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嫣然如梦》雪融晴

8、变幻

　　今天，京城的气氛有了点异常的味道。
　　因为京城的大街上从来没有过这么多人，连御道上都满是人，而这些人都有一个相同的身份，就是“饥民”。
　　来自四面八方的饥民不知为何在一时之间都涌到了京城，拥挤的人群令整个京城都沸腾了。骨瘦如柴的饥民挨家挨户地敲门只为求一点食物，填填他们已经有些麻木的肚子。可是，他们所能敲开的不过都是些平民百姓的门，而那些贫穷的百姓又怎么会有多余的粮食呢？他们有些连自己的肚子都填不饱。一次次地哀求，一次次满怀着的期盼，渐渐地在那些或无奈或冷漠的眼光中慢慢地被消磨了，可是他们依旧机械地敲门，询问……
　　京城突然出现这么多的人，很快就惊动了官府。一群官兵样子的人冲到了人群最集中的地方，快速地将人群围在了中间。官兵中领头的那个人冲着人群大喝道：“尔等刁民都是从哪里来的？快些离开！不然，本官就将你们都抓去坐牢！”他抽出了自己别在腰间的刀，在人群面前晃了晃，森冷的刀光让饥民们心中一寒。
　　有些人见了这架势，便有了退缩的意思。毕竟他们只是想要食物，但并不想为这个赔上自己的性命。当人们正准备散开的时候，不知是谁突然大喊了一声：“兄弟们，现在被他们抓了或许会死。但是，如果我们没有粮食，就一定没有活路！我们的妻儿还在等着我们带着食物回去，不能就这样走了！”
　　这一声就像一颗石头投进了一直暗流涌动的水潭，瞬间击碎了它表面的平静，人群再次沸腾起来。
　　“对！我们不能就这样走了！给我们食物！”
　　“给我们食物！”
　　“给我们食物！”
　　……
　　饥民们在官兵的包围下左冲右突，但是奈何饥饿了太久的身体实在敌不过训练有素的官兵，无论怎样都冲不出去。
　　突然，接连的几声惨叫传到了在场的每个人耳中，人群渐渐静了下来，向惨叫声发出的方向看去。
　　几名官兵一身鲜血地躺在了地上，他们的脸上还残留着狠厉的表情，但是已经没有了生的气息。他们身边立着的几个饥民正手拿着染血的刀，面露愤恨地看着地上的尸体，似乎还想上去踩两脚。当那几个饥民意识到自己的行为惊动了周围的人时，并没有多么震动的表情，只是收回了看着尸体的目光，抬起头一脸森寒地扫视着周围的人，好像他们做的事是天经地义的。当中一人用低沉的声音缓缓地道：“他们凭什么就可以吃香的喝辣的，我们就一定要挨饿受冻？既然他们不给我们，我们就自己拿！”正说着，一道血光在他的身边闪过，又一名官兵倒下了。没有人看出来他是怎么动的。那诡异的身形，嗜血的表情让周围的人们心中升起了丝丝的寒意。眼前的这几个人在血色的氤氲映照中似乎化身为地狱的恶鬼，勾引着人们内心最深处的欲望……
　　慢慢地，人群中的气氛变了，变得有了些阴森的感觉。饥民们的眼神也渐渐变得凌厉起来，虽然依旧手无缚鸡之力，但是那种从心底散发出来的气息却是不容忽视的。
　　包围着饥民的官兵们顿时觉得背脊一阵阵发凉。刚才的饥民只不过靠一股气支撑着他们反抗，但始终是一盘散沙，没有多大的威胁。而现在的饥民就像从地狱中走过一趟一般，全身散发的气息完全不似活人，那是——死亡的气息！而死亡的阴云正渐渐笼罩在了官兵们的头上……
　　屠杀。官兵们被人群中流转的气息所震慑，几乎惊骇到无法动弹。他们从没想过那些已经饿得奄奄一息的贱民居然能爆发出这样的能量，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身边的饥民抽出自己腰间的刀，然后结束自己的生命，却连一丝的挣扎都做不出……
　　手起刀落，红光闪烁。整洁干净的大街瞬间被一片腥红所覆盖，饥民们的眼睛已因兴奋而变得通红。他们杀了那些官兵，那些只知道鱼肉百姓的官兵！就是那些官兵，让他们流离失所，妻离子散，他们万死不足以赎其罪！
　　“兄弟们，跟我来！去他们家里拿回属于我们的东西！”刚才那人高声一喝，当先走去。此时的他，在饥民中已经有了绝对的威信，其他的人便都随着他缓缓地向京城最富裕的地方走去……

