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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霞帔绣刀(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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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维找到年小年的时候,后者正扶着人家门口的石狮子吐得昏天黑地。
大大的松了一口气,楚维一边喊着年小年的名字,一边向着快要站不稳的酒鬼跑去。而酒鬼却突然开始解裤腰带,冲着石狮子放起水来。
应该说是羞耻呢?还是叫做厌恶?大概更多是怜悯的心态吧——对年小年酒后智慧与修养的同时退化感到的由衷的怜悯。抱着仅剩那么一点的患难情谊,楚维走上前去阻止了年小年。
楚维费劲的帮年小年穿好裤子后,年小年就像没骨头一样摊在楚维身上,脸上都是汗、灰土和不说出来比较好的东西。掏出自己洗的干净到发白的帕子伸到了年小年脸旁,楚维犹豫了一下又揣回了衣襟里,接着果断的撩起年小年的衣摆给他擦了擦脸。年小年被粗糙的麻布料子磨得生疼,双手在楚维脸上挥来挥去。
“别闹!”楚维拍掉年小年的手。“半夜三更的,喝到这个程度太太不要脸了吧!”
年小年停住了动作,直到楚维放下他的衣服,才看到平日里满是嚣张的眼睛里,露出的小狗一样可怜委屈的眼神。
“我愿意吗……”年小年把干净了一点的脸伸到楚维的肩膀上蹭。“我这不是专门给新郎挡酒的,他、他们能放过我嘛!”
“所以都叫你不要做这种活了,听起来就挺怪得。哪有人娶亲还专门找个帮着喝酒的,脑子被挠坏了才这么干!”
年小年打了个酒嗝,嘿嘿嘿嘿地笑了半天。双手扶着楚维肩膀支撑起脑袋,看着楚维的眼睛挺严肃的说:“人多金纸,事情好办麻烦!”
楚维想了想,年小年是想说:“有钱人家,就爱多花钱办些麻烦事。” 看来年小年被自己唤醒的那一点点神智也已经消失了。
拖着年小年离开了挂着大红灯笼和囍字红花的大院门口,楚维边走边咒骂新郎家里真不厚道。
原来是新郎家里怕新郎在宴席上喝多,酒后失态被。也不知道谁出了注意,竟然雇来年小年跟在新郎身边给他挡酒。喜宴中午开席,一直到半夜,就连花街上的青楼都打烊了,年小年还没回来。楚维心里不安稳,就找了出来,还真的让他发现年小年蹲在宾客散尽的大院外面大吐,诺大个府邸,竟然没一个人出来看看帮着新郎挡了一天酒的“朋友”一眼。
“真是世风日下!”
楚维骂了句,狠狠拍了拍年小年。“好好走路!”没成想被年小年一把捉住手掌,顺势把头贴向楚维的耳朵,滚烫而且带着强烈的酒气的呼吸喷在耳畔,引得楚维余一阵战栗。
“楚维,别回头听我说,有人跟着我们。”声音听起来清澈明晰,不带一丝醉意。
楚维被年小年牵住的手出了一层细细的汗,他怔了一下,有些僵硬的继续行走。楚维比年小年习武还要早,对自己的身手很是自信。虽然力量和速度上比不过怪物似的年小年,但在观察力上还是少有失误的。被跟踪却毫无发觉这种事情,还没有在楚维身上发生过。而如今就连醉醺醺的年小年都感到了异常,是自己太大意了呢?还是对手太过强大,只有年小年野兽一般的直觉才能捕捉到危险?
年小年歪头朝楚维的方向瞟了一眼,皱了皱眉头。楚维赶紧贴近,低声询问:“怎么样?知道是谁的人吗?”
