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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五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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累极,却睡得很浅,一直断断续续地做着梦。
梦里的一切都让我很不舒服。一觉醒来,背脊上全是汗。看了看墙上的钟,才只有6点。本想再躺一会,手机却震动起来。是菅先生的短信。
“远藤一子,今天8点,新桥街居酒屋托莫托见。”
菅先生是要进一步说服我?我不能理解他,因为我丝毫看不出自己的价值在哪里。
再也无心睡觉,下床,在镜子前站了几秒钟。镜中的自己脸色苍白,于是我用力抿了抿嘴唇,拍了拍脸颊,想让自己看起来红润一点。洗漱后,从衣柜里随便找出一件衣服换上,胃里没有饥饿的感觉了,也没有吃早饭,就行尸走肉般出发了。刚打开门,突然脚就踩到了什么。低头一看,竟然是一叠报纸。这,是谁落在这里?还是谁故意落在这里?
我捡起报纸,第一眼看到的新闻就让我再次陷入无限的自责。
“生田斗真当街被下跪,女孩身份成迷”一张照片清晰地拍到了他的正面,而我只有背面,整个头部被他护在胸口。
不知道外面怎么样了,不知道生田、山下看到这个会有什么反应,更不知道社长又会有什么动作。昨天那件事之后都没有见过山下,他还好吗?
原来,我还有这么多事情等着我去解决。今天,首先,就是去见菅先生。
来到小酒屋差不多已经八点了。这家店面很普通,就是大街上随处可见的那种朴素店面。再加上时间还在,推开店门,门庭冷落,里面竟然只有我一个人。
“老板?老板在不在?”
没有人回答。
我有些不安,随便找地方坐了下来,刚想拿出手机给菅先生打电话,楼上传来了脚步声。
“你好?”
“你好。”这次终于有人回答我了。
我循声看去,面前站着的人,不是菅先生,而是一个和菅先生差不多年纪的男人。他,和菅先生一样,标准的政客长相,饱经风霜,光亮的高前额,眼睛里很和蔼,我不知道怎么了有些害怕他。
“您好。我找菅直人先生,他约我在这里见面。”说话的声音都有些发抖。
他笑了。“傻姑娘。”
被他这么冷不防得来了一句,我顿时不知道该怎么接话了。
“嗯?”
“菅告诉我你是个单纯到极致的小孩,我还不相信。远藤那个老狐狸怎么可能会不告诉自己女儿该怎么在政坛生存呢?没想到,你见到我就和盘托出你要见民主党党首,果然是心无城府的傻姑娘。”
“那您是?”原来,眼前的人也是以为民主党的大人物,和菅先生是一派的。
“鸠山由纪夫。”
“鸠山一郎是您的——?”
“祖父。”
鸠山一郎是日本前首相。果然,他又是一个重量级的人物。
“鸠山,你们已经聊起来啦?”又有人开门进来了,这次,是菅先生。
“菅。这孩子需要好好教教。一张白纸也好,我们教总比让远藤教来得好。”
“两位前辈。对不起,到目前为止,我都没有答应你们的要求。”
“这就是我今天找你来的原因——完全说服你。”
“其实你内心有一些被打动了是不是?不然今天也不会出现在这里。”
“先坐下吧。”鸠山先生对我说,随后亲自沏了一杯茶给我。
菅先生与我面对面坐着,他对我说:“昨天太着急了。我今天从头到尾把该告诉你的都告诉你。听完我的话,如果不能说服你,那注定你远藤一子与我们民主党无缘。”
我点了点头。
“远藤,你是出生在神奈川箱根吧?从小被你爸爸关在那栋整个日本政坛都很有名的远藤城堡里。然后他一声令下,你就去了中国待了12年。随后你回来,发现自己深陷政治利用之中,想找保护,于是寻找到了山下智久,却因此惹上更大的麻烦。你爸爸怪你责备你嫌弃你,可没有教你怎么在日本上层社会生活的人是他。”
“是啊,这个社会就是这样,这个所谓的上层社会就是这样。没有底线,利益就是游戏规则。为了利益,牺牲一个少年的前途也在所不惜。”
“如果我没猜错,你应该查过我的资料了。蓝领政治家,我本不属于这个阶层,如今,我也不想成为这个阶层的一份子。这个阶层的人无所不用其极来保护着他们原有的圈子,外人不要想加入,里面的人更不可能出去。你,就是那个不能出去的人。所以,哪怕再看不惯这里,只有待下去,远藤,只能待下去和他们斗到底。”
“可是,我不想。我怕到最后,我也变成那样的人。”
“是不是能够出淤泥而不染,这就是你自己的事了。在我眼中,你可以做到。看不惯这一切,那就去改变它。我希望你可以明白我的用意。从更大的角度来讲,日本的这种世袭政治,这种闭塞的上层社会已经在阻碍整个社会经济的发展。对于你,也许只需要改变自己的生活,对于我,则想改变整个日本。”
“所以,你想采用的方式是——做首相?”
