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剑绝云》catproject

4、第三章

　　太阳几乎落山了，灌木丛间昏暗下来，也慢慢静了下来。生灵都回家了。一切沉入静谧之中。
　　湘芸像个惊慌地小鹿，不知方向地奔跑着。哪里能走，就往哪里去。哪里有光，就往哪里去。双脚已经跑了多久，不知道。后面有没有人追，也不管。脑海早已定格在刚才的一幕，眼前褪不下的是婆婆殷红四溅的血！

　　完全陌生的山路，没有人的足迹，周围到处都是比她高的野草和灌木。
　　湘芸已经跑出了蔓花岭，身上有好多处衣服刮破了，胳膊上流了血她也浑然不知。忽然眼前映入一片矮松树林，密密丛丛似乎挡住了去路，里面漆黑黑的，松针乱蓬蓬地参差遮掩。可她没停下，愣是钻了进去，使劲地往前跑。
　　不知什么时候，脸上有了泪水，只是她哭不出声来，任凭耳旁的风去刺干灼热的双眼。

　　湘芸再近乎黑暗的林里摸索着，忽听到后面传来凶狠的狗叫——原来那些黑衣人带了狗到林子寻人。那狗的狂吠声如同冷月下的狼嚎一样令人战栗，湘芸吓得腿一软摔倒了地上。她低头弓起身子强行再爬起来，突然看到脖子上挂着的半块玉环竟在发亮，拿着它仔细地一看，柔柔的白光虽然不能把周围的黑暗全部照亮，但竟给人一种道不明的温暖。湘芸坐在地上，呆呆地望着手里的玉环，从没见过它这么美，这么温质，忘了身处危险。

　　“嗖”的一声，一把箭又射来。眼看就要射中湘芸，突然一束剑光划过，愣是把箭凭空斩断。湘芸纳闷，抬头一看，一个十几岁的少年站在她面前，左手一把七尺溢彩宝剑，身穿一身清淡素装，套着一件浓紫色半长护身袍衣，袖口用深青色绷带裹紧。领边和袍衣都有墨色细线绣成的云状回纹，腰间系着一条翠绿色腰带，缀着三个玉环。再见他红带系额，带尾与齐肩的半长黑发一齐飘在脑后，衬出飒爽身姿。这少年浓眉炯目，低头望向湘芸，眼间露出无限怜惜。他的胸前，也挂着半块玉环，隐隐柔柔的发着白光。

　　湘芸不知此人是谁，呆望着他，只觉好像重拾了爹爹在身边般的安全。莫非，是哥哥——？却又叫不出声来。

　　那少年低下身子，伸出右手，轻轻说道：“玉涵……”仅仅两字，道不尽的忧怜。

　　湘芸望着少年的眼睛，迟疑地慢慢抬起胳膊，瑟瑟地去碰他的指尖。胳膊上，在衣服破损的地方露出一块儿红色的胎记——似一朵祥云。少年看到那胎记，顿时坚定地一把抓住她的手，扶她起来。
　　多么温暖的手。为了触到那温暖的手，湘芸等了十几年，曾多少次想在梦里拉住远去的哥哥。但是，眼前这双手却不是哥哥的。

　　“我，不是玉涵……”湘芸低声说。
　　少年似乎没有听见，偏头斜视身后远处的丛林：“……妹妹，你先等我，我去教训那伙贼人！我马上回来，你莫要离开！”说完纵身一跃，又消失在黑色中。
　　湘芸觉得少年的离开好像一缕光从眼前消失，她默默望着少年离开的方向，心力疲惫。

　　也不知等了多久，仍不见少年回来。

　　深夜了，月光射入松树林，一些发光的萤虫飞飞停停在松针间，底草上。虫鸣声也渐渐明晰了。湘芸抬头向天望去，透过层层墨绿的松叶，一盘皓月当空，皎洁如玉，照得周围的云朵通透如纱。昨天晚上，也是这样的夜晚，婆婆还给湘芸吹箫呢。想到婆婆，湘芸顿时回过了神，后悔自己草莽，把婆婆孤身丢在了漆黑的林里，跑了那么久连头也不回，真是不该！她想道，或许婆婆还在等我，待我回去找她，跟她道歉。然后全然把少年的话抛在脑后，折回刚才的方向跑去。

　　可毕竟是深夜，而且又是头一次孤身在黑林里闯荡，湘芸没走多久就迷了路，竟出不了这片松树林。此时林中有雾，从远处还不时传来狼嚎，湘芸心里渐渐害怕，不敢再跑，也不敢后退，在一个较粗的大树旁慌张四望。

　　怎么这麽大雾？要是婆婆在就好了，几年前跟婆婆在林间找药材时，也是撞见了这种情形，她轻轻一挥袖，那些雾就听话的让开了。湘芸心里想着，婆婆说那是蓬莱法术，蓬莱人最擅长布雾阵和解雾阵了。她静下心，回忆当时婆婆的手法，然后自己试着比划了一下，横挥了一下手，没想到近处的雾真的退下了一层。湘芸心里又惊又喜，又按着刚才的姿势向前挥了双手。前方的雾缓缓的让出了一条道，月光照下来，草地又分明了许多。湘芸立即向前跑去，心想也许能很快的见到婆婆，到时一定要跟她赔罪才好，以后再也不要着么鲁莽。心里渐渐平和了下来，脚步也加快了。

　　她跑着跑着，在越过一处山石时，突然脚下一滑，被石头绊住，惊呼中摔向石头前方，谁知这石头下面原是个断崖。湘芸尖叫一声，颠簸地打了几个滚，便昏了过去……

　　话说湘芸昏倒后，便不知道了后事。忽然半昏半醒中仿佛看见一个妇人坐在身旁，乌发髻挽在耳后，慈眉善目，两瓣润唇，微笑看着湘芸，那么可亲。

　　（……我这是在哪？）
　　（好像是在梦里，可是为何如此清晰——仿佛就在身旁……）
　　（娘，是你么……是你坐在我的床边吗？）
　　（你，是在对我笑么？…………）
　　湘芸好想坐起身来抱住她，可是身子如石头一样沉，动弹不了，努力想一直睁着眼睛看她，却渐渐睡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