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傀儡戏》逝雨流风

2、起之贰·羽音

　　我不是第一次来普隆德拉了，不过如此仔细地观察这座城市——这个国家的首都——还是第一回。
　　这个城市的人流量实在太大。那些来来往往的人，大多怀着颗浮躁焦虑的心——物色商品，倾谈生意，航班中转，……人人都抱着这样的心态，难怪这个城市的气氛如此鼓噪呢。
　　啊，不过，接下来的一段时间，大概都要在这里过呢。
　　眼前浮现出曼沙的笑靥：“那么，说好了，到时候在普隆德拉见面吧……再见。”
　　是的，很快就会见面的。就像那时候约定的那样，我会用这把琴，为你演奏世上最美的曲子。然后，就如你所承诺的，我奏曲，你在一旁低吟浅唱。

　　我是被一名琴师收养的。
　　师傅跟我讲过我名字的来历——在他还没有教我音乐前的某一天，我把手搭在了他的琴上，拨弄着。动作漫不经心，却奏出了极好听的旋律。
　　从那一天起，他开始跟我讲乐理。他指着他七弦琴上那根我所搭上的弦——羽弦——给了我一个名字，羽音。
　　他是我的第一个师傅，仅仅教了我两年的音乐——教了我两年古琴，临走那日却留给我一把小提琴……此后，便没有再待在我身边，亦不知道去了哪里。
　　一直以来，我对他都无比信任和崇敬，我不会忘记他曾说过的——他说，我是个有天赋的孩子，因为我弹奏的音乐，是有灵魂的。所谓“灵魂”，是我后来的两个师傅，都从未提过的东西。
　　三年前，我正式成了一名吟游诗人，过着向往中的闲适生活，不够盘缠时便在城市街头拉上一曲，赚些零钱，然后继续我的旅行。
　　我想要当一名出色的诗人，游遍这块大陆的每一个角落，在每一处，都留下我的乐章。

　　不觉间，我走到了普隆德拉的东旅馆前。我找了个有树阴的地方，坐了下来，拿出琴——第一次跟这座城市如此亲近，自然要好好奏上一曲了。
　　也没想好要奏什么主题，仅仅是顺着自己心情，拉动琴弦，指尖微颤——是一首洋溢着喜悦的曲子，《Welcome, My Lord》。
　　曲子奏到一半，身边就已围了几个听众。我脸上有了笑意——这次，我拉曲，可不是为了盘缠哦。
　　一双足进入了我的视线。纤细小巧的一双足，踏着同样纤细小巧的银带鞋，银色系带缠绕上脚踝，绕进暗红色的纱里，毫不掩饰地衬托出那双足的白皙。
　　碍于拉琴的角度，我看不清更多。于是稍稍加快了节奏，一曲奏毕，带些期待地抬起头。
　　如我所料的，那是个舞姬。她一身暗红舞纱，几乎能用朴素来形容的单色搭配，一点也不耀眼。
　　她脸上环了一圈面纱，于左额上方用一个十字发夹固定住。面纱将她的脸和脖颈都遮住了，仅看到面纱下漏出的数缕淡紫色发丝。
　　这样的装扮，与我常见的舞姬大为不同——我印象中的舞姬，无一不是身上环佩丁当，绚丽得刺目。而她身上，除了那层面纱，没有一件多余的饰物。
　　一时间，我看得竟有些呆了——她身上流露出来的，大约是一种从骨子里透出毫无矫情成分的华贵，无论怎样打扮，都使人感到惊艳。
　　她就这样站在我面前，半晌，忽然开了口：“可以奏一曲么？”似乎是被刻意压低的声线，恰到好处的磁感，无形间便摄人心魄。
　　我怔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是哪支曲子呢？有谱子吗？”
　　仿佛感觉到她轻笑了一下，然后我再一次听见那摄魂磁音——“我，就是谱子。”
　　我的手不自觉地再次拿起琴。她的一只足在地上缓移。我拉出一段颤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