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深宫莫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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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这间本就狭小的屋子里没有窗户，即使是在白天，也得靠着几盏只能发出幽暗的光亮的烛台来维持屋里的照明。在这种不见天日的地方呆了这么多天，他仍是白衣胜雪，不染尘埃。面容明净，长发飘然，全身上下没有一丝凌乱。他的心里，也是如此平静么？
我背靠着身后的土墙，与他面对面。目光从一进屋后，就从未离开过他的身上，像是弥补多日不见的想念，又感觉像是若此刻不好好地看清楚，日后就很难再相见。静默了许久，终于我还是开口了：“傲然，你走么？”
他昂起了俊朗的脸庞，“走？怎么走？去哪里？”
“我不管怎么走，去哪里，只要离开这里就好了！你可以先离开一段时间，去城外等我，然后我再想办法逃出宫，来找你好不好？”我上前了几大步，凑到了他的跟前。
傲然笑了笑，那样的笑容是我好久都没有再见到过的，如同阳光一般温暖、明媚，“我知道你担心我，可是，这想法未免也太不切实际了吧？”
忍不住从心头直冲鼻腔的酸意，我伸出双手揽住了他的腰，呜咽道：“可是我能怎么办？砍头诶，你以为这是闹着玩的？你要是死了我怎么办？我今年才十六，我不想这么早就做寡妇……”
“你说什么？寡妇！”他并不理睬我的抱怨，竟是笑得更欢了，“你是决心这辈子非我不嫁了么？”
“就是非你不嫁了又怎样！娶我委屈你了？”我被他弄得有些哭笑不得，只得厚着脸皮抬头直视着他，蛮横地反问道。
傲然扶起我的肩，“不委屈不委屈，我愿意得很呢！”
“那就为了你夫人，保住你这条小命好不好？你走吧，以你的武功，一定可以的！”我揪着他的衣角，说道。
他的脸色蓦然有了一丝凝重，“若是从前，那还好说，可如今这情形，你也该知道，凌傲繁是有意要刁难我，既然他出击了，就一定是做好了万全的准备。在父王驾崩之时，我就该有这样的觉悟，看他到底要如何发难我。只是没想到，他是这样当机立断，生怕夜长梦多么？都不趁此机会好好折磨我一下？”
如若不下旨，那就免不了要审讯。而傲然的性子，是无论如何也不会担下这弑父杀君的罪名的，自然是一番严刑拷打。
“而且我也不能走！若是走了，不就证明了我心虚，等于承认是我谋害父王了？就是我们能逃得出去，下半辈子也得四处流亡了，我不想这么委屈你。”
“不能走，那也不能等死啊！可你又没有杀人，为什么要这么冤枉你啊！”我登时觉得万分的委屈，没有做的事情却无法澄清，满腹的怨言却无处倾吐，连我都是这样，那傲然你呢？垂下眼帘，我一个劲地往他怀里钻。
“你是……在哭么？”他轻轻拍了拍我的背，问道。
“没有！”我不抬头，答道，“你个笨蛋，当初要是不替我顶罪，现在也不会出现这样束手无策的局面啊！”
他突然抬手捂住我的嘴，“你记清楚了，我并没有替你顶罪！高远，是我杀的！是我，是我！”
我拉开他的手，“我不相信！你骗不了我！”
“难道是你杀了他？”傲然盯着我的眼睛，问道。
我颦起了眉，微微摇头，“不……不是……”
“那为什么说我是在为你顶罪？我只不过是认罪伏法而已。”他舒了一口气，道。
可是之后的事情就不是我们能够控制的了。“你在这里给我好好等着，我一定可以想到办法的！”不理睬他的叫喊，我夺门而出。