“对。目前自民党一党坐大,55体制不得改变。他们全部都是官僚。日本各大巨头公司背后都和政客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这样的体制下,日本怎能走得远?!相信这个事实你也看到了!我就是要改变这一切!第一步就是把自民党拉下台!有执政经验又如何?经验跟不上时代变迁,他们就该下台!而让他们下台的第一步就是扳倒他们的实际上的老大远藤总二郎——你的爸爸!小泉纯一郎任期还有两年!这两年就是我们的准备期!2006年的众议院选举,我们就要出手!而两个月后的参议院选举——你就看结果吧!”
菅先生越说越激动,我能从他的眼里看到赤裸裸野心,同时也看到了一片纯净的政治理想。不得不说,我被他打动了。他是真心在告诉我——他需要我的帮助,取得胜利。
一时间,我不知道该如何回答菅先生,不知道该如何抉择。
“远藤,今天的报纸你看了吗?那个被生田抱着的女孩是你吧。”这时一直不说话的鸠山先生终于开口了。
“是的。”
“你迟迟不肯答应的原因,我猜——是不是害怕再受到伤害?害怕与你有关的人受到伤害?因为离暴风中心越近,被卷入再也出不来的几率也就越高。”
鸠山先生刺中了我的担心。
“我真的再也——”
我话音未落,鸠山先生打断了我:“你知道鸠山家族的人说话从来一言九鼎,你也知道鸠山家族的实力。从今往后,你远藤一子的背后就有我鸠山做靠山,如果有人敢动你一根汗毛,我绝对不放过他。”
他向我做出了好重大的承诺。
“对外,我宣传的一向是团结友爱。但是——友爱的达成是有条件的。”
他和菅先生相视一笑:“菅他理解我的思想。”
“做出决定吧。”
“给我一周时间。”
“为政客办事——是讲究效率的。现在时5月15日早上9点,我给你5天,5月20日早上九点我会准时发短信到你手机上,给我回答。”菅先生这样说。
“是。”
“回答已经变成‘是’了。你的心已经倒向民主党了,远藤。”
从小酒屋走出来,我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不过一切都还没有结束,至少今天的任务还没有完成。我还要去见生田君。
去哪里找他呢?他是不会去明治大学了,也不会在事务所,那么——对了,舞台剧!生田在出演一部舞台剧!哪怕是不能出道,舞台剧的演出计划总是不会停的。
可是,他在哪里排练呢?
“新感线。”也走出小酒屋的鸠山先生在我身后说。
“先生——”我一下子没有反应过来。
“新感线剧团。去找他吧。”说完,他就向马路对面的一辆轿车走去。
他知道我要找谁。仅仅是从菅先生那里听到关于我的描述,不管他之前做了多少调查,这——也算得太准了。
“鸠山先生!”我脱口叫住了他。
“远藤,是你太容易被看穿,喜怒哀乐全部写在脸上。”
读心术。我只能想到这三个字。作为一个老练的政客,鸠山先生就像练就了读心术一样。这样的人,未免也太可怕。
被他提点之后,我顺利地来到新感线剧团的排练现场,无人拦截。
剧场内无观众。第一排堆满了排练需要用的杂物。不到10个工作人员在负责所有的事务。台上的人在投入地演出,清一色全是不认识的面孔。
“对不起,请问哪里可以找到生田君?”我走到前排,随便问了一个工作人员。
“后台。生田今天状态不太好,导演让他去休息一下。”
“好,谢谢您了。”
“不客气。”
我轻手轻脚走入后台,尽量不引人注意。寻找生田良久,总算看到一扇虚掩着的门,我知道他在里面。
“请问生田斗真在吗?”敲了两下门之后我问。
“远藤?快进来。”是他。他竟然凭借声音就叫出了我。
我推门而入。他一个人在里面。
“你怎么来了?”他有些羞涩地对着我笑,这笑容——我看得出来,是僵硬的。
“今天的新闻,你看到了吗?”
