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第十二章 今生偏又遇着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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宝玉找来了。虽说他早说过要在这残冬时分和姐妹们一起游园，可还是显得晚了些。想来是在王夫人那里耽搁了一会。见他进来，姐妹们自都站起，再次见过了礼。宝玉便在桌子边上坐了，坐在惜春身边，他身后的丫鬟就上来倒了一杯热茶给他。
黛玉认得这个举止柔顺却也伶俐的丫鬟，正是袭人。如今也不过是十二三岁的模样，看来已经是宝玉身边的大丫鬟了。
“若要我说，这园子冬天其实也没什么好看的。倒不如大家坐在这儿聊聊天来得有趣。”宝玉喝了一口茶，一副惬意的样子，“这些日子日日去学堂，倒是好久不曾这么松散了。”
探春捂嘴笑道，“你就是自己发懒，倒在这里找借口。也罢，你要在这儿待着，就在这儿待着，等我们自己玩去，你就和珍珠媚人说话罢。林妹妹说她们在扬州的园子大有不同之处，听着可怪有趣的。”
珍珠？
黛玉一愣，随即恍然——这是袭人原本的名字。宝玉……没有给她改名字？
宝玉叹道，“也是，你们日日里在房子里坐着看书绣花，要说什么早说尽了。此时来了两个新姐妹，倒是边走边说才有趣味。可你们好歹留一个人在这里和我说说话罢，我之前从外面进来，之前又一路追上来，倒是累得很。要和珍珠媚人说话，还不如回屋子里去说呢。”
惜春用手划着脸笑道，“真是不羞，我和林妹妹还没说得这般累呢！”
之前她已经和素玉叙过年齿了，素玉却是要比惜春小两个月的。但黛玉惊讶的是，和梦中相比，惜春果然和宝玉要亲近得多。
探春则是说，“林妹妹和我们逛得正高兴呢，我们才不能留下她来和你说话。不过，林姐姐倒像是对这园子不感兴趣的模样……”说着她有些探究的看着黛玉。
黛玉微微一笑，也不多解释，只是说，“连日坐船，只觉得还很是倦怠。”这倒也是实话。只是倦怠的原因，也是因为她就没想着打起精神来。
贾府中看到的这一切，令她打不起精神来。
探春看着黛玉那娇弱的身体，却显然是误解了她的意思——纤细的身体裹在冬衣之中，确实更有纤弱之感了。素玉年纪虽小，但小脸圆圆，红扑扑的，一看就知道活力十足。
“既如此，二哥哥，你便留在这儿陪着林姐姐说话罢。”探春巧妙的掉转了主次关系。
宝玉也不介意，忙笑道，“正好正好。这个差使可再好不过了。”
因着大家年纪都小，又有一群丫鬟婆子跟着，没有什么独处的忌讳。加上素玉对宝玉的观感也不错，所以也没反对。她也当黛玉是真累了，自己却还有心去走走，故此也没反对。
只是几个小姑娘离开的时候，惜春忽然回头看了看端坐在桌子边上的宝玉黛玉，“扑哧”一声笑了出来，“真是奇怪，二哥哥和林姐姐，看起来倒像是大了我们十几岁一般。”
惜春倒是无意间说中事实。
可她自己不过是一个四岁多的女孩儿，放到一般的人家，哪里会有她这般流利的言辞和观颜察色的本事？就是一般的大家族也不见得有。至少素玉在这方面，黛玉就觉得不如惜春。
还是宁国府特殊的环境才造就了她现在的模样。
不过她自己也是对如今的宝玉感到好奇。
尽管已经看到了种种和梦中的不同之处，但他到底是一个怎样的人，她却觉得还看得不足——他也总会说出一些和原本的宝玉很有些相似的话，做出一些相似的事来。比如说，贾家的另外几个公子哥儿，哪里会“好姐姐好妹妹”的去叫自己的亲姐妹又不带一丝猥琐意味？
顺着探春的话走，也足以说明他在姐妹间并不摆哥哥的架子，并不专制。
只是看着探春姐妹领着素玉走了，她却不知道该如何开口和现在的这个宝玉谈。倒是这时宝玉的表现又让她恍惚想起了梦中的场景。
那个时候，她对宝玉也是有着几分戒惧。因为王夫人的警告，也因为宝玉莫名摔玉哭闹的举动。可宝玉却是做小伏低，小心翼翼的接近她，关心她的方方面面。她那时初到贾府，有很多不习惯的地方，比如说吃食、摆设等等，那些东西不好一一和贾母细说，却都是宝玉自己细心发现，帮她解决的。
