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之宝黛重生》一样花开

13、第十三章 堪怜咏絮才

　　前一天晚上，宝玉认认真真的想过了。以贾宝玉的身份，想要娶一个高门贵女，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何况十年后的那场混乱倒下的世家实在是太多了，谁也不知道哪家具体是因为什么。他不认为自己能改变所有的一切。如果另外找适合联姻的女子，被牵连的可能性反而更大。
　　相较之下，他的两个表姐妹，黛玉和宝钗确实都是相当合适的妻子人选——尤其是现在的黛玉身上并没有什么先天不足之症。
　　虽说薛家正在走向不可挽回的没落，而林家更不用说，就算是黛玉有了一个弟弟，那弟弟也还幼小。但也正因为如此，不用担心被别的什么东西牵扯进那一摊子浑水中。
　　而这两个女孩子相比较的话，黛玉的家世显然要好太多。又是侯门之后，又是书香之后。林如海还是现在的皇上，未来的太上皇的心腹重臣。就算是死了，太上皇或者也会念几分旧情呢？
　　而且若她还记得十年之后的动乱，就不用他担心后院着火了。她会很明白怎么做才是好的。
　　——可以想见，她也不会愿意落到十年后身死的下场的。
　　最后……
　　就宝玉所知，宝钗嫁进贾家，是为了家族。而黛玉对宝玉，却极有可能是情根深种。这注定了前者会更多的考虑那个乱七八糟的家族，而后者会更全心为他——本来家里的人口也单纯。

　　可也正是最后这一点，让宝玉无比的别扭和难受。哪怕他根本就不敢在黛玉面前“冒名顶替”——那肯定会被熟悉宝玉的黛玉拆穿，但不明确说出事实的话，也和冒名顶替没有什么差别。
　　现在的宝玉很现实，可也没到没脸没皮的地步，冒名去占别人的心上人，骗人家的感情。
　　所以今天来，他其实还没拿定主意，只是想要试探一下而已。可在黛玉的那一声宝玉出口，有些不舒服的情绪涌上之后，宝玉的话已经比思考更快的离开了他的喉咙。
　　“林妹妹，我忘了很多东西。”他叹了一口气，再次摩挲着手中的玉，“我只知道是这通灵宝玉的作用，记得十年后，你们一个个都……不过，我仿佛也记得你没有姐妹的。”

　　黛玉心中一震，原本的怀疑顿时去了八九分。
　　虽说她还记得完整的一切，宝玉却说自己忘了很多，这让黛玉有一瞬间的疑惑。但她转眼间就释疑了——她是宾，宝玉是主。那通灵宝玉本是他从胎中带来，若是严重受损，那他出点儿状况却也正常。
　　可如果这个宝玉就是那个宝玉……而不是换了一个宝玉……
　　不知为何，黛玉忽然有一种说不出的遗憾失望。
　　“我做了一个很长的梦，在那梦里也是没有兄弟姐妹的。”黛玉只是这么回了一句，然后便沉默不语，再次一路向前走去。
　　“林妹妹，你怪我忘了那些事是不是？可不管怎么样，老天好像给了我们重来一次的机会啊！我想改变那一切……我不想看着姐妹们一个个那样的离开……”
　　这话说得很好，真的很好。但黛玉心中的遗憾却怎么也无法挥去。
　　而且……至少他说的是“不想看着姐妹们一个个那样的离开”。

　　黛玉缓下了脚步，慢慢的说道，“佛家说极乐世界，道家说福地洞天。佛家说一花一世界，一叶一乾坤，道家也有庄生梦蝶之语。”
　　说着她看了宝玉一眼，只见宝玉一脸的迷糊模样，“林妹妹，这是什么意思？”
　　黛玉觉得，他似乎还失去了几分灵性。
　　“我有弟妹，所以，这不是过去，不是重来一次的机会。至少我是认为不是这样。”
　　“哦？那林妹妹你怎么看？”宝玉顿时来了兴趣。
　　黛玉顺手指着不远处的假山石上的那颗常青松柏说道，“若是由我想来，这乾坤世界，便是一颗大树。枝繁叶茂。每一片叶子，便是一个宇宙。叶片为‘宇’，脉络为‘宙’，我们不是从退回了脉络交叉的地方，而是从一片叶子掉到了另一片叶子上。”
　　若这不是梦境，这便是黛玉能想到的最合理的解释了。能告诉她现在处境是怎么回事的解释。可说出这番话来，将之告诉宝玉，却不是想要解释什么……其实她自己也不明白，她为什么要说这个。
　　她不遗憾么？她不想改变么？
　　遗憾的，想改变的。
　　可是，已经不在同一片叶子上了。再相似，也不再是一片叶子了。脉络从一开始就不同了。所以不管怎样，改变的只能是自己而已。这片叶子的脉络不管怎样发展，都不是“改变”。
　　所以只是她不一样了，就连丧母的感觉也和之前不一样，那时候她甚至怀疑自己是在做一个真实的梦。
　　宝玉……也不一样了。

