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斗·东京漩涡》孔切塔

5、第四章

　　“远藤，不用再做什么努力了。你斗不过这个世界。我的事情我自己解决。”
　　“可是我总觉得我还能做些什么。这件事情没有完。一定有人可以牵制社长。”
　　“是谁呢？”他直白地问我，“你有头绪吗？经过今天的事情——远藤难道你还不明白吗！”他对我的不死心非常生气，“上层社会又太多的利益关系我们不懂。你认为会帮你的人不一定会帮你，你认为会害你的人反而可能因为一时的利益保护你。你根本搞不清楚这里面的是是非非。所以——请你不要轻举妄动。不然下次不知道还会连累谁——这样的债你背得起吗？！”他几乎是对我吼出了这段话。
　　我脑子里闪过了一个人。别人不敢说，但是——他绝对不会伤害我。
　　“如果我去求我爸爸呢？”我把头转向他，他这次着实被我吓到了，“我这就去找他。”
　　电光火石间我做出了选择。我告诉司机改变方向，一刻钟后车子就停在了爸的公寓前。他已经在东京呆了好几个月了。
　　“生田，我自己进去。”
　　他没有点头，有些担心地看着我：“远藤，这样不妥。”
　　“我愿意一睹。反正现在也没什么可以输了，我爸除了逼我从东大退学，还能怎么样？”
　　是的，我没有什么可以输掉了。从小到大，就因为我是远藤总二郎的女儿，我没有自由，没有友情，没有爱情。现在当我要去追求这些东西的时候，又因为我是远藤总二郎的女儿，我四处被利用。一切都因为远藤总二郎而起，所以现在也只有他可以告诉我，究竟这一切的因果到底是什么？小西慎、喜多川扩和他有什么利害关系？
　　生田他依旧不放心地看着我。我把他推进出租车，硬是打发走。自己确认四下无人后从后门进入。哼，好讽刺，这是我爸的公寓，也就是我的家。回家都要如此鬼鬼祟祟，远藤一子，你的人生真是失败透了。
　　一路顺利地通过道道关卡，没有遇到什么人的阻拦，顺利进了家门。
　　说是“家门”，其实我也是第一次来这个家。箱根那个家太熟悉了，东京这个家却极度神秘。我来东大念书之前爸已经来到了东京，扔给我一纸地址，还有一句“有什么事来找我，未来半年基本都在东京。”现在真的有事了，他会出多少力来帮我？
　　推开门，我有些小小的震惊。原本以为里面的装潢会很豪华，至少应该和箱根的房子差不多，可这里却充满着远藤家少有的“质朴”。公寓面积很大，复式两层，装修却走起了简约风。基本都是黑白灰的色调，客厅里除了挂着一幅“一梦浮生”的中国书法，苍劲有力，下面的落款竟然是“远藤总二郎”，想不到爸的中国字写的这么漂亮。
　　“爸——”我叫他。空旷的客厅里传来回音。
　　几秒钟后我听到了脚步声，是他的没错，稳健而强势。
　　“一子——”他站在楼上对着楼下的我说。
　　他穿着宽松的睡衣，一副很累的样子，盯着我看了几秒钟后问出的第一句话是：“三条约定，你遵守地怎么样？”边说边下楼梯，坐在客厅里的沙发上。
　　“爸，我闯祸了。”我干脆地说出这句话，等待暴风雨的降临。
　　“闯什么祸了？”他笃定地端起茶几上微温的茶杯，喝了一口浓茶。
　　“爸和谷垣祯一关系如何？”我先从谷垣君问起。
　　他被我的这句话怔住了。
　　“一子，为什么突然提到谷垣祯一？”
　　“内阁财务大臣不是东大毕业的吗？他回东大了。”
　　“谷垣祯一他有想要当首相的野心。可惜暂时没有什么势力。2年后等小泉任期满，我，麻生，福田，安倍，随便哪个人的可能性都比他大。”
　　“所以他是爸爸的政敌吗？”
　　“目前来说是这样。不过谁又知道选举的时候会发生什么？”