现在这个宝玉也是如此，开始一一问起了她这一天住下来的感觉。细致之处不下于梦中的那个宝玉。让人觉得他对姐妹真是细心体贴。
可是黛玉也分明能够察觉到他和原本宝玉的区别。不说别的，想让一个姐妹留下来和他说话的话，原本的宝玉绝对不会那么直接的说出来，而是会观颜察色，看看姐妹们原本有没有这个意思，有这个意思的话再小心翼翼的请求。现在的这个宝玉，却只能说是亲切。
说了一会儿话，也许是宝玉注意到黛玉在贾府并没有什么不适应的地方，他又休息得够了，便到底是坐不住了。难得小心的说道，“林妹妹，我们还是出去散散步吧。”
本来和宝玉的应对还算是自如的黛玉听了这话，顿时一愣。
这一声“林妹妹”，似乎叫法有一点儿不同。况且有了素玉，单叫“林妹妹”的话，不是会有些不妥吗？宝玉之前好像……好像是叫素玉“素玉妹妹”的？
黛玉正奇怪间，宝玉在一边又对边上的媚人说道，“你去小厨房看看，让他们准备些点心过来。差不多也是正午了，等会儿其他几位姐妹走回来，肯定也要垫垫肚子的。”
对于媚人，他倒是理所当然的命令语气，尽管不算疾言厉色。
这儿就是一早一晚两餐。可是中间难免会有饿的时候。贾府这样的人家，一般都会准备各种各样的点心。尤其是主子们，只要地位不是太差，都不至于饿肚子。
黛玉在梦中虽然食量很小，但在这方面也没有被怠慢过。只是在最后的那段时间……
还有媚人。
媚人是一个看来十五六岁的丫鬟。黛玉隐约记得，梦中最开始到贾府的时候，宝玉的房中就是以媚人和袭人两个的地位最高。媚人是自小跟在宝玉身边的，而袭人因为是贾母所赐而显得地位不同。要说掌握宝玉房中权力，那还是在媚人走了以后。
可媚人到底是怎么离开的？黛玉发现自己记得不清了。似乎不只是简单的“年龄到了发配出去嫁人了”这么简单。要是这样的话，媚人就依然属于贾家的家仆体系，不至于完全从贾府失去了踪影。而且，她是宝玉的贴身丫鬟，也绝对卖的是死契……
转着有些乱七八糟的念头，没有反对宝玉提议的黛玉和他一起往素玉等人离开的方向沉默的走去。走了几步，忽然听着宝玉对后面的丫鬟婆子说道，“你们倒是跟得远一点儿，那悉悉索索的声音可真让人有点儿心烦呢。”
黛玉一怔。
但那些后面的丫鬟婆子已经飞快的后退了。就连紫鹃也退了两步。不过她很快就稳定下来，没有再退下去。大概是想到了她现在已经是她的丫鬟。
黛玉是一个聪明人，立刻就若有所悟。
……真的是心烦，还是想说点什么？
她便向紫鹃点了点头，“你也退后些，远远的跟着便罢。”
紫鹃低下头去，退到和媚人等一样的十米开外去了。现在，若是两人说些什么话，只要声音不大，那些人是听不清楚的。
宝玉倒也干脆，他又随口问了黛玉两句“吃得可习惯”之类的话，便又从衣服里面掏出了那块不似以往的“通灵宝玉”来，摩挲了两下，笑道，“林妹妹，你不觉得，这块玉的背面也该有些字吗？”
听见这句话，黛玉再也保持不住平静。眼睛一瞪，心里就有些突突的乱跳起来，仿佛一团乱麻——眼前的宝玉给她的感觉，自然不像记忆中的那一个。可在同时，也绝对、绝对不像是一个七岁的孩子。
那眼中看不透的壁障，或者正是沧桑的经历所构筑的。
一个人若是经历了太多，那么性格改变，也就正常了。
“宝……宝玉？”黛玉忍不住试探性的喊了一声。看似只是简简单单的叫了一个名字，可黛玉用上的，已经不是初识时的语气。
现在这一声，已经是认识十年之后的呼唤……
宝玉的脸色顿时变了，之前维持的沉稳似乎瞬间消散。
哪怕眼前的女孩不过六岁，声音依然稚嫩、孩子气，可宝玉还是从中听出了深沉的情感。这和他之前听过的任何一声呼唤都不相同。
也不是他预料中的，女孩儿的恋慕之音。而是夹杂着一种更加特殊的东西，他说不上的那种。
这让他有些不舒服。
当初做甄宝玉的时候，他也见过好些出色的姐妹，身边容貌出色的丫鬟更是有许多。不管是不是他院子里的。想要嫁给他的，不管是为妻还是做妾的也有不少。可他从来没听过带着类似情绪的声音。
作者有话说
第12章 第十二章 今生偏又遇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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