　　他想要改变，而他是一个男子，挽救家族必须要的男丁。人本来就聪明，想要上进的话，贾家或者能往好的方向发展吧。也许，迎春能嫁个好丈夫，探春能不用远嫁，而惜春不用出家。甚至，元春都可以不用死。
　　可她呢？
　　发现自己到了另一片叶子上，她忽然不知道自己现在还能想要什么了。

　　是的，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
　　不得不说，贾敏看得很对，黛玉就是文人心态。她是林如海启蒙的，而林如海又是一个相当典型的儒者、文人。
　　本来贾敏去世，她到了贾府可以有所改观，但可惜的是，贾府现在真正的当家人王夫人，秉持的正是一种“女子无才便是德”的思想。哪怕贾母不这么想，但贾母管不了具体的事情啊！
　　所以贾母只能纵容黛玉。
　　纵容的结果，就是黛玉自顾自的顺着自己的启蒙之路一路走了下去。而真正的文人，往往都是重骨轻命的。原则是大事，生存是小事。他们用这样的观点要求着自己甚至往往也以此要求别人。
　　黛玉哪怕是死了一次，现在想想一般大家闺秀的人生之路，她都宁可再去死一次。也绝对不想试试看，怎么媳妇熬成婆。
　　开什么玩笑，让她和一般的女孩子那样长大，嫁一个把女子当做附庸的男人，然后天天和婆婆斗、妯娌、妾室通房勾心斗角么？
　　绝对不行！
　　在梦中，她是知道自己没有未来。所以她只能坚持自己的活法，直到死去。求一个“质本洁来还洁去”，而且和宝玉精神上的共鸣，也总让她在绝望中有那么一丝期待。
　　现在……宝玉忽然对她来说就失去了吸引力，她再感受不到那种精神上的共鸣了。她顿时发现了作为一个女孩子将要面对的所有麻烦……一切都扑面而来！
　　她绝对不想过那样的生活。可是，她又不知道在现在，她还能追求什么。现在可以说，如果她只是想要活下去，嫁一个一般标准的“良人”，那是大有可为的。然而……

　　忽地……
　　“姐姐！”素玉脸上红扑扑的朝她小跑了过来，“怎的你们还是出来了？在屋子里坐着果然无聊吧？”
　　黛玉笑着点点头，“是啊。”
　　素玉便拉了她要一起去玩。
　　黛玉心中倒是一动，忽然哑然失笑。她虽说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这一次的命运也已经出现了改变，可要说她就能就此挣脱梦中的命运，不会落到那种想做什么都完全无力的状态，却也言之过早。毕竟苍玉还太小，父亲的身体……便是她多多写信去，却也不知道能不能让父亲比梦中多活上些年头。
　　而三春等姐妹，便是有如今的宝玉想要改变她们的命运，却也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也罢，也罢。我也是想改变的。不知道要什么，却先把这些东西尽可能的改变吧。宝玉也有这份心思，想来就容易许多了。

　　另一边，宝玉却不能如黛玉那般迅速的调整好心态。毕竟黛玉从醒来开始，就没往“重来一次”这方面想。她几乎是时时刻刻的在想着自己的处境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也和两人的性情想法大有不同的缘故。
　　宝玉对于自己的人生历程满是懊悔，曾经很长一段时间都希望能够吞一颗后悔药。他有太多的时间，都处于懵懂和逃避的状态。所以现在没法不产生“我要出人头地，让当初那些看不起我的人刮目相看”这样的心态。哪怕明知道对方什么都不会知道。于是又希望有知道的人，能看着他如何爬上高位——只是这样的想法，连他自己也不明白。
　　黛玉却没有那么多想法。在她的“梦中”，她的绝望固然有她自身的原因，却多半是外力造就。对于自己本身的行止，她并没有什么后悔的意思。哪怕是在梦中，她也一直都很清楚自己想要的东西是什么，一直看得清前路。甚至就是因为看得清，所以才绝望。

　　如今黛玉指出“从一片叶子上掉到了另一片叶子上”这样的设想，实在是大出宝玉原本的想法，一时间就有些懵在了原地。
　　还是探春惜春两姐妹走过来，看到他有些呆呆的模样，不由得都笑了。
　　“二哥哥，发什么呆呢？”
　　宝玉不自觉说道，“林妹妹真是聪慧过人。”
　　探春惜春对望一眼，“扑哧”一声又都笑了。惜春更是说，“二哥哥一向都被老师夸赞的，今儿可有服气的人了。看来日后我们都要向林姐姐学学。”
　　宝玉这时却反应过来。倒也不做辩解，只是微微一笑。
　　黛玉一番直白的话，那里面蕴含着的奇思妙想，确实是让他惊到了。而且也越想越有味道，越想越有道理。不由得就站在了那儿细细思量。可再转念一想，不管是“重来一次”还是“从一片叶子上掉到了另一片叶子上”又有什么区别？要做的事情总不会改变，追究这些根由却是毫无意义的事。
　　是的，是毫无意义的事。
　　而且……既然这林黛玉比预料中的还要聪明些，若是能把心思放在“正事”上，倒也是个极大的助力。
　　这么想着，宝玉的面色便彻底恢复了正常，跟着两个贾家姐妹往林家姐妹和迎春走去。他稍稍有些惊讶的是，短短的时间，黛玉居然和迎春说起话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