在楚维期待的目光中,年小年微微低下头,然后“哇”的一声吐了出来。
楚维下意识的避开,裤子上还是溅上了些秽物。嘴角抽搐了下,楚维回头看年小年一直盯着的方向——是一户挺普通的人家,就是挂了红花贴了囍字,也是刚刚办过喜事的样子。
也不知道是因为天黑雾重,还是心理对身后跟踪者得不安。本来应该显得热热闹闹的大门,竟透出一股股阴森的寒意。
楚维吞了口唾沫,把刚刚又一次呕吐完甚至已然不清的年小年架在肩膀上甩开大步就走。走出去不到两百米,楚维就停下了。现在就连他也感觉到了,身后有什么人跟着他们两个,已经是明目张胆的跟在身后,完全没有隐藏躲避。
楚维看了看挂在自己脖子上睡的像死人一样的年小年,突然就感到很绝望。带着这种绝望了心情,他缓缓回过头。一瞬间,恐惧将他的思维全部占据,就连绝望都被遗忘。
身着鲜红嫁衣的新娘子莲步轻移,飘一样的向楚维、年小年的方向走来。新娘子怀里抱着个黑漆漆的东西,露出葱管似得手指。就算被红盖头遮住了容貌,单凭身姿却也让人惊艳。只是这般绝色放到这半夜无人的小巷,淡淡如烟如云办的雾中,只会让人感到诡异与阴森。
随着新娘子的靠近,空气中隐隐约约出现了血腥味。新娘子走得越近,血腥味就越重。知道这抹鲜红的身影停在无法动弹的楚维身边,血腥味已经是弄的令人作呕。
楚维还是有理智的,他的理智告诉自己:丢下年小年,快跑!绝不可以两个人一起死。可是他的手就是松不开年小年,他心里有个声音一直一直跟他说:“不能走,不能丢下年小年一个人。否则,会后悔一辈子。”
说不上是谁输谁赢,等年小年反应过来时,新娘子已经停在他们身边了。楚维看清了新娘子怀中的东西—— 一把刀。青铜的刀身上附着着黑色的污物,那是历史给这柄刀留下的几号。新娘子白皙柔软的手握住了剑柄,看不出有多用力就已经将看起来就很沉重的刀抽出鞘。就像所有街边说书人讲的那样,神兵出鞘,平地起风。说是剑气也好,杀气也罢,反正这气好巧不巧的掀起了新娘子遮脸的红盖头,嵌着珠宝的华丽凤冠下,是一张美得令人窒息的脸皮。
没错,脸皮。
新娘子血淋淋的头颅上,一张歪歪扭扭贴上去的脸皮。浓重的血腥气味,正是这被鲜血浸透的大红嫁衣上传来的。
楚维想要尖叫,叫声却被扼在了喉咙里,只能发出低声的呻吟,随后便是小声的抽泣。他再也承受不住年小年的身体,任由两个人一起跌坐在地上。
新娘子低下头看楚维,动作有些僵硬,眯眼蹙眉像是想要露出疑惑的表情,却不想眼珠竟然掉落下来,正落在楚维和年小年中间。楚维的心随着眼珠的掉落狠狠一跌。
新娘子伸出漂亮的手去够那颗眼珠,楚维拉扯着年小年向后退,像是在躲避一条逼近的毒蛇。
突然间的,温暖的手掌覆盖住自己冰冷而汗津津的手,并且牵引着自己向后退去,退到了年小年的身后。
“没事。”熟悉的声音带着浓浓的酒气。和他的手掌一样温暖。
楚维看着身前的年小年缓慢而且有些摇晃的站起来,心里竟然莫名其妙的安稳了。诡异的街道或者是先血淋淋的新娘都没有刚才那么可怕。这一切都是因为,年小年那个混蛋迷迷糊糊的站了起来。
楚维起身站在了年小年身边。比起被年小年保护在身后,楚维更喜欢并肩作战。
年小年明显还没有醒酒。他的眼睛通红、布满血丝,呼吸粗而沉重、满是酒气。不过酒精明显让年小年忘记了恐惧。面对着贴一张人脸皮的血葫芦新娘子,年小年显得很有气势。他懒洋洋的歪头打了个酒嗝,紧接着就发狠起来,一脚踩破了新娘子掉在两人身前的眼珠。
血淋淋的新娘子反而像是被年小年下了一跳,缩回了玉白葱削似的手重新握住剑柄。年小年借着醉意又向新娘子逼近两步,微微咧开嘴,呲出一双小虎牙。这个表情在楚维看来相当的可爱。每每年小年露出这种表情,总会给楚维一种被一只温顺的放平了两只耳朵的小猫,用湿润的鼻子摩擦手心的感觉。犯贱的心头一软。
但明显血葫芦新娘子不是这么感觉的。她好像很害怕年小年,看见年小年呲牙,竟然腾空向后跃去七、八米。绝色的脸皮挤出了恐惧的表情,仅剩的一只眼睛也因为表情过大而摇摇欲坠。
三个人遥遥相望,两个心中恐惧,一个神志不清。
很突兀的哭声从刚刚路过的宅子里传来,正是刚刚楚维瞄过一眼,觉得阴森的新婚府邸。年小年漫不经心的瞟过去一眼,楚维死死的盯着血葫芦新娘子,手伸到腰间去摸别再那里的防身匕首。血葫芦新娘子没有理会那道哭声,只是很警惕的盯着年小年。
只是一会儿的功夫,宅子里就敲锣打鼓、人声鼎沸起来。哭声越来越多,越来越杂。年小年的注意完全被吸引到那一边,不再理会身前的血葫芦。像是抓到机会一般,血葫芦新娘又一次向后跃去,只是腾空几次,就消失在了雾中。楚维一直没敢离开视线,更别说追上去了。只等鲜红的身影完全消失后,拉起懵懵懂懂的年小年就往家的方向跑。好在一路上年小年没再停下呕吐,估计是吐得干净了。
一直跑到看见家门,楚维才真正放下心来。从血葫芦想要捡眼珠时起就被年小年牵住的手,楚维仍不敢松开。
年小年甩着俩人牵在一起的手,笑的没心没肺:
“楚维楚维,我厉害吧。女鬼也被我打跑啦。”
听着年小年醉醺醺的傻话,楚维就火大起来,正准备甩开扣着的十指,结结实实的照着年小年的脑门来上那么一下,就看到年小年呲在嘴角的一双虎牙。
小小的猫把毛茸茸的脑袋整个埋在手心里,也不会比现在的年小年更可爱了。楚维伸出另外一只手,在年小年的脑门上拍了拍。
“小年最厉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