“看到了。还好,你没有曝光。”
“你还好吧?社长有没有说什么?山下呢?山下还好吧?”
“我很好。我慢慢会好的。你放心。社长根本好像没有在乎这条新闻,一直都没有说什么。山下——我不知道。从昨天到现在就没有任何消息。赤西和锦户那里也没有他的消息。既然我都找不到,你更不可能找到了。让他去吧,他会好的。”
“是啊,你都找不到山下,我怎么找得到?”
“别说我们了。你呢?和你父亲谈的怎么样?”
于是我如是把昨天发生的一切都告诉了他,包括菅先生的出现和今早的一场谈判。
“你的意思呢?本来这与你无关,但是因为社长的关系,所有政坛的任何变故都可能引起你甚至山下演艺生涯的转变。我不开玩笑。也许只有鸠山先生和菅先生掌权,你们才可无恙。”
他沉默了。
“我想加入菅派。”
我亮出了我的意思。
“如果你加入菅派,那以后我的那张选票肯定是民主党的了。”他开玩笑。
我竟然“噗”地笑了出来。
“都什么时候了还开玩笑。”
“看到远藤你没事,我也就轻松多了。”他深深地呼出一口气,“该去排练了。决定你自己做。我什么都不说。”
他对我笑了笑,站起身往媚门外走,顺手拨乱了我的头发:“事情已经这样了就不要再内疚了。山下我会帮你找到的。”
“山下就全部拜托你了。”我随后也站起来,对他90度鞠躬。
他马上伸出手抵住我的手臂:“不用这样。从某种意义上讲,你没有欠山下什么。要说欠,你就只欠我一个人。”
“但你不要我还,不是吗?”
“你不要太得意啊!”
虽然前途未卜,路漫漫其修远兮,他倒是比我想象地乐观。也许是经过昨天“当街下跪”这么一闹之后,我们瞬间都长大了。
回到东大。我马山赶去上课。昨天那些破事让我缺了一整天的课,最近也没有好好看书。法学专业,真的不能懈怠啊。
就这样过了几天平静的生活,每天把自己埋在书堆里,日子过得倒也开心,只是手边剩余的钱不多了。可我万万没想到,5月18日,一条爆炸性的新闻席卷政坛。民主党党首菅直人——辞职。
他辞职?他为什么辞职?难道他真的是表里不一的,说一套做一套的伪君子吗?
我不相信。菅先生给我的印象太好,我很难说服自己去相信我的猜测。
于是我关注了他辞职的具体缘由——竟然是未缴国民年金。
这——算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呢?虽然不光彩,但远未达让一个党首下台的地步吧。甚至可能是他的秘书的失职啊!菅先生无论是出于真心还是处于其他利益考虑,二话不说,自己引咎辞职。
没有政治家会自己愿意走下神坛。至少我的父亲,那位高高在上的干事长绝对不会这样做。菅先生用实际行动证明了他的不同,他是个纯粹的政治家。
他,震撼了我,打动了我,笼络到了我。几乎实在一瞬间,我做出了最后决定。我将站在父亲的对立面,帮助民主党,帮助菅先生——当上日本首相。如果成功,那整个政坛将不再有人能威胁我,小西慎、□□甚至是远藤总二郎都别想再利用我。如果失败,那我的状况将会比现在凄惨百倍。一切厉害关系我都明白,只是这次,不是外部因素驱动了我,而是菅先生的人格扫清了我最后的顾虑。我由衷地认为他应该是首相。
不等他来联系我,我自己拨通了他的电话。我甚至没有关心谁是民主党的下个党首,因为我有种预感,如果民主党内要出首相,那最先成功的不是菅,那就只能是那个对我拍板承诺的鸠山先生。至于著名的幕府将军□□,如果小西慎是他派来的,那我绝对不会对他有任何退让。
“菅先生。您好,我是远藤一子。我加入你们。而且——我加入菅派。”
电话那头的他很意外。“我以为几天的辞职会让你下定决心不与我们合作。”
“只是国民年金未缴,先生又何必辞职?”
