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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第九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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箱根
一路上思绪纷乱,所有的人事物全部搅在一起让我无法理出一点头绪来。我不知道自己再回到东京时面对的又是一个怎样的场面。
远藤府的上上下下都在为我的回来而忙碌着,厨房、卧室、客厅、书房全部以我的喜好改装了一遍。妈则是全权负责着我的起居。
说到我妈妈,霍桦,我对她是彻底的不了解。在我眼里她是一个温婉贤淑的妻子,一个政客的标准贤内助,至于她的过去、她是怎样认识爸、还有我的外公外婆,这些我一概不知。
我看着她操持着远藤家的一切,不由得对这个女人心生敬佩。
“妈——”我叫她。
她回过头来微笑着看着我:“怎么了一子?”
我拉住她:“帮我讲讲你过去的事情吧。”
“怎么突然想问这个?”
“只是好奇。我一直想知道作为一个中国人是怎么和日本政客联系在一起的?这两者真的找不到任何交集啊?”
妈很幸福得笑着。
“也许遇到你爸爸是我这辈子最幸运的事。”
我们坐在沙发沙发上,她开始娓娓道来过去的故事。
“我们是在中国认识的。那时候是1980年。一晃多少年过去了。我在辽宁抚顺工作,说得一口流利的日语。你爸爸当时在政治上还是个小人物,生意却做得很大。那时候中国刚刚改革开放没多久,他就来中国做生意,中方聘了我做随行翻译。就这样我们认识了,可以算是一见钟情吧。”
“然后呢?”
“然后的整整四年,他都呆在中国和我在一起。我们谈恋爱,在1984年订了婚。后来他回了一次日本,期间我发现自己怀了你。我写信叫他回来,他在你出生前2周回到中国,后来我就在中国生下了你。”
“这么说,我是辽宁人?”我哈哈大笑,“你都没告诉过我!送我读书都是送去上海。”
“上海的教育质量相对比较好,也比较轻松,读书自然是送去那里。”
“那后来呢,生下我之后就带我回了日本?”
“哎,你不知道。其中还有一段曲折。你出生后身体特别差,一直在医院接受治疗,医生说你暂时还不能飞行,所以坐完月子后你爸就先送我回了日本。你在中国折腾了好几个月才你爸才带着你回了日本。等你回来,我就在日本和你爸结婚了。”
“身体差?怎么会?我身体一直很好啊?”
“大概是治疗的好吧!你到日本的时候看起来确实比刚生下来健康了很多。个头大了不少呢。”
“那你知道爸爸不让外界知道我的存在的原因吗?”
她叹了口气:“说来说去还是逃不过这么问题。可能是国籍的关系吧。”
“什么意思?”
“你是混血儿,还是中日混血。85年之后日本和中国的关系确实比较紧张,国内对中国的接受度未知,再加上你爸爸是自民党党员,自民党一向是有些反华的,他又是鹰派,如果让外界知道他的女儿是中国人所生,那反响会怎么样?”
“可是,大家都知道有你啊!”
“你有没有仔细看过我的介绍?”
“什么意思?”
“我早就已经和中国没有半点联系了。你外公外婆去世得早,在中国我没什么亲人。我注销了户口,放弃了工作,和你爸到了日本。加入日本国籍后,你爸有派人把我所有在华资料销毁,所以,我就是一个日本人。除了你和你爸,也没有人知道我其实是中国人。”
是的,妈妈说的一点没错,提到总二郎的妻子,大家叫的都是“桦夫人”,我看到所有的报道里没有一处提到过她的华人身份。作为一个政客,需要一个妻子,所以他让妈妈存在在公众视线里。可是,一个政客不一定需要女儿,为了以防万一,他选择了把我藏起来。
这个理由似乎说得通,可是,又似乎有些问题。
问题在哪里我不知道,下意识间总觉得有些许的不对劲。
是的,我并非妈妈带回日本的,他单独带着我在中国呆了一段时间,这段时间里,他做了些什么?
也许,调查我那么久的□□知道答案。
这个答案,可能就要菅先生帮我去探寻。
“你觉得跟着他幸福吗?”
