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傀儡戏》逝雨流风

14、结之贰·羽音

　　修兰一直默不作声。工会中其他人也大多留在此处，等着看首领对此事的解释。
　　我无力移步，坐在地上，脑中繁复混杂毫无头绪。
　　那是我的师傅。我的第一个师傅。我连名字也不知道的师傅……他教我弹琴、教我书文、教我谋生，跟我说，我有灵魂。
　　没想过我们还会重逢，以这种方式重逢……然后又匆匆离别。
　　我没能向他谈论琴艺，没能问他近来状况……甚至没能对他说上一句话。他只是在她最危险的时候匆匆出现，然后带走了她……如此而已。
　　红影已逝，那鲜红的影象却仍似在我眼前……那时候，我无力相救……来的，是他。
　　——我不明白……可是，谢谢你……师傅。

　　修兰兀自站在华丽金属消失的地方，半晌才低声开口，也不回头：“羽音……那场火，是我放的。邀你们留下，起初也确实是局。不过，现在，我喜欢你，绝非作伪——”
　　这意思……是想我们留下么？
　　“——既是如此，我又何必再让你强留。”
　　这一句让我些微意外：“那你……”他的事，师傅的事，太多的事我不明白，我都想问个清楚，可他……
　　“我……我会像晓那样吧……从此，这个‘修兰’，也不再是我了。”他顿了顿，声量忽然变大，转而对在场众人发言：“他们二人，从此与我会再无干葛。另外，今日的战略目标……就此作罢，无须多提。”
　　逐出。
　　我一惊，站起身来。在我全然不解之际，他竟……
　　“我们走吧。”曼沙语声轻柔，牵过我的手，似乎已洞悉一切。
　　我茫茫然迈步——人群吵杂，恍惚间修兰似说了这么一句：“会再见的……希望……还能听到你的琴。”

　　离开了战城，我和曼沙携手站在吉芬原野。
　　“曼沙……”我再承受不住，拥住了她。真的没想到，今夜会发生这么多事情……惊鸿舞……修兰……师傅……战斗……琴音……傀儡……
　　“何必想那么多呢……这世上无法弄清楚的事情处处皆有。你只要知道——这世上，诚然有很多活得像傀儡一般的人。所幸的是，你我皆非……修兰先生不是，你的师傅也不是……尽管尘世莫测，仍然会有许多人，为自身独特的生命而活下去。”曼沙字字真挚入心，似无形之风，一点点吹开空中迷雾。
　　“那么……她呢？”曼沙没有提到她……
　　曼沙踌躇片刻，续道：“她是特殊的——我，说不准……我想，你应该更了解她吧？”
　　是么？可是刚才……
　　一点点忆起之前情景，她除去面纱后的清晰眉目如在眼前——那凝视着我的眼神，仅余死水微澜，绝望得令我一并痛苦起来……若曼沙能感受得到她的“颜色”，那会是血红吧？
　　抬头，对上曼沙的眸——单纯的颜色，似幽雅的山水墨图——此时只有她，会使我感到安心。
　　“羽音。可想去橘子凉亭？——我们的旅行，是时候继续了吧？”她的笑纯美无垢。
　　明白也好，不明白也好。若必要知道答案，最完美的答复只会藏在旅程中。
　　沉默了一会，对着曼沙的笑，一点点绽开笑颜，点头。
　　此时清风煦阳，景色正好。

　　此后两年间，我与曼沙四处游玩，几乎已踏遍天下。
　　关于那场战事之末的一切，被严封了消息。惊鸿舞仍然只是传奇人物——新降生于这个世界的人对此一无所知，略知一二者也渐渐怀疑“传说”的真实性。
　　就连克魔岛的保罗瓦朱小姐，被问起时也有些嗫嚅——“或者你问的人，根本就没出现过这。”
　　我暗暗觉得，这样对她来说，也是好的。可若是我——便决不会忘。
　　偶尔我会想象着，会否于某个地方与她意外重逢。而我……却是一直没有去找她，甚至没有去过洛阳。
　　明明想的……却不这么做。或者是我没有勇气……又或者是我，不知道该怎么做。
　　因此……一直没有见过她。
　　过往种种，忆起来愈是如梦如戏一般——傀儡戏。
　　此间若有缠绵意，不是风烟是年华。

　　再后来，我们移居至北之森。这看似不可久居的凄寒地方，对我们而言是相当自由惬意的住所，日常所需也都可自给自足。
　　我们在北之森住了一年。这段时日里，我们一点点地，将过去旅行所记录下来的点滴灵感，编成曲，汇成歌。
　　这幽静之地，没有任何人前来打扰。不会有喧嚣扰了曼沙的清灵声线，只是偶尔有风声相佐。
　　每一个音，都是有感情的。那些山野川河的美丽……即使人们无法亲眼得见，我也会尽力，让他们从歌里听到。
　　还有……送给他们的歌。给曼沙的……师傅的……修兰的……还有——
　　对不起……不是我不愿，而是我想不到……什么样的曲子，才真正适合你……