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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章 十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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米罗握着自己的长刀,像狩猎者一样蛰伏在树木的阴影处,隐蔽起自己的身形。远远看着施耐德笑脸相迎的将那个包得严严实实的人让进了森德博格城堡,朝自己这里走来。门卫们及时关闭了铁栅栏门,立在门前挡住了所有去路。一切准备就绪,米罗做了个深呼吸,继续等待着。
“先生这边请,马上就到了。”
施耐德故意和那人拉开了一些距离,看上去似乎是出于礼貌,实际上他只是为米罗争取出更多空间罢了。那人看起来疑心很重,走走停停,还问到:
“不是说亲王阁下一直都不在城堡么?怎么……”
“哦,是这样。”
老仆人毕竟还有两手,立即脸不变色的辩解说:
“虽然亲王阁下本人不在城堡内,但是他的代理人一直都在,我方才通报了那位代理人,他愿意见见你。”
“代理人?”
那人声音中的疑惑更深了,他几乎要停在距离米罗只有几尺远的地方。
“难道亲王阁下的代理人不是执事先生您么?”
“呵呵,这个么……”
施耐德已经走到了安全区域,他只是面带笑容的搪塞了一句,便停住脚步,警惕的望着来人。那人好像察觉到情况不妙,正要转身走开,脖子上就感到一股森森寒意。他没敢转动脖子,只极力瞟了一眼,发现那是一把闪着淡蓝色光芒的长刀,登时大气都不敢出了。
“你好啊。”
米罗这时才一边问候着,一边从树木的阴影中走出来。阳光照亮了他那头紫罗兰色的长卷发和蜜色的肌肤,一双同样如鸢尾花颜色的眸子正不带任何感情色彩的注视着来人。
“摘掉你的斗篷。”
米罗短促的命令,那人无法反对,锋利的刀刃和他的咽喉差之毫厘,稍有不慎就可能断送性命。来人用极慢的动作抬起手,拉掉了头上包裹着的斗篷,一头银发随即显现在米罗眼前。
“执事先生,就是他!”
老仆人激动的指着那人喊:
“没错,这个人就是那个近卫队队长!”
“真的是你!”
米罗手腕一转,刀刃就碰到了那人的皮肤,细小的血珠霎时冒了出来,他忙举起双手声明:
“我没有任何恶意!我也不再是近卫队队长了!”
米罗眯起眼睛审视着目前的局势,盯着那人瞅了足够十分钟,才将刀刃稍稍拉开,冷若冰霜的问:
“那你到这里来干什么?为什么要面见海因斯坦亲王阁下?”
“你……”
这十分钟左右的时间,那人也在不动声色的打量着米罗。他起初是被施耐德的那句“执事先生”所迷惑,不明白为什么城堡的执事要对另一个人喊“执事先生”。后来他仔细看了看米罗,特别是那头如瀑布般华美的蓝紫色长卷发,他才仿佛明白了什么,难以置信的问:
“你……难道你是……难道你就是……安塔里斯公爵的孩子?”
“是我不错。”
米罗向着那人逼近两步,扬了扬下巴,冷笑到:
“我就是米罗•波西奥•安塔里斯,安塔里斯公爵之子,也是你们要捉拿的通缉犯。”
“原来真的是你……”
那人听后虽然震惊,但也没有太过激动,他只是嘲讽得笑笑,低声自语:
“原来你真的在森德博格城堡……看来,亲王阁下把你保护得很好。”
“是又怎么样?”
米罗的口气愈发凶狠了,他横握着刀柄,只要稍微一用力,就能割断那人的喉咙。
“你到这里来究竟有什么目的!”