“也许在你眼里,你爸爸是个自私的混蛋。但是他的所作所为在我眼里是正常而又必须的。可能你不理解,我也一时半会说不清楚,你慢慢就会懂。”
“爸爸有和你讲我和他闹翻的事情吗?”
“都讲过了。还有你和山下智久、生田斗真的那些事我都知道。虽然报纸上都没有拍到你的正面,可你是我女儿啊,你的背影我会认不出了吗?如果不出意外,是山下带你去了横滨吧?还跳进了海里?”
“我都没注意报纸,原来又被目击了。”
“要你小小年纪就周旋于娱乐圈和政治界确实太残忍。一子,你做什么我都不管,我只要求你两件事:首先是追求你自己的幸福,不要管这个世界如何如何,要勇敢地去爱。”
“妈,你是在暗示我什么?”
“山下啊。”
我沉默了。
妈见我不接话,便继续讲下去:“还有,永远要相信你爸爸。他有错,但都是为了你好。”
“我做不到,我已经决定帮菅先生了。”
“你可以随时退出。”
“不。他早就把女儿放在首相之下了,我又何必自找没趣?”
“一子——”
“妈你别说了。”
我起身离开。
“一子,你会后悔的。”
听到这句话,我转身:“妈,我不知道你是怎么看爸的。你这么信任他,可是你有没有想过,他可能就是个伪君子!他可能根本不是你认识的远藤总二郎!”
“我们风风雨雨这么多年,他不可能在我面前还演戏。你不要太自以为是!”
“妈——”
“你想帮菅直人那就帮吧!如有有一天你爸爸真的输了,到时候第一个哭的就是你。”
“会吗?”我回头,对妈妈的理论嗤之以鼻。
她没有与我争辩下去,优雅得起身向楼上走去,留下纠结的我站在客厅里不知所措。
究竟谁是谁非,究竟该相信谁……
入夜,我坐在窗边,俯瞰着远藤府的一切。忽然一辆黑色轿车从车道缓缓驶进,我仔细辨认后发现不是爸爸的车,连忙换身衣服下楼,想看看这位不速之客是谁。
刚下楼,发现妈妈也在客厅,一副贵客临门的态势。
“是谁啊?”
“福田康夫。”
我知道这个名字。福田康夫。爸爸的老朋友,也是政治上的盟友,小时候就知道他们两个人经常在一起下棋,爸爸把我瞒过全世界,唯独没有瞒这位福田伯伯。
果然几分钟后,福田风尘仆仆走进了客厅。
“康夫啊,怎么这么突然从东京过来啊?”妈妈对他也没有半点客套,果然是彼此相当熟悉。
“为了你的宝贝女儿啊。”他很疲倦地叹了口气,脱下外套交给佣人。
为了我?!
他转向我,仔仔细细得开始打量我,我也仔仔细细得打量他。
小个子,温和的政客脸,已经有些谢顶,戴着一副老式方框眼镜显得呆板却沉稳,没有□□锐利的眼神,没有菅直人亲民的笑容,却有他福田康夫独有的沧桑与睿智。
“福田伯伯。”
“这么多年不见,都生疏了。小时候可是见到我就会吵着要福田伯伯抱的呀!”
“十多年了,一子自己都不记得什么了。”我回答。
“不记得?连福田伯伯教你下围棋都不记得?”
这个记得。因为福田一直和爸爸下棋,我往往会在旁边观战,久而久之就学到了很多下棋之道,再后来福田更是陆陆续续教了我很多围棋理论。
“这个不敢不记得。”
“来!过来和我下盘棋。”
下棋?这都几点了?我一脸困惑看着妈妈。她倒是一脸微笑:
“你们去泡茶,一子,快带福田伯伯去后面你爸下棋的地方。”
我只好带着福田来到后面的花园里。一座小亭子里里放着爸爸的棋盘,入夜太黑,佣人们搬来瓦数很大的照明灯,一切便清晰可见。我们一人坐桌子一面,开始对弈。
“执白执黑?”