　　“那爸爸认识一个叫小西慎的男人吗？”
　　他开始有些困惑：“小西慎？这个名字不该和谷垣祯一联系在一起。”
　　“为什么？”我追问
　　“我不知道你说的这个小西慎是不是我知道的小西家族的儿子。小西家族是民主党的老家族了。一直是□□的干将。照理说，自民党和民主党是没有关系的。为什么□□的干将和谷垣祯一会扯到一起去？他们来关注你了嘛？”
　　□□，我又知道了一个新名字。难道两耳不闻窗外事的远藤一子竟然同时吸引了两个党派的注意？
　　“是的。爸，我想我唯一值得他们关注的就是我的身份。而我的身份唯一的用就是——扳倒你。”
　　“一子，我千叮咛万嘱咐，你还是暴露了。”他微微叹气。
　　“爸能对付得来吗？”
　　他伸出手拍了拍我的后背，满是信心地一笑：“一子，你爸爸是远藤总二郎啊。”
　　是啊，我爸爸是远藤干事长，什么大风浪没见过。
　　“对了爸，还有一件事情我要求你。”
　　“说吧。”
　　于是我把生田的事情和盘托出。
　　他静静地听我讲完。然后一言不发。我意识到气氛有些不对。
　　“你怎么会去招惹娱乐圈的人？有没有脑子啊！觉得政治圈还不够复杂吗！”他的口气已经转为了斥责。
　　“爸——”
　　“我什么都搞的定——玩政治你爸还没输过。但是我不会插手这件事情的。”
　　“爸，你可以帮生田的，你一定可以。他不能不出道！”
　　“既然你想生田出道，为什么当时不选生田选山下？”
　　“我也不想山下不出道啊！”
　　“行了！一子，招惹娱乐圈是你考虑不周，我不会帮你收拾残局的。喜多川知道你身份——这点对我太不利了。”
　　“爸你是有办法的对不对？你一定有办法。政敌的事情可以慢慢摆平，这个少年的前途要紧啊！”在我心里，爸是干事长，无所不能的干事长。
　　他生气地把杯子砸在茶几上，我怀疑木制茶几是不是都裂开缝了：“远藤一子！我怎么生了你这么个愚蠢的女儿！”
　　我顿时哑口无言。愚蠢？我的爸爸评价我——愚蠢？
　　“你是在中国呆久了导致和日本社会脱节了吗！懂不懂这里的生存法则啊？！远藤一子，你生活在日本的最上层，是我的女儿！你要继承我所有的一切，出于这个考虑我才会同意你去东大读书，没想到你还是这么朽木不可雕！从小到大只知道要自由要自由，得到自由就给我四处惹麻烦！你哪里像我！究竟有没有遗传一点点我的基因！”
　　这一顿痛骂如海水般席卷了我。我在漩涡中心瑟瑟发抖，没有机会也没有能力抗争。他原来就是这么想他的女儿的——愚蠢，不谙世事，不具备资格继承他的一切。我站在他面前，渺小的遭他鄙夷。尊严之类的东西，对我而言是奢侈品。从小西慎，到喜多川，甚至是我的爸爸，早就把我的尊严践踏地满目疮痍。本以为自己的爸爸总会帮我，总会宠溺我到无以复加，没想到——一切只是我的一厢情愿。
　　“我是不懂你们这个上层社会的生存法则。我只求爸爸帮生田。”
　　“这绝不可能。”他断然拒绝了我，“生田斗真是谁？他与我无关。”
　　“你为什么可以这么狠——你为了做首相就什么都不顾了吗？人性，同情心，善良都不要了吗！”我的心彻底凉了，走投无路，对着他吼出了这些话
　　“是！只要我能当上首相——哪怕是女儿，都可以牺牲。”他斩钉截铁，好像女儿没有站在他面前。
　　我无所谓了，摇着头，失望地说：“你当首相——那还不如让谷垣君当呢！”
　　此言一出，他怒不可遏地伸出了右手，狠狠甩了我一个巴掌，一瞬间我的左耳开始耳鸣，左脸颊火辣辣地疼，嘴角也被打出了血，好不容易才把持住了平衡没有摔倒在地。
　　“我警告你！不要在我面前大放厥词！”他拿食指指着我，气到指尖都在发抖。
　　我轻轻推开他的手：“你就只有这么点本事吗？”