“米罗先生,请不要这样紧张。”
银发男子自知理亏的笑了笑,有些低声下气的解释到:
“其实我早在两年前就被解职了……近卫队没能捉到逃犯,队长还被亲王阁下打成重伤,皇帝陛下觉得自己很没颜面,所以没过多久就让我卸任了……”
米罗偏了下头,仔细聆听他的叙述。那人又道:
“有一段时间我对海因斯坦亲王阁下怀恨在心,所以一直想找机会和亲王阁下当面对峙,不过一直没有成功。时间一久,我的气也就慢慢消了,在森德博格这里,有那么多人都在爱戴着海因斯坦亲王阁下,我几乎每天都能听到人们在讨论他,在为他祝福祈祷。所以我感到很迷茫,不知道自己要何去何从……”
他抬起头来,金红色的眼睛望着米罗,真挚的说:
“然后有那么一天,我突然想,为什么自己会一直执迷不悟。皇帝陛下没能让自己的子民过上丰衣足食的日子,可这些海因斯坦亲王都做到了。虽然那个时候亲王阁下几乎废掉我的左臂,但我至少还算健全的活着。我到这里来,只是想问问亲王阁下,有什么我可以帮忙的,我也想做一次正确的选择,我也想做一些有益的事情。”
米罗的神情凝重起来,他似乎在评估米诺斯这番话的真实性和可信度。阳光映在他的脸上,让那蜂蜜般润泽的肌肤镀上了一层光亮,睫毛根根分明的阴影投在眼窝处,让人看不真切米罗此刻的目光。过了半晌,米罗才一字一句的问出一个关键性的问题:
“我怎么才能相信你,米诺斯。”
“米罗先生,”
米诺斯为了表示诚意,对米罗用了敬称,只是他还没能搞清楚此执事与彼执事的区别。
“我用自己左肩的伤口发誓,我绝没有任何要暗害米罗先生,或是亲王阁下的意图。如果我有任何一点这样的念头,我甘愿自废左臂。”
他说完,便一副大无畏的样子直直的望着米罗。米罗的刀刃倏地拉开了几寸的距离,不远处的施耐德急切的提醒到:
“执事先生,要小心啊!”
“没关系的,施耐德。”
米罗头也不回的安抚老仆人,同时收回了自己的长刀。
“这个人没有说谎。”
米诺斯暗自松了口气,他这才觉得自己好长时间没有认真喘气了。米罗收了刀,对老仆人吩咐到:
“去准备一些吃的喝的东西,想必他有很长时间没有好好休息了吧。”
“这……”
施耐德有些不情愿,但因为是米罗下的命令,他也只好行着礼,答:
“是。”
老仆人退下后,米罗才带着微笑,问银发男子:
“我可以叫你米诺斯么?”
“这是当然,米罗先生。”
米诺斯连忙点头,可又不解的问到:
“为什么那位执事先生管您也叫执事先生呢?”
米罗并不意外的笑了起来,简单向米诺斯做了解释,银发男子这才明白原来此执事非彼执事,但他又为那个原因感到惭愧。米罗大度的用一只手拍了拍米诺斯的肩膀,另一只手提着长刀,说:
“跟我来,我到想看看,你有什么能够为亲王阁下效劳的。”
语毕,米罗领先走在前面,米诺斯跟着他踏进了宏伟的森德博格城堡。
他们在哈迪斯的书房里交谈了很长时间,施耐德至少又送了两壶茶。米罗和米诺斯谈得相当严肃认真,一直到月上中天的午夜,他们才达成共识。
“那么,米诺斯,这件事就拜托你了。”
米罗起身,扶着哈迪斯的书桌边缘,道:
“亲王阁下将在七到八个月之后返回森德博格城堡,所以,请你务必在那个时候回到这里,我会亲自向亲王阁下引荐你。”
“啊,这太感谢了。”
米诺斯也忙起身行礼致意,说:
“如果能有执事先生引荐那真是求之不得的事情,说实话,我到现在还有些畏惧亲王阁下。”
米罗会意的微笑,他伸出手臂做了个请的姿势,道:
“那么,你先在城堡里整顿几日吧,马上就要奔波操劳了呢。”
“哦,那没什么的。”
米诺斯也跟着嘿嘿笑了起来,说:
“只要我做的事情真的有意义,再累一点也没关系的。”
“那是肯定的。”
米罗带着米诺斯穿梭在城堡中,自从大部分的闲置物品被处理掉之后,城堡里显得宽敞多了。
“对亲王阁下来说,你做的这件事其重要程度仅次于‘东风’。”
“什么?”
米诺斯没听懂米罗的比喻,后者举起手在胸前比划了两下,讲:
“我听过有一句谚语,叫‘万事俱备,只欠东风’。目前对亲王阁下来说,只有你做的事情成功之后,他才能开始考虑‘东风’的问题。所以,这不就是仅次于‘东风’了么。”
“哦……是……是这样……”
米诺斯有些不好意思,他挠了两下自己的头发,等了一会儿,才忐忑不安断断续续的问:
“执事先生……你……你有没有……讨厌我或者……憎恨我……”
米罗的脚步戛然而止,他立在空旷静寂的走廊内,背影一下子变得僵直。
“我也想问你一个问题,米诺斯。”
米罗没有转过头,他的声音危险得仿佛一座即将喷发的火山。米诺斯虽然有所心理准备,但还是感到紧张,他小声应到:
“执事先生请问。”
米罗流利的脱口问道:
“七年前,袭击了阿蒙森比亚里卡庄园,杀害了安塔里斯公爵和他夫人的人,是不是你?”
