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傀儡戏》逝雨流风

5、承之壹·流伶

　　我坐在回洛阳的船上。
　　那些烦人的演出事宜，我没有任何参与讨论的兴趣。时间地点都定好了，再多谈也无谓。
　　似乎本来就不应该答应下来的？——呵，为什么呢。这样子自找麻烦。榭歌要是知道了，表情估计会很有趣吧。
　　榭歌——是个不喜欢唱诗的吟游诗人，仅仅三十多岁，却总让人感到沧桑——他的琴也是。

　　在九年前的那个夜晚，我决定了要逃离。
　　那是个看不见月亮的昏暗夜晚。
　　我带着我的匣子，悄悄上了一只小船。一切准备就绪后，我一箭射断锚绳，划走了船。
　　我不曾深入过这样的海洋，深邃无光仿佛要将一切都吞噬掉。
　　我只能向着发乐斯灯塔岛的方向划去，然后，在路上遇见了另一只船。
　　另一只船驶近，船上的人举起一盏手提灯，向我这边照来。我将箭矢缠在鞭上，只要那人再靠近，就掷箭将他击倒——我想，他是前来搜寻我行踪的吧。
　　他说话了，语音却是异常温柔：“是惊鸿小姐吗？”
　　手提灯微微摇晃，将周围映成一片昏黄。暖色的水波微微摇晃，不觉间他的船已经来到我面前。
　　此时，我想，他是来帮我的。
　　我相信了我的直觉，跃上他的船。附上一句：“叫我，流伶。就好。”
　　他告诉我，现在所谓的“搜寻令”已经传遍全国，我的处境跟通缉榜上的头号犯人没两样。言罢，迅速将东西收拾好，他把手提灯遗在我原来的船上，任其载着一点光亮往相反的方向越漂越远。
　　我冷笑：“那么，我们现在要去哪里？”
　　远处微光摇晃，投出他单薄的影子，靛蓝的发，茶色的瞳。
　　“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们一起……去洛阳。”

　　榭歌又是在屋里弹琴。
　　他的琴音总是很恬适，从不会扰着人——就这么清清淡淡的，我不说话他也不开口，过了九年。他大概知道我不喜欢吵吧——他总是这样子，顺着我的。
　　此时的他依然是那副洞悉一切的表情，向我微笑。我点头，进屋。
　　忽然想到了什么，我走到他背后，转过身，看着他弹琴的身影。
　　假如——是那个少年的话……
　　他……竟能明白我舞中的意思，再把它，奏成他的曲子……他的旋律里面，有灵魂呵——他不是那种奏得出调子却奏不出感情的傀儡。
　　不知道他会不会弹七弦琴？他弹起来，又会是怎一副模样呢？

　　榭歌停下了拨弦的手，回头看我：“有事……就说吧。”
　　我踌躇片刻，说出了我的想法：“能帮我做张琴吗？”
　　榭歌会弹琴，也会制琴——昏烛楼的人经常请他制琴——从他的精细手法里可以看出，他是名很优秀的琴师。
　　琴做出来了该会怎么样？或许是当成一件……礼物吧？
　　“送人的吧。”——他猜得还真准。我默认。
　　他笑了，依然没有一丝异样的表情，却多了一句意外的话：“那么，我可以有一个请求吗？”
　　我点头示意他说下去。
　　“……跳一支舞吧。一支就好——那一支，‘舞榭歌台’。”

　　那是一支洛阳舞。我不常跳的一支舞，因为曾经的客人都不喜欢——这支舞，太平淡了。
　　可是我很喜欢——喜欢飘扬的水袖，喜欢纷飞的裙裾，……那些素色舞裙下的清丽。
　　不过倒没想到，他会请我为他跳这支舞。
　　尽管同在一个屋檐下，在这之前，他从不要求我做任何事。我也是。而现在，是有求必有偿吧？
　　他在一旁为我鸣琴伴奏。
　　我踮起足尖，旋转起来。长袖也随着旋转，在我眼前划成一片素影。
　　假如——是那个少年的话……假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