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之若锦年》浅辰逸世

41、锋芒初显潇帝疑

　　洛曦国皇宫中，御书房内，潇帝看着跪在地上的二人，御史大夫聆音和礼部女司临若，刚刚听完聆音的禀告，话里之意只言及临若出手相助身手不凡，以及任务已完成，并未涉及到签约联盟一事，只不过潇帝和聆音皆知，洛曦国和黎耀国有了一份协定。
　　座下二人垂首跪拜，姿态顺从，潇帝怎么看都不会想到这二人心中包藏的心思，当锦年告知自己临若和唯倾临羽的幕后主子为同一人时，自己的确感到了惊讶，唯倾临羽表面上虽是秦楼楚馆风花雪月之地，但暗中潜伏的蠢蠢欲动的势力是在令自己心惊，一间小小的青楼，却能吸引无数能人异士高官贵胄前去，必是有其不寻常之处，甚至自己最疼爱的四皇子钦痕，也被那里的头牌遗月迷得神魂颠倒。如今，这名主子竟能神不知鬼不觉地潜伏进礼部当上了女司此番又立了大功，若没个赏赐也只会让众人起疑，倒不如顺水推舟给个虚职。再者，这唯倾临羽虽是股强大的力量，但其真正的目的却是连自己也无法猜透，若是有助于洛曦，那么定会知人善用好生相待，若不是，便只有除之以换取枕边之安。
　　聆音和临若在房中跪拜已久，心中明知那万人之上的尊贵帝王在无声地审视着自己，并且目光裸露威严俱厉，但二人却越发地从容不迫淡然自若，好似这沉默的鞭笞是一种享受，更是一种对于忠心的考验。
　　沉默向来是帝王的最佳掩护，也是对于心怀不轨之人的最佳试探，因为心虚，所以坐立不安口不择言，这样的背叛与不忠一试便知，但对于聆音和临若，这样的沉默却似乎起不到任何作用。
　　“临若，你抬起头来。”在长久的审视之后，潇帝终于开了金口，目标却是直指这个令人难以捉摸的女子。
　　临若闻言，便是缓慢抬头，只不过目光没有对向那名帝王，而是微垂着眼睑，做出最恭顺的姿态任由对方打量。
　　看着眼前相貌平凡的女子，潇帝的心中忽然掠过锦年对其真正面貌的描述——白梨飘若雪，仙姿逸从容，眉目含笑间，足以倾人城。锦年平日里甚少夸人，尤其是对女子的容貌，因为她自己就足够令自己骄傲了，而此番毫不吝惜的赞美之词，倒让自己好奇，究竟是怎样的姿容，才能够承受得住如此二十个字的形容。
　　略一思索，威严而磁性的嗓音再一次传出，“看着朕。”
　　短短三个字亦如千钧重，若是对于旁人，恐怕早已惊惧得全身颤抖声泪俱下，可对于临若，这只是普通的一句话一个命令而已，既然对方有令，那就从命即可，于是缓缓地看向九五之尊的潇帝，不再让纤长的睫毛覆盖着眼睑，甫一除去遮盖，眼中的晶莹便一览无遗。
　　目中晶莹雪，梨花自开落。这样一对眸子，似曾相识，恍若心中深埋的记忆，不愿想起却无法忘记，因为自己愧对那个人，却没有可以解释求得对方原谅的机会，爱而不得，却遭对方凄凄的怨恨，而眼前之人，断不可能是她，只是那双溢满霜天梨雪的眸，更胜于她，这到底是巧合还是注定，是缘分使然还是有意为之？
　　心中藏着对临若身份的怀疑，潇帝掩去那份突如其来的悲戚，再一次沉默了，只不过这次沉默，是为了抚平心中的震撼。
　　临若自是不知潇帝此刻心中的波澜，也无法猜透他忽然的沉默，却是在很久以后，当明白其中因果，才忆及这一刻对方那莫名的悲伤之态。而此刻最重要的，还是如何获取赏赐加官进爵。
　　“临若，你可知当日蒙面人所抢之物为何？”关于联盟之事，只有数人知晓，但这其中绝对不包括临若，她也没有资格得知此事。
　　潇帝一言，却是问中要害，若答得不合其心意，不但无法加官进爵，更有可能人头落地，因此对于这个问题的说辞，自己早已准备好，“回皇上，属下并不知，但能让黎耀国二皇子拼命相争的，必是极为重要之物，况且当时御史也在场，想必此物也关系到二国。”
　　这一番话毫无掩饰之意，也说得在情在理，令人想不相信都难。
　　“你应该知道对方的武功有多厉害，怎么还有勇气上去搏斗，你一介小小女司又何来如此高强的武功？”即使临若回答得再好，但对于一个帝王而言，疑心便是最大的通病，一旦起疑，便再无信任之理，此番话道来，语气徒冷，声声透着质疑和厉色。