　　京城城门外二十里，有一幢沿湖而建的宅院。宅院很大，但并未见什么人进出，安静得直让人错觉这只是一处被人遗忘的荒地。可是宅院周围那种莫名的气氛却隐隐透露着这里的不简单。
　　宅院大门的上方，是一块以紫檀为板，白玉刻字的牌匾，显出一派贵气。匾上的三个大字刚劲有力，“清芜阁”。
　　清芜阁，是江湖上出了名的杀手组织，虽然是后起之秀，但是它的名声已渐渐压倒了其他的组织。它由五支杀手队伍组成，每一支都有一个代号，分别为“檀”，“杉”，“杨”，“柳”，“桑”，而五支中又以“檀”为尊。没有人知道这个组织是隶属于谁的，也没有人知道这个组织中到底有哪些人，只听说他们通过一个令牌接收指令，名曰“玉檀令”。所谓“玉檀令”，江湖传言只要在其上被刻名者，绝活不过第二天。因为清芜阁的杀手从来没有失手过。
　　而清芜阁与其他杀手组织最大的不同在于，他们所刺杀的对象多半是贪官污吏，恶霸奸绅，所以在普通百姓的心中拥有很高的地位，却为大多官僚所记恨。不知道多少次，官员们在暗地里调查清芜阁，却始终查不出任何蛛丝马迹。每一次的下手都太干净了，干净得让人觉得被杀者都人间蒸发了。
　　如此对清芜阁既惧且恨的情绪却促使着朝政一天一天清明了起来。毕竟人都是惜命的。钱，在命的面前，就不是那么重要了。
　　正在这时，两条黑影循着奇异的路线进入了宅院，直奔前厅，似乎有什么非常紧急的事。
　　进入前厅又走了两步后便停下站好，齐齐叫了一声“主子”，态度恭谨地紧。
　　站在前厅中央的男子转过身看着赶过来的两人，点点头，道：“杉云，桑雪，很准时。”
　　两人微微颔首，竟是一男一女。
　　“京城的暴乱想必你们都知道了，有什么想法”当中的男子面无表情，淡淡地问道。
　　两人快速地对视一眼，名为杉云的男子当先答道：“这次绝对不是简单的暴乱。普通的老百姓没有能力在一夜之间便让三名七品官员家毁人亡，背后肯定有人操控……”
　　“没错。”桑雪接过话来：“朝廷上上下下现在正为缓解饥荒一事焦头烂额，在这个节骨眼上闹这么一出，恐怕会引起更大范围的骚乱……”
　　说着，两人都皱起了眉头。要是这般闹下去，只怕会引起整个仪明王朝的震动，到那时，局势只会一发而不可收拾。何况，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如何煽动这么多饥民暴乱？明显是有预谋的行动。这背后的势力不可小视……
　　那男子看向两人的眼中隐隐闪烁着赞赏，微一点头，道：“不错，你们说的都不错。只是你们有没有想过，饥民暴乱也不过只为求一顿饱食，并不会害人性命。但，现在的情况并不是这样……”
　　“那些人不是真正的饥民！”桑雪如恍然大悟一般冲口而出。
　　杉云摇摇头，若有所思地道：“大部分是，但有些不是。”
　　男子见两人似乎已得出结论，那么接下来的事情就简单了，遂悠悠地道：“知道怎么做了？”
　　“是。”两人异口同声地应道。
　　男子略一沉吟，又道：“三日后，我不希望再听到任何有关暴乱的消息。”
　　“主子放心，属下知道该怎么做。”话音还未落，两人已经不见了。
　　三日的时间去找出隐藏在饥民中的煽动者，并将其毁灭，对于他们来说时间不长却也绝对不短。他们中的每一个都是他一点一点教出来的，对于他们的能力，他心中很清楚。只是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却又说不上来，就像在某个暗处隐藏着一个敌人，但是他却不知道到底是谁。这种感觉已经很多年都没有过了，看来，这次的对手，真的不只是这么简单而已。

　　段府。
　　这些天，不知道段祺然在忙什么，魏嫣很少见到他，来去总是很匆忙。所以府里的一干大小事务，官家都会先请示了魏嫣再做。
　　听说前一天晚上，接连有几名官员的家被毁。虽然都是七品小官，但是以前与段家或多或少都有关系，魏嫣还是让管家派人过去看看，若是人无事，便送些钱给他们，聊表问候。
　　在那一日的争执之后，段祺然依旧如往常那样待她，就好像那日的一切都未发生过一般。可是魏嫣总能不时地从段祺然看向她的眼神中感觉到若隐若现的失望，虽然他一直都掩饰得很好，但是不知为何，她就是能感觉到。
　　她并不觉得自己有哪里做错了，但每次感觉到这种低落的情绪出现在段祺然身上时，她的心里总是涩涩的，甚至有些后悔当时的冲动。她是不是真的不该这样想他呢？
　　可是，她被夹在了中间。
　　而她，只能选择一方。
　　结果就是，下午她在房中见到段祺然之后，一脸郑重地道：“我不想插手夫君的事，我只求夫君答应不要伤害我的家人。”
　　段祺然微微一愣后，干脆地答道：“好。”没有丝毫地犹豫，他答应了她。
　　魏嫣莫名地安下了心，轻轻一笑，道：“多谢夫君成全。”
　　段祺然也笑了笑，道：“对我，你无须言谢。”顿了顿，又道：“我想听你弹琴。”
　　回应他的是魏嫣指间流淌出的琴音。琴声中蕴着淡淡的喜悦，就如此时被承诺了的魏嫣。
　　段祺然靠在椅中，伴着琴声缓缓闭上双眼，遮去了一切的情绪。他的身形一动不动，好似睡着了一般。
　　也许最开始就是自己错了，固执地将她留在身边，以为自己有那个能力给她幸福，却好像让她离幸福越来越远。看来是时候送她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