傲然现在担的罪名是谋害先王，那如果说，可以拿出不是他下毒的证据，那他也就不会有事了啊！可是凌傲繁会傻到留下证据让我找到么？想想还是行不通，我沮丧地重重倒在床上。
“还是没有想到办法么？”闻乐递了一杯茶水给我，问道。
“我实在是想不到还能有什么方法可以救他……”我用了很大的力气才坐了起来，觉得浑身上下疲惫不堪。
闻乐低头望着地面，喃道：“没事，总会有办法的……你相信我，他一定不会有事的，不会的……我不会让他有事的，他的命是我的，我的仇还没有报，他可不能就这么死了！”
她是割舍不下他的。不知道她纠结了多久，不知道她痛苦了多久，可此时此刻，她是只想让他能够安然无恙吧？我也不再去纠缠这些让她为难的问题，转念问道：“吟诺呢？怎么这么多天都不见她？”
闻乐冷笑了一声，“她呀？”她不再继续说下去，而是起身向外走去。
“诶，你去哪里啊？”我叫住她。
“虽然三殿下不在，可是宫里的事务还是得要好好打理的，不然等他回来了，乱七八糟的多碍眼啊？”她一笑，带上门走了出去。
我不知该说些什么，这是美好的期盼么？可我却从其中听出了些不一样的含义……
低头喝了一口水，忽然想到了什么，拿着茶杯的手顿在了半空中。既然揪不出真凶，那有人顶罪，傲然也一样可
以没事啊！我重重地放下茶杯，走了出去。
行至御花园，远远地看见一位打扮艳丽华贵的少女被一群侍女簇拥着，谈笑赏花。我瞧着，只觉得那少女十分眼熟，缓缓地挪步过去。那个少女忽然一转身，我霎时傻了眼，“吟诺？”
“放肆，吟夫人的名讳也是你配直呼的么？”吟诺身边的一个侍女对我喝道。
“吟夫人？”我吃了一惊，前几日还只是兰夫人，哦，是太后的贴身侍女，如今怎么一下子就变成了什么“吟夫人”？我忙欠身行礼，“给吟夫人请安。陌晗眼拙，冲撞了吟夫人，还请夫人恕罪。”
吟诺折下了一枝开得很盛的牡丹，笑道：“不怪你，昨日还是同吃同住的姐妹，今朝却是大不相同了。本宫忽然就成了主子，你心下不平也是有的。”
听了她这话，我心里不舒服极了，可也不想惹是生非，只能回道：“陌晗并无此意，夫人误会了。”
“是么？本宫说错了？”她嘲笑地望着我，对身后的侍女们说道，“你们先下去吧。”
“是！”侍女们应道，纷纷转身退了下去。
不知道她屏退了所有的侍女是要做什么，只觉得情形不妙。
吟诺仿佛并没有叫我起来的意思，见我无奈双腿泛酸也只能拘着礼，她更是好笑起来，捏着手中的牡丹的花枝转着，绕着我的四周走动。“你知道为什么么？你知道本宫一个侍女，为何能够在一夜之间成为夫人么？”
原来是为了跟我分享她的成功经验么？我敷衍道：“因为夫人才貌出众，陛下对夫人情有独钟。”
“错了，”她轻轻地将牡丹花瓣一片片地掰下，嫣红的花瓣纷纷飘然落地，“论才貌，本宫自问并不出众，身份也低微。很遗憾，本宫侍奉太后这么多年，陛下从未正眼瞧过本宫一眼。你说，像本宫这样，要如何才能吸引到陛下的注意力呢？”
“陌晗不知。”双腿渐渐撑不住了，我实在是希望能够尽快结束掉这场无聊的对话。
吟诺敛了笑，“本宫跟陛下做了一个交易。本宫答应帮陛下办一件事情，事成之后，陛下就会册封本宫。这件事情就是——”她凑到了我的耳畔，“在先王的晚膳中下毒。”
我脸色一白，猛然站起，“是你！”
她掰下了最后一片花瓣，“本宫叫你起来了么？”
下毒的是她！他们以一条人命做了一场交易，各自获取利益。一个毒害了自己的亲生父亲，也可以依然安详地坐在王的宝座上继续残害自己的手足；一个明知自己在对方眼里一文不值，却用自己的尊严换取了一生荣华、一生寂寥。
我还要救傲然，若是此时义气用事，反倒是得不偿失。虽然，我面前站着的，是置傲然于死地的帮凶。我缓缓蹲下身子。