　　对于如此冰冷威严的话语，临若倒是毫无畏惧，怕就怕在对方不怀疑，不怀疑才是最大的怀疑。临若依旧保持着抬头的姿势，从容不迫地答道，“属下自幼便好武习武，精通武功，所以也带了一身的武艺，当日在二皇子府，正巧路过听闻打斗声，本就想出手相助，只不过对方武功实在高强，唯有等到其被鹰群所围元气大伤之际，才突袭成功，夺回要物。而正是因为属下只是礼部的小小女司，所以一直在等待机会想要一展所长显露才华，得到皇上的赏识和重用。”
　　“哦？看不出来你一介女流之辈竟有此等鸿鹄之志，倒让朕刮目相看了，”潇帝略微敛去了目中浓烈的审视之意，但心中依旧存着怀疑，“锋芒太露终究不是好事，你就不担心遭来他人记恨？”
　　“在韬光养晦得不到重用和锋芒毕露相助皇上之间，属下宁愿选择后者，是金子总要发光，属下希望自己的才能能助皇上一二。”这话一听便有恭维奉承巴结讨好之意，且丝毫没有谦虚收敛的意味，当然，聪慧如临若，是故意说出这样一番话，故意把自己塑造成一个有才能却肤浅，有小聪明却无大智慧的人，因为这样的人，才是牵线木偶，才能被人更好地利用。
　　“你既然想得到朕的重用，那么如果让你选择，你觉得可以胜任哪一个职位。”帝王之言，句句都是考验和试探，这一句也不例外。
　　好一个静观其变的睿智帝王，直接把难题推给自己，若是所选职位过高，就明显有好高骛远趋附名利之嫌，若过低，又达不到自己升官的意图，这种时候，便该选一个看上去名分极高实则却只是打杂的虚职，比如说——少傅慕子离身边的侍从，既然聆音身边有个能干的曲赋，那么子离身边有自己，也毫不奇怪。
　　稍微思索片刻，临若便道出了心中所想，“属下认为，做少傅的贴身侍从是个不错的选择，传闻少傅为人亲善，和煦若春风，极易与人亲近，属下仰慕已久，若能在其手下办事，也算了了心愿。”会选择子离，一则因为正好合适，二则，自己想通过子离来接近太子，他既然能稳坐太子之位，那么必要的手段和谋略是少不了的，病太子也许只是个假象。
　　虽然临若的答案和自己所想完全吻合，但这样偶露的思虑周全小心谨慎，倒和之前的肤浅无大智慧相悖，到底哪个才是真正的临若，一时之间还没有确切的答案，身为帝王，在无奈之时，也只得见一步走一步，比如说眼前，即使恰巧被对方猜中心思，也得刁难刁难才能放过对方，当然，这也是帝王们通常用于排解寂寞发泄心中抑郁的途径之一，“你有什么才能可以胜任这个职位？没有足够的理由朕是不会答应的。”
　　本是立了功来铃赏赐的，如今倒像是审讯台上的罪犯，被皇上步步紧逼置于下风之处，原来传说中的欺人太甚便是如此，临若了然，忽然想起自己的母后——那个主宰蓝芷国苍生的尊贵女人，她也会时常这样折磨她的臣子，没有过多□□上的折磨，而是对于精神的倍加摧残与蹂躏，由此可见，帝王果然不好当。
　　没有正面回答潇帝的问题，却是换了一种更为直接的方式，“皇上大可放手让我一试，现在说再说也是嘴上功夫，届时属下做得好便可证明属下的才干，若做不好，任凭皇上处罚便是。”
　　直言不讳，大胆果决，若不是知其真正身份，恐怕这样的人才自己也会收为己用了，临若又一次抓住了自己的心思，花言巧语不如实际行动，多说无益，事实见真章，既然如此，还是暂且放过她，待看她会干出一番什么样的作为。潇帝习惯性地沉默了片刻，终于在一片寂静无声中给了自己答案，“礼部女司临若，提升为少傅侍从，即日起任职。”
　　“谢皇上。”
　　“你退下吧 。”处理完临若的事，潇帝才有空来理会早已跪拜许久的聆音，这一跪，倒像是惩罚，罚其令自己起疑的忠心，要知道，身为一名臣子，愚笨可以，办事不利可以，却不可以不忠，一旦不忠，便是失去信任，再也不可能重拾帝心。
　　看着面前跪拜的聆音，这个为自己所用多年的臣子，若不是其与唯倾临羽遗月的相似容貌，以及遗月和临若的关系，自己真的难以怀疑他的忠心，本来是利用此次签约之事来稍试忠心，才会派锦年去破坏他和翟皓的签约，看他会不会尽全力去挽救，却没想到半路杀出个临若，倘若二者真有异心，又为何不阻止签约，反倒是极力促成，这一点让自己百思不得其解，因此此刻面对聆音，也无法即刻想出处置他的办法，帝王虽日理万机睿智聪敏，却不是万能。
