦继承了荣国府这边的爵位。贾赦有自己的亲生儿子贾琏。只是因为贾母没死，荣国府还没有分家，但是由贾赦这边的人来做主是很正常的事情。
何况李纨还是一个寡妇。寡妇不掌家应该不是什么不合理的制度。就连贾母不都管不了多少事情吗？就是靠威望和辈分压着。
李纨的待遇和王夫人几乎等同，我看不出贾家对他们有什么不公的地方。当然，贾母和王夫人更加宠爱宝玉，但人心有偏向，他们怎么不说贾政宠爱贾兰超过宝玉？当然这和宝玉让贾政失望有关系，但贾兰会往贾母面前凑么？会去讨好他们么？也不会吧？贾政对宝玉打打骂骂，贾母王夫人至少还没亏待李纨贾兰吧？
个人感觉，不是受到的待遇让人无法忍耐，只是人心总是期盼更多。李纨在内宅看着，心中就有不平。而贾兰则是受到了母亲的影响太深，总觉得受到了多么不公的待遇。
凤姐一直对李纨母子很好，李纨却对凤姐的酸意却跃然纸上。
贾府倒则划清界限，巧姐又不是被官府发卖不能去救，作为他们的近亲，被卖进青楼而视死不救……贾兰母子若真的真么做了，就真的不显得亏心吗？
也许他们“情有可原”，但我个人来说没法喜欢他们，更别说认为他们做得理所当然了。
而宝玉的话，则对他们母子会有相当的恶感，这个是很正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