她忽然大笑了起来，“凭什么同样是奴婢，你一进宫就有三殿下照拂，生病了有众人围着你照顾，你有了危险会有人不顾性命去救你，就连陛下，连他那样冷血无情的人都对你动容？终于，如今轮到你向本宫屈膝了？为了这些，本宫出卖了良知也不算什么！”
我怔怔地听着，她出卖良知，就是因为嫉妒？
“本宫如何才能走到今天这一步，本宫付出了多少才换来这一切，你也清楚了。本宫绝不会容许你轻而易举地获得这一切！无论你愿不愿意，只要是陛下爱上了你，本宫会履行自己的承诺的。”吟诺蹲下身，将最后一片花瓣放入了我的手掌之中，推拢我的五指。她起身，光秃秃的花萼被扔在了地上，全然失了方才的雍容，无声地躺在她的裙摆之下。她俯视着被自己一手摧残的花蕊，轻叹：“真可惜。”她一脚踩过花萼，“真可怜。”
望着她渐行渐远的背影，我不禁一颤——这便是深宫么？空有美丽的外表并没有用处，只有攻于心计、手段高明、泯灭人性才能成为强者？深宫，这是一个吃人的地方，我要离开，我不要变成那个样子！我扶着膝盖站起来，一阵酸痛袭来……
挪步到了轩辕殿门口，我喘了喘粗气，正准备进去，却看见丹青走了出来。“丹青姐姐！”
“念念，你怎么来了？”丹青走过来，扶了扶我，“腿怎么了？”
“没事，稍稍有些酸痛。我要找陛下。”我望着她，道。
她抬眸回望着我，“可是为了三殿下的事？”也不待我回答，她马上接道，“若是如此，你大可不必进去了。三殿下，不，应该是三王爷。王爷不但证明了清白，而且晋封王侯，得了许多赏赐。这也算是……陛下之前令王爷含冤受苦的补偿吧。”
怎么会说变就变了？此时不是凌傲繁打击傲然的大好时机么？他会就这么轻易罢手？深宫莫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下毒杀害陛下的真凶，找到了。”
“真凶？”好讽刺，真凶不是正坐在轩辕殿内的宝座之上么？这又是哪个人当了替罪羊羔了？
“是啊，我还有差事，就不陪你聊了。先走了。”丹青冲我笑了笑，快步走开去了。
真凶……我知道自己此刻的欢喜有些自私，但我如今已经管不了那么多了，主要是，傲然能够没事。
突然身后有人拍了拍我的肩膀，“嘿，三嫂！”
“呵！”我着实被吓了一大通，转过身，却发现方才拍我肩我的人，竟是四王爷凌傲羽。忽然想起了我们第一次见面，那条长廊，那个不可一世的英俊少年大喊着：三哥三嫂慢走！我不禁笑了起来。
“三嫂，你傻笑什么？”傲羽凑到我跟前，问道。
我抬起头，“额……没有，没什么……”
傲羽凑得更近了些，若有所思地说道：“想必三嫂是因为三哥得以沉冤昭雪，又晋王封侯，所以喜不自胜吧？”
若是我再支吾下去，恐怕他的脸就要贴到我的脸上了……“你不要叫我三嫂好不好，多不好意思啊……”想起自己早上在密牢之中所说的话，刹那间脸红到了脖子根。
他怔住了，“就叫了一句三嫂，你不至于吧……”
“我……我不是为这个！我叫陌晗，大家都叫我念念，你也这么叫吧，老是三嫂三嫂的，听着多变扭啊。”
“念念？我才不要！”傲羽终于是抬起了头，道，“别人都那么叫你，我才不要跟他们一样呢！”
好孩子气的王爷……“那你说，你想怎么不一样啊？”
“晗儿，我叫你晗儿！”他笑道。
我点了点头，“行啊。”
他抓起了我的手，“宫里太没劲了，这样，我带你出去玩！”话音刚落，便拉着我一路狂奔向宫门口。
很难跟上他的速度，我只能拼了命地迈腿迈腿，真是觉得自己好像是个风筝，他牵着线飞跑，而我已经是飞起来了。“喂喂喂，你放……手好不好！你……你怎么说什么就是什么啊！”
傲羽并不理睬我的抗议，只是狂奔，狂奔……
本章完
作者有话说
第19章 深宫莫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