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终将、无法挽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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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从他上次离开到今天已经整整七日了，我就像是被遗忘了，除了来送三餐的侍女，没有任何人来过。这是软禁？我坐不住了，站起身，烦躁地在殿内踱步。
“咚咚咚”有人轻轻地敲了敲门，“陌姑娘，该用膳了。”送餐的侍女推开门，走了进来。她拖着盘子，轻轻地将一个个碗碟摆在桌上。
我走到她身前，不由分说，抬手便将桌面掀了个空。陶瓷的碗碟一个个无助地落地，粉身碎骨。
平日里我一向安静，不曾吵闹着要出去，也不曾闹过绝食，今日却突然起了这架势，显然把她吓得不轻，脸色苍白，定定地咬着唇，不敢出声，也不敢抬头看我。我并不是有意为难她，只是想闹出些动静来，引来凌傲繁，问个缘由。看着她这样子，我有些失了底气，想开口安慰她，但又不想放弃机会，便只好站在一旁，忍着不发话。
片刻，她蹲下娇弱的身子，把地上的一片片残骸捡起来，放入托盘，起身向我欠了欠身，带上门走了出去。
我吐了口气，瘫在了椅子上。抬头望向窗外，外面的天气不是很好，黑沉沉的天空好似压得很低，压得人喘不过气来，厚密的乌云席卷而来，想来顷刻间就是一场狂风暴雨。呆坐在屋子里的我，不知道外面正在发生什么无可挽回的事情，只是感到一种莫名的不安，让我无可是从。
“咚咚咚”敲门声再次响起。还是她。她依旧端着托盘走了进来，熟练地将饭菜一碟碟摆在桌上，只是这一回，所有的碗碟都换成了木制的。
在这沉闷的天气里，我渐渐觉得胸闷与压抑。瞥了她一眼，我轻哼一声，仍是将饭菜都推下了桌子，站起身对她喊道：“我要见凌傲繁。”
普天之下，敢如此直呼轩辕王大名的人又有多少？她双腿一抖，跪在了地上，声音颤抖地说道：“姑娘息怒，姑娘息怒……奴婢要是有什么做的不好的地方，姑娘尽可以打骂，可千万不要禀告陛下啊！”
“你想见我，我这不就来了么？用得着发这么大的火？”门外传来轻柔的男声，渐渐近了。
我转过身，背对着门，开口道：“不关你的事，你起来吧。”
“谢谢姑娘！”她赶紧站了起来，收拾好地上的饭菜碗碟，站起身，壮着胆子轻声问了一句：“姑娘，这饭菜……要不要再热了来？”
“不必了，看样子她也吃不下什么。这里没你的事了，下去吧。”凌傲繁走到了我身后，站定。
再不多费什么话，我霸道地说道：“我要出去！”
想不到他是如此地不假思索，“好啊。”
我一转头，瞪大眼睛望着他，得寸进尺地说道：“我要出宫！”
“可以。”
本以为他会有多少理由来拒绝我的要求，我也做好了不达目的决不罢休的准备。可他的豁然应允却让我那么不自在。“你有什么条件？”
他摇了摇头，微笑着道：“没有什么条件，从此以后，你想出宫便出吧，我不再限制你了。”
为什么自己期待了那么久的答复，在他说来却觉得一定有什么阴谋呢？不再多想，“那我现在就要出去！”
“在外面自己小心。”
“知道了。”转头看了他几眼，我最后还是快步跑了出去。
一路走，一路问过去，终于还是找到了三王爷的王府。只是不知为何，整条大街上吹吹打打红红火火，好不热闹。这是，有什么喜事？我跑到王府大门前，冲那个满脸是笑的门丁问道：“大哥，今天王府办什么喜事啊？这么热闹？”
“你连这都不知道？今天是咱们王爷大喜的日子啊！”提起“他们王爷”，他脸上的笑意更甚了。
“什么？大喜！娶亲！怎么可能！”听他如此说，我一下子跳了起来。傲然他……怎么可能娶亲？