“表率一下全党,严以律己,应该的。”他说的那么心平气和。
“先生有什么交代的吗?有什么需要我做?”
“还是在上次那个酒屋见吧。你还不能出现在民主党大楼内——□□的眼线太多。我马上通知鸠山先生往你的账户里打钱,账号我们有了,这钱随便你怎么用。接下来需要你做的见面之后在仔细说明。明天晚上东大没课吧?就7点钟吧。”
“是。”
第二天晚上我准时来到了小酒屋。鸠山和菅已经等在里面了。
“请坐,一子。既然是自己人呢,那以后就叫你一子了。”
“好的。”
“恭喜你加入民主党。”
“谢谢您的提携。”
“一子,我们的联合只是第一步。你知道目前我们的敌人有谁吗?”
“远藤总二郎、□□,还有自民党内的其他有实力的政客,安倍晋三等。”
“没错。我们的计划很大。但第一步我已经帮你想好了。”
“先生请说。”
“银座有一家政客商人,包括明星经常出入的夜总会。看似只是一家夜总会,其实那里的老板早就被鸠山先生控制了。你要做的就是去那里当一名——陪——酒——女。”
“陪酒女!”我的确被这三个字吓到了。
“对。陪酒女。从陪酒聊天的过程中探听到政治内幕,尤其是关于远藤、安倍和小泽的事情!另外,鸠山和我会时不时出现,给你上上政治课,告诉你这个圈子的每一寸细节。同时白天,你必须准时在东大上课!一节课也不能缺。政客们都是从东大毕业的,这点你应该很清楚。”
“可是——我不会陪酒啊!”
“一子,现在请你放下身段。认清楚事实:现在的你只是一只小蚂蚁。谁都可以轻易捏死。除非你愿意回去向你爸爸认错。”
“不,我绝对不会回去认错的!”
“那就请你去陪酒!放心,夜总会老板会特别照顾你,绝对不会让客人对你怎么样的,我们还会安排人来教你其中的技巧。现在就请你回答我——你是还是不去?”
“我去。”
菅先生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伸出手拍了拍我的肩膀:“一切就交给你了,一子。”
我点了点头,心里不知道是什么滋味。
“对了先生,还有一件事情要告诉您。东大,不是我自己考上的。”
“这个我已经调查过了,背后是□□出面的。”
“那我——”
“好好利用东大学习的机会。陪酒只是第一步,以后的事情需要东大的知识做铺垫。”
“是。我知道了。”
“还有,我不知道你和杰尼斯的那两个人的关系到底到什么地步了,总之,要小心,喜多川决不能知道你在陪酒,我还不想让你的身份早早曝光。”
说完这些后,鸠山先生接过了话匣子:“我帮你安排了一个老师——亚纪,下来吧。”
说罢,楼上传来了高跟鞋踏在地板上的生硬,一个女孩子款款出现在我们面前。着西装,化淡妆,长发披肩,神采奕奕的大眼睛,唇红齿白,高挑纤瘦。真是一个美女,我心里不禁想。
“你好,我叫矢野亚纪。”她边说边向我伸出了手。
我赶紧去握她的手:“你好,我是远藤一子。”
“一子,亚纪是我的助手,也是我一手培养起来的。”鸠山先生说,“以后她就是你的老师,从陪酒到政治场上的事情,全部会由她来教授给你,当然,有一些事情,我和菅会亲自来教。”
“鸠山先生,我能冒昧地问一句吗?”
“你说。”
“既然矢野她比我有经验,又这么漂亮,为什么你们还需要我?”
鸠山笑了:“因为她不是远藤一子。我们要的是远藤总二郎的女儿远藤一子加入民主党阵营。”
此言一出,我隐约觉得矢野的眼睛里闪过一丝不悦。
“亚纪,你马上就带一子去夜总会吧。先熟悉一下环境。”
“是,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