　　他快速拿起茶几上的杯子，将里面的水对着我洒了过来。
　　“远藤一子，再没有能力和别人叫板之前永远要保持谦恭！我告诉你我究竟有没有本事！从今天开始我不会再给你一分钱，你的一切一切都与我无关，就算你现在跑到银座大喊我‘是远藤总二郎的女儿’我也随便你了！你——现在就给我消失。”
　　我冷冷地看着他，伸手拭去脸上的茶水，头也不回地离开了“我爸爸的公寓。”

　　天黑了。
　　一整天，我明治大学、东京大学、杰尼斯事务所和远藤总二郎间周转，粒米未进。走出他的公寓大楼，外面有些凉意。
　　我没有他的支持了。信用卡里的钱肯定会很快被冻结，手里的现金也仅仅足够维持一周的伙食。我不可能回去和他认错，乞求他的帮助。所以现在要做的应该就是找工作了吧。
　　那么，找什么工作呢？
　　毫无头绪。
　　我沿着街道，没有目的地走着。街上的人都心急火燎地想快速回家，他们每个人都有一个无比温暖的家。我却没有。
　　又想到了远藤总二郎，我的“爸爸”。
　　其实我并不是一个有个性的女儿，从小到大忍气吞声已经成为了习惯。他们把我关在家里，我不敢跑出去；他们把我送去中国，我就老实地呆在那里。我心里有一股想反抗的冲动，而小西慎的一纸通知书让我有机会来到东大，释放了这股冲动。我以为我可以第一次按照自己的心意生活，没想到自己依然处处受制。
　　我看到了真实的世界。残酷，冷漠，没有一丝美好。人心太深太深。
　　生田被我连累，山下被我欺骗，自己更把自己逼上了绝路。
　　好累啊。
　　双脚无法再承受身体的重量，我双膝一软，跪倒在街边。
　　有没有人可以帮我。这个世界，我一个人，真的斗不过。
　　已经累到开始晕眩了。眼前闪过一张张脸，小西慎、谷垣祯一、远藤总二郎、山下智久、生田斗真……
　　就当我快要昏倒在街边时，我感到有一只手扶住了我的肩膀。
　　“远藤一子，你振作一点！”
　　我强睁开眼，眼前是一张陌生又熟悉的脸。
　　熟悉是因为一直在电视上见到他，陌生是因为——这个人，我除了名字之外，一概不知。
　　“菅先生——”
　　他是菅直人。现任民主党党首。
　　“菅先生，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你以为只有□□和谷垣祯一在注意你吗？”
　　“难道菅先生也在？”
　　他点了点头。
　　“是不是先生也想利用我？”我苦笑。
　　“是。”如此坦诚。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我觉得他的眼睛里没有阴谋。
　　“我没有力气和你们玩政治游戏了。随便吧。”我说完，挣扎着想起身离开。
　　“谁要让你玩政治游戏了！”他试图叫住我，可我没有停下蹒跚的脚步。
　　“你想一辈子就这样吗？一直被利用被欺压连累身边的人受伤害！然后自己还一点反抗能力都没有？你想吗！政治场没有同情心！每个人只有靠实力说话！我来就是帮你的！”
　　他跟在我身后，是铁了心想要争取到我这张牌。
　　“一次又一次被别人利用和欺负，自己却只能可怜巴巴地去求别人施舍一点同情，你愿意这样吗？把命运掌握在自己手里总比任由别人摆布来得好吧！远藤一子，我这么大年纪了，我亲自来找你，在日本社会有几个人值得我亲自来找？难道你已经蠢到看不出谁可以信任了吗？”
　　他是来帮我的——他这样告诉我。
　　我还有什么可输？何不赌一把？反抗一次？
　　不，我自己无所谓。可万一伤害到其他人——我仅凭片面之词还不能相信他。
　　“菅先生想要我做什么？”
　　“帮我。”