“怎么不可能？我们王爷今年一十九，正当娶亲的年纪呢！更何况，我们王爷娶的，可是魏丞相家的千金大小姐，与王爷早有婚约。”
早有婚约……早有婚约……那么我呢？我算什么？开什么玩笑！“你们王爷呢？叫他出来，我要见他！”
他无奈地冲我挥了挥手，“姑娘，今天是我们府的好日子，而且是陛下亲自赐的婚，你就别跟着添乱了，走吧走吧。”
“陛下赐婚……呵，这不就对了么？”我忽然冷笑一声，喃道。
远处传来了吹奏喜乐的声响，一队红衣人马浩浩荡荡地行来。那是、迎亲队伍吧？我下意识地退后了几步，躲到了门口的转角处。我不想他一手拉着新娘，一面看见我无助地站在身侧。一片喜庆的红色之中，竟有一袭亮眼的白衣——他在成亲的日子依然穿了白衣！隔得较远，我还是看不清他脸上的神色。此时，他会是什么表情呢？喜悦，亦或是深不见底的阴郁？
喜轿停了下来，一个中年妇女撩开轿帘，将一位少女扶出轿来。少女小心翼翼地点足，跨过轿杆，在妇女的搀扶下，走到了刚下马的傲然身边。风吹了起来，少女大红色的衣裙纷飞飘扬，连头上的红盖头也被风撩起一角。透过这一角，我看见了新娘的容貌——她就是那日跟随安雅公主一起来找傲然，对我充满敌意的少女。原来还有这层缘由……
白衣的新郎并没有伸手去牵住喜绳，只是略低着头，沉默着径自走入大门。新娘伸出的白皙的手停在空中微微一顿，片刻，她双手微握成拳，跟随新郎的脚步走进了门。紧随其后的，是一条长龙似的队伍。
真不愧是陛下亲自赐婚，好大的排场。我转过身贴着墙壁，慢慢蹲下。我为什么要这么窝囊地躲在墙后看着自己的他跟别人一步步地完成婚姻？我不想哭，心中夹杂的，是一种不似难过，而更加复杂的情绪。难怪凌傲繁会同意我出宫，他是早料到了我会来找他，他是想让我自己去领略这一刻的意蕴。他们交换了什么条件，能让他同意去娶另一个女子？这不只是早有婚约那么简单吧。
可我却更加茫然，我不知道该以怎样的姿态与行为去面对他们。此刻，我什么也不想说，什么也不想做，因为我不知道该怎样描述自己在“重见天日”之后以这样的形式与他相见的心情。虽然我从未想过与他谈及婚嫁，但在刚才之前，我一度认为如果真的有那么一天，那他身边那个人一定是我……
是我在犯傻。
虽然我并不知道事情的详细经过，但已经变了，都已经不一样了……挽回不了的事情，我也不想再徒劳地做些什么。
许久，我站起身，向一个相比之下更加熟悉并依恋的方向走去。不知是因为蹲了太久，双腿麻木了，还是由于心中不予言表却难以抑制的落寞，此时的我，不知道自己的背影有多么的蹒跚与惨淡……
我看似毫无目的地在大街小巷漫步，走走停停，时不时地回眸，也不知自己在望哪里，可能、希望看到些什么。
等我踱到家门口之时，天色已经完全黑沉。这到家的一段路，我竟走了一个傍晚。
长这么大，我是第一次体会到家的真正含义。原来无论外面的世界有多么的五彩缤纷、绚烂多姿，它所能包容的，也只是与它一样夺目的光彩，真到受了伤，能让你卸下一切安心休养的，也只有家。我，想家了。不知这算不算后悔自己当初做出了离家出走的决定，现在，我只想回家。
绕道后门口，我终还是伸手敲响了门。不一会儿，便有人来应门，“来了，谁呀？”
是茗语！我轻声答道：“茗语，是我。”
“小姐？！”茗语一下便听出了我的声音，连忙七手八脚地打开后门，“小姐！你总算是回来了！担心死我了……”
门一开，我便上前紧紧抱住她，许久也不放松。只在门被打开的一瞬，我的泪水几乎要冲破防线，混杂着念家的心酸、相恋的愁苦与这些时日的所受的惊吓与委屈奔流而下。
茗语安抚地拍着我的背，询问道：“小姐，要不要我去禀告老爷夫人？”
“不必了，”我放松了双手，渐渐离开，“现在已经晚了，明日一早，我再去给他们请安。我们先回屋吧。”
“好、好，小姐，都听你的，你回来了就好！我们走吧。”她拉起我的手，我们两人在幽凉的月光下缓缓前行，刚好可以看得清路。