“您先选。”
“让你,我执白。”
说话间他拿起了白子。
他到底有什么意图?大费周章从东京来到箱根,冒着被别的政客发现的危险,来到我家不为了什么机密文件,竟然为了——和我下棋。
“这十几年在中国怎么样?你爸爸当年也真狠心,就这样二话不说把你送到中国去。”他看着棋盘,开始了看似“漫不经心”的聊天。
“我爸的作风你也不是不知道。我是不会有自由的。”
“所以你一回日本就拼命给他惹麻烦?”
“我拼命给他惹麻烦?我根本不想搀和到你们的斗争中!是你们硬生生把我拉进来的!”
福田这句话让我有点生气,到现在还把所有的错误归咎到我头上?他,远藤总二郎难道对女儿就没有一点愧疚吗?
“去东大读书、认识娱乐圈的人、不断上报纸、帮菅直人做事……你把所有背叛你爸爸的事情都做了。”福田平静地悉数我的罪状。
黑子开始了攻击。打吃。
“他从来没有把我放在心上。”
“哪个父亲会不把女儿放在心上?只能说他的方式你暂时不明白而已。”
白子滴水不漏地防守。
“请福田伯伯明示。”
“保护你的最佳方式不是藏着你,而是他当首相。当他在党内呼风唤雨的时候,你这个女儿也就彻底安全了。别人也无可奈何你的中国血统。无论从情还是从理,你都该站在自民党远藤派这里。哪怕菅直人他看起来多么平民,多么符合你的政治理想,他——也只想利用你。”
“福田叔叔应该不会不清楚,到底是为了什么我才会去帮菅直人。”
“是。”福田一颗白子重重落下,“还有喜多川的推波助澜。”
半晌,我未再落子。
“怎么了?”福田问。
“如果爸爸同意帮生田,我也不会倒向菅先生。是爸爸自己太自私了。”
黑子变得越来越具有侵略性,把白子走棋打断了。
“你明白喜多川扣住生田斗真的原因吗?”福田托了托眼镜。
“牵制我,从而牵制爸爸。他是想和爸爸联手的。”
“总二郎若是帮生田,只能是通过自己的身份去给喜多川施压。一旦这样做,那总二郎就是在向喜多川表示——他永远不会和他联手,也就是变相把喜多川推向□□。那你觉得结果会是什么?”
白子继续防守。
“生田会出道。我的身份已经暴露,小泽和喜多川必定会充分加以利用,爸爸腹背受敌。”
“你只算了党外,你看看党内。是,远藤派确实很强大。但是,安倍晋三是好对付的吗?麻生太郎是好对付的吗?谷垣祯一是好对付的吗?!”
棋局风云突变。白子转守为攻。
“我——”
“你口口声声说做首相不重要!做首相是不重要!但是你看看那些人,一个个想把总二郎扳倒!他们手里的武器是什么?是你啊!到时候伤的遍体鳞伤的人是你啊!”
黑子垂死挣扎。
“福田伯伯果然好棋艺。”
“这些菅直人没有教你吧?”
我摇了摇头,发起了最后的攻击。
“这些菅先生确实没有教我。但是菅先生在我酒精中毒的时候赶来看我,菅先生在我被他远藤总二郎从自己家赶出来的时候帮了我,菅先生没有视生田的前途如无物。我怎么样真的无所谓,我只求不连累生田,怎样对生田有利我就会怎么做。”
“你想清楚——跟着你爸爸,等他做首相马上就可以帮生田。但是等着菅直人做首相不知道要到哪一天。你真的要冒这个险吗?”
“别说了,我不会再回头。”
棋盘上,一片乱局。
这时候,妈妈过来了。
“怎么样,谁赢了?”
“谁都没有赢。”福田伯伯弃子,端起茶杯喝了一口,一言不发地离开了。没走两步,他又似乎想起了什么,转身走到我面前,“我们争论的焦点是生田斗真是吗?那你这两天和山下智久的目击算什么回事?”
“我——”
“一个生田就够我们烦的了。一子你最好不要把山下扯进来,不然事情的复杂程度会超过你的想象。”
福田叔叔的警告——是的,我知道。山下千万千万不能再被扯进来了,他和我不能有半点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