“啊……”
米诺斯不由得瞪大眼睛,倒抽冷气。米罗问得如此流畅,证明他已经将这个问题翻来覆去的在心底盘问了七年之久。时间并没有让他的创伤愈合,米罗依然放不下心中的这个结,他依然固执的要寻找那个仍在逍遥的凶手。
“回执事先生,”
米诺斯的眼神变得忧伤起来,他低下头,黯然说到:
“不是我。七年前,皇帝陛下宣判安塔里斯公爵犯有谋反之罪,要诛其全家……我当时留守在朗厄兰,并没有去到阿蒙森。奉皇帝之命前往阿蒙森的,是……是皇家骑兵部队的鲁道夫将军。”
米罗的声音带上了难以察觉的轻颤,他又问:
“你敢肯定是他?”
“是的,我敢肯定,执事先生。”
米诺斯忽然觉得心情异常沉重,虽然他没有直接参与这件事,可现在的感觉,就像是杀人犯在面对被害者的亲人。在那一瞬间,米诺斯甚至做了最坏的打算,如果米罗要杀他泄愤,他会甘心以死偿命。然而米罗只是如雕塑般站在那里良久,才轻飘飘的说:
“谢谢你,米诺斯。”
言罢,他继续迈步向前走去。在走出这条冗长的走廊前,米罗自始至终都没有回过头,一直到了一间客房门口,米诺斯才有机会瞥见米罗的脸。
“在城堡的这几天,你可以自由使用这个房间。”
米罗低垂着眼睑,模式化的说。米诺斯一眼就看出他泛红的眼眶,心情更是糟如一团乱麻。他自然而然想要安慰米罗什么,可一想到自己过去的身份,又怕这会让米罗觉得自己在挑衅他。两个人在房门前默立了有一阵功夫,米诺斯终于忍不住,狠下心做出决定,对米罗说:
“执事先生,虽然我知道自己没有资格讲这样的话,但是……”
米罗一动未动,连望着地面的视角都没有改变。米诺斯只好继续道:
“但是我相信令尊令堂终有一天会获得公证的评判的,他们不会扛着‘谋反者’的罪名留在史书上。”
米罗好容易能稍微点了下头,轻声说:
“时间不早了,请休息吧。”
米罗的语气很匆忙,他甚至没等说完这句话就开始转身往回走。米诺斯知道自己再安慰什么也无济于事,他只能干瞧着米罗的身影消失在走廊尽头。
米罗快步走着,几乎称得上是小跑一样冲进自己的房间,在一片漆黑中扑到床榻上,抱着枕头不住的低声呜咽着。
“哈迪斯……”
他的心仿佛被人撕扯成七零八落的碎片那样疼痛,他哀鸣着小声呼唤:
“你什么时候能回来……”
米罗平生第一次如此清晰的意识到,他自己是无法一个人支撑住这样巨大的悲恸的。这悲恸仿佛一座大山压向他,压得他粉身碎骨。这么多年来,尽管米罗刻意去淡化这样的伤痛,可这只不过是一种表象。犹如米罗在用薄薄的壁纸来掩盖墙上深深的裂缝。它看似消失了,但只要有人轻轻一碰,那丑陋的裂缝立即原形毕露,米罗的努力全都是徒劳。也正是在此刻,米罗发现自己空前得希望哈迪斯站在他身边,他是那么迫切的需要一个人,一双手臂,扶持他一把,将他拖出这座大山的底部。
“哈迪斯……”
米罗趴在床上,半梦半醒间,依然在喃喃的叫着海因斯坦亲王的名字。朦胧中米罗觉得,那个有着绝世俊颜的黑发年轻人,带着理解而包容的微笑靠近了自己,一双湖绿的眼睛是那么的摄人心魄。米罗仿佛感到他拥住了自己,身上传来一份令人迷恋的温暖,让米罗踏实得安心睡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