　　“聆音，此番辛苦你了。”潇帝说完这一句，便重重地向后靠去，日夜批阅奏折显露出来的倦意仿若一场龙卷风，瞬间袭向了这个高高在上的帝王。
　　“只是尽臣之力罢了，皇上日理万机，还望保重龙体。”
　　关于翟皓向聆音提亲之事，二人皆默契地选择不提，因为此事只是西去黎耀签约联盟的幌子，既然事已成，便也没有旧事重提的必要了。沉寂的御书房内，潇帝不言，聆音也不可能出声，于是二人细微的呼吸声在此刻倒显得格外清晰，房内燃出一种对峙较量的意味。
　　“凡在朝为官的，皆会了解朕的好恶，你可知朕平生最厌恶的是什么？”
　　“皇上最厌，不忠不诚的背叛之人。”当潇帝问出这样一番话时，聆音便知其对自己的怀疑始终不减，但好在，这不是最坏的结果，若是任何信任也无，潇帝早已过河拆桥随便赐一个罪名了，也就不会有今天对临若和自己的种种试探。
　　聆音的回答完全正确，也完全在潇帝的意料之中，但他在强调的不是背叛，而是即将迎来的下一句，“知法犯法者才是罪无可恕。”

　　皇宫内一角的林荫道上，一如第一次相见时，临若在此处再一次见到了慕子离——那个总让人感受到和煦暖阳缕缕清风的男子。
　　再次相见，临若却是迅速打量了子离一眼，直看到对方眼角眉梢的春风笑意，才于唇边衔上一抹与此相应的浅笑，心中思量红芍果然没让自己失望，慕子离这颗心看来已被掳去了不少，“子离，好久不见。”
　　“原来是临若，”子离见着来人，自然而然先给了一个大笑脸，如此才不枉笑面玉郎的称号，“我听说了，此次黎耀之行你可是立了大功。”
　　“呵呵，子离你千万被夸我，一夸我我可是会得意的。”
　　“你是临若，自然有得意的本钱，况且，你就算得意也不会忘形。”
　　“哦？看来子离挺了解我的。”
　　“哈哈，那是自然，你赶紧告诉我，皇上给你赏赐什么了？”此刻的子离，爽朗中带着愉悦，明媚中掩着春光，端的是享受了爱的滋润。
　　“所谓人逢喜事精神爽，看你红光满面的，莫不是碰上了什么大喜之事？难道子离你……”话说到最后故意停住，暧昧的语调，留给人无限遐想的空间。
　　聪明如子离，自是听出了话中的调侃意味，但朋友之间偶尔调侃，倒也是无伤大雅之事，只是当提及大喜，心中划过那个人的音容笑貌，竟似划过一抹暖流，在瞬间温润了心房，可是事未成，自然也就不会将此事揭露，反是调转话锋道，“临若，你知道自己最大的缺点是什么么？”
　　“临若不知，还请少傅大人明示。”看着子离略带些狡猾的笑容，心中已猜测绝不是什么好事，但还是顺着对方的问题继续道。
　　“就是——你总爱吊人胃口，我想知道是什么赏赐，你就吊了我大半天，临若这样可不厚道。”
　　唇边始终站着一朵如花笑靥，双眼清澈见底，临若忽然向着子离一揖道，“少傅大人，临若从今日起就是你的侍从了。”
　　“哈哈哈哈，”在短暂的沉默后，子离忽然发出大笑，“想不到临若有一天也要跟着我跑，皇上这个赏赐真是赏对了。”
　　“这个赏赐是我自己讨的，你信么？”临若反问，眼中同样一闪而过一丝狡黠。
　　子离听闻，便是止住笑意，围着临若绕了两圈，“如果是你去一趟黎耀回来脑子变傻而选了这个职位，我信。”
　　“为什么？”
　　“因为很快你就会知道，那些皇子公主有多磨人。”
　　“子离，你这表情是幸灾乐祸么？我觉得，你还是先担心自己吧。”
　　一句担心自己，加上对方沉静若水的诡异表情，子离感到自己的身子忽然打了一个冷颤，眼前这个看似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应该不会对自己怎样把，还是说自己得坚信，临若绝对是一个入得厨房出得厅堂的贤妻良母？但很快，事实就打破了子离对临若形象的美好幻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