　　“生田斗真会因此出道吗？”我直接问了他我最关心的问题。
　　“一定可以。”他许诺。
　　“我照先生说的做，对先生有什么好处？”
　　“我可以做首相。”
　　“可是我父亲也想做首相。先生为什么会有自信认为我会帮你？”
　　“远藤总二郎眼里，女儿没有首相重要，对不对？”
　　他的语气是那么平和，他的态度是那么亲切，可他所说的一切又真实地那么刺耳。
　　“我不是要利用你，我是要把你招致麾下，助我当上首相。帮助我的同时，你也能得到成长，在这个社会里站稳脚跟。”
　　“菅先生——”
　　他微微一笑：“今天之前，是不是只知道我的名字啊？”
　　我点了点头：“我不关心这些，也弄不清楚你们之间的派系斗争。”
　　“远藤，我相信你会同意我的政治主张的。我和谷垣、小泽不一样。先回去睡一觉吧，我明天会派人来找你。”
　　“菅先生，你那么确定我会帮你？”
　　“先回东大吧。”他没有正面回答我的问题，就把我打发回学校了。
　　一天。我从明治大学，到杰尼斯事务所，再到爸的公寓，最后终于回到了东大。这一天坎坷得让我无法承受。回到宿舍，拿出平时囤积着的面包牛奶随便咬了两口，打开电脑，在网上搜索“菅直人”。
　　很快，他的信息就铺天盖地地呈现在我眼前。
　　蓝领政治家，桥本龙太郎时期担任厚生大臣。他没有显赫的家庭背景，家里甚至没有余钱去买房子，一直住在租来的房子内。1982年那件事更是为他赢得了民心。目前担任民主党党首，党内三驾马车之一，还有两位是鸠山由纪夫和□□。
　　看到这里，我想起了另外两个名字——谷垣祯一、□□。
　　查一下这两个究竟是何等人物。
　　谷垣祯一，东大法学部学生，曾当过律师，小泉内阁财务大臣。本不想踏入政治界，但由于父亲突然去世不得不继承父亲的选举地盘，在父亲所在的日本自民党“宫泽派”的全力支持下，1983年，谷垣顺利当选众议院议员。从此一路平步青云。在日本政坛属于“轻军备、重经济”路线的“保守主流”，属于“鸽派”政治家。
　　履历很干净，完美地无懈可击。
　　再搜索□□。
　　搜索引擎很快把他的履历搜了出来。
　　我打开其中一个较全面的，仔仔细细阅读起来。里面每一个字，都带给我震撼。
　　□□，27岁就成为了国会议员。
　　□□，1989年就当上了自民党的干事长，整个自民党都在他的掌握之中。
　　□□，1992年成立羽田派，打破自民党独霸天下的局面。
　　□□，1993年，指挥羽田派议员倒戈，和在野党里应外合将自民党拉下马，宣布□□，彻底跟自民党决裂。
　　□□，在1993年7月的大选中，进一步分化瓦解了自民党，结果是自1955年一直执政的自民党在大选中败北，第一次沦为在野党。
　　□□，2003年加入日本民主党，并于当年4月7日被推举出任党首。
　　日本政坛的一切原来都是在他的掌握之中。位高权重的人是他！真正厉害的人是他！可以把在野党变成执政党的人是他！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人是他！□□！
　　小西慎难道是他的人？他想要利用我？他想要利用我扳倒远藤？从而扳倒自民党，再次实现政权更替！
　　如果菅直人需要我帮他当首相，其中必定至少涉及两重障碍：第一，拉下自民党，将远藤总二郎拉下马；第二，打败劲敌□□。
　　用远藤总二郎的女儿打败远藤总二郎，菅先生的魄力和胆量让我着实佩服了一下。
　　那我究竟该如何抉择？
　　这些，扔给明天吧。我洗漱后，无力地倒在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