这样的月光，没有他……
为何？走在自己从小长大的院落中，却处处都有他的身影，我的屋子、屋前的场院、会客厅、鹅卵石铺成的小道，还有，屋后的矮墙……
茗语推开房门，走到桌前点燃了蜡烛，道：“小姐走了之后，老爷夫人十分着急，在城内四处派人寻找，可是苦于久无踪迹。但虽然小姐不在家里，夫人却吩咐人每天打扫小姐的屋子，说是小姐一定会回来的。”
我鼻子骤然紧了一下，快速地眨了几下眼睛，对茗语说道：“茗语，不是说借酒浇愁么？有酒吗？去取两坛来，今晚陪我喝几杯！”
“可是小姐，借酒浇愁，你又有什么愁呢？怎么突然这么说……”茗语微微颦眉，问道。
“没事，”我豁然，“就当是为我接风吧！”
她犹豫地望着我，我只是淡淡地笑着。“那好吧，我去厨房取。”
不一会儿，茗语抱着两坛酒进了门。她把酒放在桌上，转身关上房门，也坐了下来。我们从小一起长大，单独在一起时，她也是不怎么拘束的。
我随手拿了两个茶杯摆在面前，举起酒坛，拔开塞子，“咕咚咕咚”地将酒倒进了杯子里。“来！”我把一个杯子推到茗语面前，“干杯！”
茗语尴尬地笑了笑，终还是举起了酒杯，“嗯，干！”
我苦笑着，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明明不好喝，为什么还有这么多人爱喝酒呢？借酒浇愁、借酒浇愁愁更愁。我想学那些人的豁达，但越喝心中越是苦涩。我再倒上了酒，抬头饮尽。既然有这么多人选择用酒来麻痹自己，那就必然有他们的道理。等我醉了，就不难受了，最好是醉得不省人事，一觉醒来，我还是当初那个什么都不懂的陌晗，而不是谁的念念。
一杯接着一杯，酒与泪一同灌入腔肠。茗语想劝我，但她终究是不胜酒力，在我之前倒了下去。望着眼前微醺的一切，我也渐渐坐不住了……
再醒来时，我躺在了自己的床上。同样颜色的床帐，没有变过，我闭上眼，不愿再看。我头疼欲裂，原来暂时的麻痹是要靠加倍的痛苦来偿还的。我是逃不掉的，无论我做了多大的努力，我逃不了，经历过的事情，根本就忘不了，有再多的烈酒，再多的时间也没有用，回忆可能会淡漠，但绝不会绝迹。我还是得记得他一辈子，记得那个给我带来无数惊悚的宫殿。喉中干痒难耐，我张了张嘴，连声音都变得沙哑，强撑着喊出了声：“茗语！茗语！”
“小姐！”茗语推开门走了进来，“醒了？”她的脸颊绯红，宿醉也一定让她十分不好受吧？我有了一丝歉意，拉着人家陪我“浇愁”，却引来更多的苦愁。
“我爹娘来过么？”
“老爷、夫人、姨娘和少爷都来过了。”
我转头看了看窗外，“现在是什么时候了？”
“你昏睡了一天半，现在是午时。”茗语答道。
我点了点头，“哦，扶我起来吧。”
穿好衣服，我独自走出门，入秋后的天气格外凉爽，风吹拂着我的衣衫。就这样，平平静静地过了一个月。我也可以独自习惯没有他，只思念，不相见。
可这样的平静持续不了更多的时日了——
“近日江湖上的帮会叛乱，三王爷新婚第二日便主动请命前去平叛。昨日传来消息，王爷已经被叛贼截杀在镜湖了。可怜了那魏家的小姐，才新婚便守了寡……”爹端坐在堂上，面容平静地向我诉说着。
我的脸色渐渐开始有了变化，站起身，我向外飞奔而去，只留爹呆在原地。
放不下的，我不再逃避了，有些事情，我是真的不愿意就这样承认。我跨上一匹马，双腿紧紧一夹马腹，马儿嘶叫起来，向前飞奔而去。
身后传来声声挽留：“小姐，小姐，快回来啊！”却被风越吹越远。
当时没有这样清晰的意识，自然也不曾想过，这次离开，我便没有再回来的机会了……只是想，快点到达镜湖，现在的他，到底如何了？
上篇完
作者有话说
第21章 终将、无法挽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